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天見擺平了顧長溪,又去看伊舍那天。見他面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招招手,立刻就有僕役抱著一個大木匣放到伊舍那天面前。
“這……怎麼說?”伊舍那天雖然喜不自勝,但面子上還保持著矜持,樂而忘懷的模樣雖然已經掩飾不住,但還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笑容。
沐秋水在一旁冷眼看著一切。
風天遞上顏色,僕役立刻就識趣地幫他打開木匣。沐秋水坐在對面,從木匣一角看到里面反射出亮晃晃的光,知道里頭的金子價值不菲。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風天訕笑。
“哦……”伊舍那天還在想應該說些什麼,才能水到渠成接下這筆巨款。水天已經開口︰“吃菜、吃菜。”
伊舍那天雙手舉起又放下、不知所措,還是僕役替他蓋上木匣的蓋子,將金子收好在桌角一旁。他便憨憨笑笑,摸摸鼻子,裝模作樣吃起菜來,只是眼楮還時不時瞟一眼那個寶貝木盒子。
一旁顧長溪正和柳月娘小聲嘀咕著什麼,兩人不時發出低低的笑聲。
沐秋水看著這兩人,心中翻滾,若是那兄弟二人要收買她什麼,她是必不會接受的。
她已然洞悉,帝釋天和太史階都是梵天一派的,梵天作為十二天的老大,那二人緊緊湊在他的周圍。更不消說地天那一伙也已結黨,因而面前的水天和風天才大力爭取他們在座的這幾位中立者。
如果十二卿只分成兩派則勢均力敵,若是三黨甚至四黨,力量越分散,那麼于這樣一個刺客組織內部的穩定必然是有害的。
她決心不加入任何一黨助長威勢,她希望十二天分裂,如果十二天分裂,她便有隙可乘。是誰當年參與了滅門沐家的事情,也許都可以浮出水面。
無論如何,她不希望十二卿成為一個團結的整體。不如先保持中立,靜觀其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風天和水天兩兄弟、甚至于帝釋天那邊,恰恰也在為收買她的事情而發愁。因為據他們所知,似乎她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
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本事就是最大的麻煩。這樣的人,不是朋友,便是敵人。
所以風天和水天只能暫且先用殷勤來討好她,然而似乎收效甚微。
眼看就要夜禁,沐秋水站起來道︰“時辰不早,我預備告辭……多謝二位款待。”一旁柳月娘已經依偎在顧長溪懷里,又是斟酒又是喂果子,真是纏磨得很。
沐秋水只覺得不堪入目,到宴席的後半段,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風天和水天挽留不住,只好親自送她離開。
出了院門,沐秋水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冷風灌進衣服里,她不由得緊了緊衣襟。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時,情不自禁想到了柳月娘。
那樣一個傾城美人,翩然起舞時腰肢細軟到令人酥麻,是怎樣一個柔媚的女子啊,必定令人神/魂/顛倒。任何女子見了柳月娘都會自慚形穢,她不用猜也知道,今天晚上會發生些什麼。
從來美人配人杰。
沐秋水笑笑,關她什麼事呢?她的人生里只有一個目標,報仇。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已經忘記昨晚的宴席,太史階卻意外地造訪。
他一進來就朗聲笑問︰“我听說昨天風天和水天設宴了?”
沐秋水知道他作為梵天一黨,不免俗地要為梵天打听這些事。她理解他的立場,心里倒沒有反感的意思,只是淡然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那是自然。”太史階熟門熟路,自己坐下來,一只手的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腮,看著靠在貴妃榻上正在帶橋手環的沐秋水。
“那是怎麼回事?”太史階指指她的手腕問。
她手腕上的膚色有些不均勻,那是上一次在顧長溪的暗室里被繩索勒傷的緣故,新長出來的肉和皮膚與過去的膚色還未融成一體。
沐秋水不在意道︰“舊患,我都忘了。”
“要小心保重自己啊。”太史階的語氣非常關切。
她笑笑。
他又問︰“看你眼下的烏青想必是昨天睡得遲了,這種無聊的宴飲以後不去也罷。你什麼時候走的?”
“快夜禁就先走了,他們倒還喝著。”
“那兩兄弟找你們去做什麼,他們和你說了什麼?”
沐秋水回答︰“吃完飯就放我回來了,胡亂說了一通,我也不清楚。”
太史階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听了她的回答沉默片刻說︰“太見外了,你跟我怎麼就不能說真話?”
沐秋水聞言有些不悅,看著他語氣生硬地說︰“你心里既然知道又何必故意試探我?”
對方知道說錯了話惹得她不快,連忙起身正色道︰“你別不高興,我是怕你不肯說。”
她見他如此,倒也怕自己話說得過重,垂了下眼和緩地說︰“沒什麼肯與不肯的,他們說的事我沒有興趣。不關我的事,我沒什麼可說。”
太史階見她如此,放下心來笑著說︰“當然,我猜他們不知該怎麼對付你,十二卿里只有你無貪念,因此空手而歸。秋水呀秋水,當真是與眾不同。”
“……你叫我什麼?”自從司馬沖離開後,她再也沒有听人這樣親切地稱呼過她。
“秋水——不喜歡嗎?”太史階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問。
其實她喜歡別人這樣叫她,這樣會讓她心里好受一些,感覺自己並不是太孤獨。可是內向的性格讓她不好意思宣之于口,是以低頭沒有回答。
太史階自然也是個人精,他看出她的默許,又連忙叫了幾聲。沐秋水臉上含了笑,也不反對。
“秋水,風天和水天給那兩個人什麼好處?”太史階忽然問,繞不開這個話題,這是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沐秋水沒有回答,反而靜靜看著他。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問自己,他這樣聰明,一定早就猜到。更不消說他和顧長溪非常親厚,只要一早去顧長溪的府上看看,有什麼不知道的。
這樣想著,果然太史階也正眼帶笑意看著她,全然一副洞悉全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