顧長溪不能為沐秋水說話。
在他準備前往黑河時,依舊囑咐柳月娘住在他宅中,對外表現出他沉迷聲色不問世事的樣子。柳月娘非常配合,沒有人知道他曾去過黑河。
帝釋天哼聲道︰“你以為光憑一面之詞就能拿賞金?”
沐秋水不在意這筆賞金,但是她不能說不要,那樣就太假。是以她說︰“我臉上的傷難道不是證據?”
帝釋天不滿道︰“誰知道是怎麼來的,若說你是不是見事不成,和游原敬串通起來聯合騙賞也未可知。”
她說︰“你不要信口雌黃,這個罪名我擔待不起。”
一旁月天問︰“你到底有沒有到過黑河?”
“當然。”
“你見到游原敬了?”
“是。”
帝釋天便提議要她形容出游原敬的樣貌,這自然不難,沐秋水對答如流。
為首的梵天沉吟片刻道︰“看來,你確實找到了他。那怎麼地天沒有回來?你在那沒有遇上他?”
沐秋水說︰“可能錯開了。”
“胡說,”帝釋天怒道︰“你晚回一個多月,怎麼也該在那里遇到他。你是不是和游原敬串通一氣殺了他?”
太史階終于發話道︰“帝釋天,這樣的罪名不要亂扣。”復又好聲好氣問沐秋水道︰“秋水,你不用緊張,你說游原敬的尸首你把它怎麼辦了?”
“他掉下山崖,我沒有親眼看見他咽氣。”
“那他的女人呢?听說他在那里成了家。”貪財的伊舍那天問,他非常眼紅這筆賞金,盡管他拿不到,他也不希望別人能拿到。
沐秋水看向眾人說︰“死了。”
“尸體呢?”
“燒了。”
“荒謬!”梵天終于怒道︰“你在一個村莊中焚燒尸體,怎麼可能無人發現?!”
沐秋水不語,沒有做過的事,她確實很難自圓其說,他們問的越多,她便越可能露陷。
終于太史階幫了她一把說︰“游原敬掉下山崖生死未卜,並不能算沐秋水的過錯。我看算了,賞金不給就是。”
帝釋天還是不滿︰“這不是給不給的問題,而是地天失蹤了。怎麼可能這麼巧?”
眾人竊竊私語,最後為首的梵天站起來說道︰“沐秋水,我不管你這趟去有沒有殺游原敬,也不管地天是不是還活著。我給你一個半月的時間向我證明游原敬已死,否則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他跌下山崖,我沒有辦法證明。”
梵天一步步走近她,最後一手捏住她的下顎兩邊,咬牙切齒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最好不要挑戰天尊的規矩,明白沒有?”
那只帶著皮套的手力氣非常巨大,沐秋水覺得自己的骨頭簡直都快被捏碎。她盯住面具後那雙黑洞洞的眼楮,最後不得不說“明白”。
梵天推開她,再重復一邊時限後不滿地離開。
沐秋水忍不住看向顧長溪,他卻沒有看她,倒是太史階擺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幾步到她身旁問︰“秋水,你可還好,身上有沒有什麼內傷?”
自上次兩人起了齟齬後,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沐秋水有些尷尬地說︰“我都挺好,多謝關心。”
太史階又提議親自送她回去,被她一口回絕。
太史階不贊同道︰“一別許久,你就讓我盡番心意又如何?”
沐秋水看拒絕不得,便頷首同意。
顧長溪在一旁忽然說︰“太史階,不忙著走。你不是一直仰慕柳月娘嗎?跟我去府中見見她如何?”
太史階聞言驚訝的回頭看著他,臉都快僵住了,但很快正色道︰“听聞她容色絕艷,只是煙花女子素來遠觀就好。家規森嚴,若是被我兄長知道,吃不了兜著走。你自己把玩吧。”說著又催促沐秋水離開。
顧長溪盯著兩人向外走,心里卻很是吃味。黑河那次相處,讓他更進一步了解沐秋水,她比他想象的還要簡單,他真誠地希望她遠離這個圈子。
沐秋水默默走著,突然問太史階道︰“柳月娘還住在顧長溪那?”
“是,真是不成體統。顧老大人為這事都快氣瘋了,我听說,他家里正張羅著要為他定親。”
沐秋水心里一顫︰“哪家女子?”
“好像是禮部尚書杜大人家的。”
沐秋水沒有說話。
及至回到無量齋,太史階終于點開正題問︰“秋水,游原敬真的死了?”
沐秋水回到家,終于覺得松一口氣,剛坐下,卻不料太史階舊事重提。她咬死不松口道︰“他掉下山崖,我……我說不準。”她得為自己留下退路。
太史階試圖用梵天的威嚇使她膽寒︰“那你也得找到他,梵天的話不是玩笑話,你是知道的。可是你去哪找?”
沐秋水並不打算對他說實話︰“我問心無愧,他要殺要剮隨便。”
太史階見狀笑笑,改口問︰“你還為上次的事生我氣嗎?”
沐秋水扭過頭說︰“沒有,你不提我都忘了。”
太史階又靠近一步,語調百般溫柔地問︰“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沐秋水只能抬眼看他,他的眼楮很好看,望著她時總是寬厚和悅,然而她看到他的嘴唇,想起上一次的經歷卻覺得頗不自在。
太史階抬手搭上她放在桌上的手,並用力抓緊阻止她抽手,口里柔聲說︰“秋水,我只是希望你好,我怕梵天會傷害你。你若知道游原敬在哪,一定要告訴我,我來為你想辦法。”
“我不知道他在哪。”
“他還在黑河嗎?”
“我不知道。”
太史階耐心道︰“傷口還疼不疼,你臉上的傷有一個多月了吧?”沐秋水剛想回答,他緊跟著問︰“是游原敬打的?一定是一場激戰。你們在哪里動手?”
沐秋水剛要在心中盤算答案,太史階緊接說︰“你是先見得他妻子還是先見得他?你是在他家外動手的?他傷得你這樣重,你怎麼能把他打落山崖?在他家外怎麼想到折返回去殺他妻子?”
沐秋水面對他的連續發問毫無招架之力,他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完全割斷了她心中對答案的聯想。
她終于明白他是在審訊自己,于是豁然站起低呵︰“太史階,你到底想干什麼?”
太史階也站了起來安撫道︰“我是擔心你,抱歉,是我問的太多。”
沐秋水咬著嘴唇不說話,太史階在她心里一直是個謙謙君子,可靠而值得信任。是以她並沒有聯想到他會有什麼險惡用心,只是說︰“你不要再問了,我太累了,想休息。”
太史階見她不悅,又一時實在問不出什麼,也只好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