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賞和梁氏兄第口中所言“沾光”一事,指得就是數日前輔佐姜維率兵彈壓羌亂之事。
姜維為尹賞倒了一杯酒,笑道︰“若非尹兄操持糧草,使我後顧無憂,如何戰得這般痛快。說起來,倒是要好生謝過尹兄,這沾光兩字,切莫再提。”
他又為梁氏兄弟滿了酒,道︰“那日,與兩位兄長並肩而行,著實快慰莫名,來,我等滿飲此杯!”
眾人轟然叫好,皆是一飲而盡。
這是姜維這一世第一次喝酒。此時的酒一般都是曲釀發酵酒,度數較低。他上一世在應酬時。圓桌上喝茅台,放桌上喝威士忌,都是高度蒸餾的烈酒。眼下之酒與之相較,當真是平淡如水了。不過此酒由稷米所釀,糧食的香味倒是頗為濃郁,嘗著別有一番風味。
幾人邊吃邊談,聊起此次征伐趣事,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期間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推杯換盞。
尹賞覷了個空檔,停下筷來,執帕抹了抹嘴角的湯汁,開始言及正事︰“我家有長輩在州中任職,昨日收到長輩來信,言刺史對我等之封賞,不日即可至。下午緒兄與虔兄已是知曉此事,今夜請伯約前來,特為告知耳。”
“哦?刺史賜下何等封賞啊?可切莫賣關子。”姜維聞言,也是停下筷子問道。
梁虔哈哈大笑,道︰“便由小弟先說罷,郡中已是決意提拔小弟任本郡主計了。”他原本只是郡署中一個掌管謄抄的小吏,主計則是一郡書記長官,兩相比較確是高升了。言罷,他自行滿飲三杯,其心中喜悅之情已是一覽無余。
梁緒見狀笑了笑,道︰“州中初定,以我為本郡功曹。”功曹為協助一郡長官處理選用人員等事的要職,位高權重,梁緒也籍此一躍成為天水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姜維舉杯賀過梁氏兄弟,向尹賞望去。
尹賞面上古今不波,只微微笑道︰“不日,將任本郡主簿一職。”他雖說得輕描淡寫,眉眼間卻有抑制不住的得意。郡主簿一職掌管文書簿笈,是郡長官管理內政的直接佐員,在郡中地位之高自然可想而知了。
姜維連敬三杯,由衷替朋友感到開心。
尹賞望向姜維,故意吊他胃口,調笑著問道︰“伯約可欲知刺史對你有何封賞啊?”
姜維攤手道︰“我對官位倒是無甚追求,只盼能賜下大筆錢糧,好解我家中無米下鍋之苦啊。”三人見他這般憊懶樣子,俱是捧腹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尹賞坐直身子,正色道︰“刺史已是決意征闢你為州從事了。”
姜維此時為天水郡中郎,參本郡軍事,職責不過是管理天水一地郡兵的訓練、彈壓各處叛亂而已。如被征闢為州從事,則將赴州府長安任事。州中賢人雲集,為地方之樞紐,再進一步,就可直入朝廷中樞了。比起三位好友,他這樣的調動才真真算得上高升。
梁氏兄弟縱然早已知道刺史府對姜維的安排,此番再聞見,還是露出半是恭喜、半是羨慕之色。
尹賞的身子向前靠了靠,又道︰“不僅如此,西軍司馬郭淮將軍閱過所呈戰報後,贊嘆不已,也是揚言要調伯約你入其麾下效力。”
姜維南下之意已決,毫不所動,封官雖好,倒還真不如撥下些錢糧來得劃算。不過方才尹賞所講的郭淮,倒是引起他的注意。
郭淮原是夏侯淵司馬。定軍山一役,夏侯淵死後,魏軍新失主帥,三軍失色。郭淮和督軍杜襲收斂散卒,推蕩寇將軍張 為軍主,諸營軍心乃定。
次日,劉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認為寡不敵眾,想依水為陣以拒蜀軍。郭淮說︰“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算也。不如遠水為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備可破也。”遂在漢水以北列陣,準備待蜀軍過河時半渡而擊。劉備疑心重重,隔水相持而不渡。郭淮遂堅守,示無還心。劉備乃退。
郭淮在漢中戰役後期力挽狂瀾,立下了定海神針般的功勞,算是在軍中脫穎而出了。不久,曹操讓張 假節,以郭淮為張 司馬。如今的雍州軍方,張 自是首席統帥,郭淮則無疑是第二號實權人物了。不過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表。
眾人皆有封賞,此刻說開了,席間氣氛自然更為熱烈。姜維又揀了一些酒桌戲言講來,逗得眾人哈哈大笑不止。一時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姜維想起打造馬車一事,略一沉吟,忽問道︰“我家中家具物什頗為陳舊,此番借著上官封賞之喜,欲重新打造一套,諸位可知城中可有技法精湛的工匠麼?”
他早知道此番因大戰召集而來的工匠尚未散去,有心借用為母親打造一輛輜車。在座好友,皆是天水本地人士,人脈廣厚,見多識廣,多少能尋到門路。但又恐眾人生疑,只能借口以打造家具相試。
尹賞果然不曾起疑,拍著胸脯道︰“這有何難,戰前州中調集扶風、隴西並天水三郡工匠百余名,安置于城南匠作營中。今戰事已畢,而朝廷封賞未至,外郡工匠俱是不願散去,尚留宿在營中。那管營的小校姓王,是我的表親,明日我即遣人往營中一趟,此事易耳,伯約盡可安心。”
姜維大喜,敬過尹賞之後,又敬了一圈。
梁緒此時已是有些昏沉,見尹賞、梁虔俱是面紅耳赤,只有姜維神色如常,不由驚嘆道︰“往日不察,不想伯約善飲至斯。”
姜維飲了這許久,實則酒勁業已催發上來。想到再過得幾日,即可南下蜀地,一展心中抱負,著實暢快莫名。忽聞街上有馬蹄聲縱過,腦中突然閃過一首詩,忍不住高聲吟道︰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並游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陲。
宿昔秉良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