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陽的余暉已被黑夜給吞噬殆盡,龍羿默默地跟在耿丁屁股後面。一路上他屏著氣息,不敢停歇,這才勉強跟上耿丁的步伐。
如在畫中游,二人趟過流水湍急的河谷,又爬上白雲繚繞的山巔,再從山頂萬木蔥蘢的密林中捉迷藏般繞著曲徑左轉右轉……龍羿跟著耿丁,埋著頭走了很久,一抬頭,他已經來到了一塊上古時期留存下來的石壁前……
耿丁從葫蘆里掏出金粉,撒在崖壁上。古代岩刻一時間被金光撲中,古怪的文字、符號扭轉著出現,並重新排列。
龍羿看得呆立在原地。
耿丁輕指一揚,山崖應聲而開,兩人面前,竟然是一望無際的梯田。
小山如螺,大山似塔,層層梯田被暮色染成了一派印花藍……令人的心情如放飛的風箏,愜意舒展開來。
龍羿跟隨著耿丁一路過了萬年柳,再沿著小溪向上游走去,緩步走上一個小山包,終于,大堰河村盡收眼底。
暮色更沉了,一切事物的輪廓都似乎被瓖上了深藍色的邊兒,給這個外界所不熟知的村子涂抹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房舍四周群山環抱,村前河水清清,龍羿借助著那村口銀杏樹上高掛著的油燈看過去。
光線照不遠,但還是能依稀在夜色中分辨出房屋與房屋之間錯落有致的整體布置,這里,主路與輔路之間層次分明,大到住家院落,小到牛羊圈、雞鴨舍、葡萄架、花圃、納涼廳……竟然找不到一處敗筆。
龍羿看見有天然泉眼,是依照風水被闊挖成的半月形月塘。
古老的村子一定得到了高人指點,龍羿心里嘆服著,瞧︰引山谷小溪入村莊,北轉西南而出,繞著幢幢村舍。這樣布置,月塘就好像明珠,這繞村子流過每一家的溪水,就好像是串起顆顆明珠的項鏈。
龍羿不禁贊說︰“古人說,開聚池以蓄內地之水,開溝圳可以通暢村落的氣運,吾里山林水繞,萬物始盛,人才濟濟,千家火煙。今天我是見識了。”
耿丁是修行之人,素有涵養,听得夸贊,但笑而不語。
更讓龍羿贊嘆不已的是,這些大大小小的房屋畜禽圈舍,與道路排水系統共同構建起一個紛繁復雜的防御系統,形同一個大迷宮。
龍羿軍旅半生,走過無數村莊,卻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分布復雜的格局。
縱使熟悉奇門遁甲、精通各類陣法的龍羿初次進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耿丁見龍羿沉醉于兩旁的別樣“風景”,就任由他自己四處轉悠。耿丁給了他一根銀針,叫他用來找回村長家的宅門,于是,耿丁撇下龍羿,先自己回家了。
果不其然,龍羿在村落中迷了路,一樣的泥坯房、青草頂,實在是難以找到村長家。
只困惑了不大一會功夫,龍羿發現,根本不要什麼銀針來找方向,一種誘人心脾的肉香就在牽引著他,讓他幾乎腳不著地尋了過去。
一抬頭,泥坯屋前蹲著個捧著大海碗、埋頭吃飯的村長。
一路上,在龍羿心里建立起來的老村長光輝形象,剎時間崩塌了。
龍羿心說,我也餓啊,這詭異的香氣簡直要把我的胃給釣出嗓子眼兒了。他跟村長打了個招呼,就不客氣地一腳踏入了村長家門。
草泥屋看似平常,里面卻寬敞有致。
龍羿憑著嗅覺穿過天井式庭院,再穿過中進、穿過堂屋,直來到後進院子一側的灶房。
耿丁在大門口傳音進來,說道︰“鐵鷹四雄的烤野雞,老人家是領教過的。今日,將軍有幸登門,也請嘗嘗俺家的鄉下味道吧。”
鐵鷹四雄個個烤野雞的本領聲名遠揚。向來,龍羿家平生並無多少癖好,對世間的美味卻是始終難以割舍。
然而,今天,龍羿卻聞所未聞過這灶房傳出的“邪性”香味,更莫說嘗過了。
想來,龍羿雖看破世名、功力、家傳,但對人間美味,對美食情有獨鐘、品評不輟、孜孜以求。
此時,聞得耿丁言,禁不住被挑起了想要品嘗美食的絲絲欲望。
這時,一個頭扎白布巾子、一身庖廚的少年一邊將拖地的圍裙狠逮逮地解下來,就手高空甩向三進宅子外的前大門,一邊怒氣沖沖地走回灶房。
也同樣,少年用傳音的方法答回去,對耿丁道︰“老丁頭兒,你答應寶玉的大魚,可有這許多時候了,怎麼就一向說話不算數呢?!都過去整整半年了,咱不是說好的,我若擺平得了那個壞小子,就把大魚獎勵給我的?!”
听到那少年開口說話,龍羿才認出少年是寶玉來。
“呼——,嚓嚓——”
耿丁老頭已經接住了這寶玉甩過院子的圍裙,正把它當扇子,不慌不惱地扇著風呢。
“這……”
耿丁好像有點遲疑。
耿丁在龍羿心目中的形象再次受損。
被女孩稱作老丁頭的耿丁回答得有點低聲下氣,道︰“大魚豈是隨隨便便就上鉤的?!都說過一百遍了,要對村長我有信心、有耐心。
“再說了,我這一把老骨頭的,村西沿兒那大魚他也不稀罕我啊,倒是晴雯這小娃子細皮嫩肉的當餌料……”
“嘿,這些小子跟村長倒是混的很熟呀!”龍羿替這些少年感到高興。
此時,耿丁和龍羿同時听到了磨刀的聲音,耿丁趕緊噤聲。
龍羿回頭看向灶房窗口。
“嚓——嚓——嚓——”
灶房里,庖丁解牛般、利手利腳肢解塊肉的聲音刺耳得好像半夜里听到的小孩磨牙。
是韋小寶正蹲在地上磨刀呢!
哎呀!連房子上的草都受不得這磨刀霍霍的驚嚇,紛紛落了滿院。耿丁呢,更是沒再敢出一口大氣。
龍羿自嘆,都說將門出虎子……今日所見一點不假,瞧瞧他們真把這兒當家了。這老少搭配,著實個個憨貨。
都是被這山這水給養育得健健康康、氣勢霍霍的,仿佛夜叉轉世般。嘖嘖!
雖然大鍋里在炖湯,肉味撲鼻,讓人口水橫溢,有所期待。但是,龍羿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他不忍因為自己這個外人來吃飯,就將耿丁老頭被掌廚寶玉給教訓得鼠頭鼠腦的狀況盡收眼底。
可是,自己又沒處躲沒處藏。
耿丁慢悠悠地步了進來,他似乎看到了龍羿的尷尬,笑呵呵地說︰“這娃兒自進了大山,入鄉隨了俗,越來越沒規矩,將軍莫見怪啊。寶玉,給客人去打壺酒去。”
龍羿這才過意不去地打了個千,二人談笑著進了主屋,但見正對大門的牆壁上掛著鹿首。龍羿正色一拜,神鹿英靈已去,神采卻仍在……
寶玉與龍羿正好打了個照面。
寶玉本來氣還未消,卻見來人是那日救晴雯出獄的龍羿,火氣當即消散而盡。
“你怎麼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