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溪握著把折扇進門，先望她一眼，回以一個一閃而過的微笑，速度之快，若不是二人早有接觸，她也不會察覺出來。
他居然就是焰摩天！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難為她？不過這倒解釋了在關雎樓時，他出手相救的原因。
顧長溪渾身染得一身女人的脂粉香，歪坐到椅子上，將折扇插到脖頸後的衣領里，食指漫不經心地扣著扶手發出“噠噠”聲說︰“再晚，我也從不誤事。”
帝釋天哼了一聲嗤之以鼻。
此時坐在上首戴著面具的人發話︰“都到齊了。話休煩絮，十二卿很久沒有聚首廷議，今日召集諸位，是因為有一件事。”
沐秋水听司馬沖提點過，十二卿以梵天為首，也唯有他，可以直接面見天尊。
只是天尊沒有來，她不免有些失望。
其中一個位列“伊舍那天”的中年男子問︰“司馬沖怎麼沒來？”
所有人聞言看向沐秋水這張陌生的新面孔。
沐秋水淡然道︰“沖爺腿腳不便，我替他老人家來。”
“看來司馬沖確實不中用了。”有個男人感嘆道。沐秋水看去，見這人四十歲上下滿臉油光。
“沒辦法，人一老，有錢也賺不了。”伊舍那天附和。
梵天等眾人評頭論足一番後又接著說︰“這就是今天要廷議的事。司馬沖向我推薦，由沐秋水接替羅剎天的位置，你們覺得如何？”接著，便概述一遍沐秋水的生辰年歲，家人情況。這是十二卿中必須互相掌握的基本。
“她？”那個感嘆司馬沖年老不中用的男人驚訝道︰“她才多大，我沒听錯吧，十七？”
太史階反駁說︰“何以年歲論英雄，當年焰摩天加入時，也只有十六歲。何況沐秋水是個孤兒，做起事來更不用有所顧忌。”
顧長溪歪頭瞧著角落，沒有發表意見。
伊舍那天道︰“火天說的有力。我也覺得年歲還在其次，只是一個嬌嫩嫩的小女子，遇事靠譜不靠譜？咱們這買賣，可不是一帆風順的。”
太史階道︰“這個，我听說已經試過。”說完看向梵天。
梵天點點頭說︰“正是，前些時候，我已委派焰摩天去做這件事，他告訴我沐秋水是值得信任的。”
沐秋水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些刑訊是為了測試她的忠誠。
這時有人無不猥瑣地揶揄顧長溪道︰“真是好命，一回順天府就攤上這樣的好差事。”
顧長溪沒有理會。
那個說譏諷司馬沖的人問︰“焰摩天，果真如此嗎？”
顧長溪沒有看他回答道︰“是。”
那個人接著問︰“果真什麼方法都用盡了？”
顧長溪這才深吸一口氣吐出，拔出背後的象牙扇，在手里敲了敲說︰“用盡了。”
那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沐秋水，意味深長地問顧長溪道︰“這可是個女子，果真都用盡了？”神態十分猥瑣，令人作惡。
沐秋水也不是第一天見識他這種人，自然明白他話中極盡戲弄和譏笑的含義。
她的目光忍不住望向顧長溪，後者正把玩著手中的名貴折扇。
她看向他敲扇的手，想起關雎樓的那晚，不免就要想起暗室里的刑訊，和他探入自己中衣內的情景，臉忽然就做燒起來。
她盯著那個發問的人上下滾動的喉結，幾乎本能地就想拔出軟劍割開那人的喉嚨，再斬斷顧長溪的手。
她不得不緊緊攢緊拳頭才克制住這種沖動。
“地天，你到底想問什麼？”有人就取笑說︰“你要想听，讓焰摩天私下給你細說。”話音剛落，眾人便發出哄堂大笑。
沐秋水一個女子，坐在一群男人堆里听著他們的笑，心中只覺坐立難安，狠不能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顧長溪卻沒有跟著笑，他聞言收斂笑容道︰“顧某是奉天尊和梵天的指示行事，只是盡自己的本分，若有得罪的地方也是職責所在。若是天尊和梵天都認可沐秋水，她便是我們自己人，不可任意輕賤。”說著瞟了猥瑣的地天一眼又看向梵天，卻並不望沐秋水。
沐秋水覺得他這話既像對她說，又像對旁人說。她靜靜坐著，臉上卻現出剛毅的神色，掃過眾人一圈，倒令那些男子一時噤聲。
梵天說︰“焰摩天行事素來可靠，經他手的事，他說沒問題自然就是沒問題。何況十二卿確實也很久沒有新人。”
沐秋水沉默地听著他說︰“據我所知，她做起那買賣來的手段也很利索。既然如此，天尊那邊當然沒有問題。不過——”
他話鋒一轉對沐秋水道︰“你想上位，十二天卻沒有多余的空缺。”
沐秋水道︰“十二天中的毗沙門天……”
梵天打斷她的話道︰“毗沙門天之位尚屬叛逃的游原敬，除非他死，否則永遠在位。我看你倒可以頂替羅剎天的位置，可羅剎天之位卻已有司馬沖坐鎮，你說怎麼辦？”
眾皆沉默。
沐秋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沖爺腿腳已不利索，正是退下頤養天年的好時候。這一點梵天應該清楚，如今卻問出這樣奇怪的問題，難道沖爺急流勇退還不夠？
見她沉默不語，梵天那張面具後面似乎傳來一聲怪笑︰“入了十二卿，從生到死便是天尊的人，除非化作白骨，從來沒有什麼功成身退的說法。誰若想躋身入十二卿，必須殺死舊人。”
沐秋水大驚，手緊緊抓了一下紅木椅的扶手，片刻才緩緩放開，聲調盡力平緩地問︰“你要我殺司馬沖？”
梵天頷首。
沐秋水說︰“他在十二天之內二十年，忠誠與否你們心中應該自有定論，如今卻要殺他。”
帝釋天在一旁冷笑一聲道︰“我看你還是不明白。不是我們要他死，而是你要他死。想上位者，便要殺死位置上的舊人方能以此明志。何況那些被踢出去的人，誰知他們有沒有二心，會反過來出賣我們。你也是刺客，應當知道，畢竟死人才最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