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地離我的老家很近。傷者更是熟了不能在熟的家鄉人,醫生護士和我三人一路狂奔而去,秉持著時間就是生命的理念,沒有片刻的耽誤。
大路走完後尚有約兩公里的山間小路,擁擠處竟然沒有一車寬,所以我不得不讓半邊車輪從鄰家菜田里軋過。
幸而我乃本地人,附近居民鄰居不是叫爺爺婆婆,就是喊叔叔嬸娘的。自然不用賠償莊稼損失,所要做的就是盡力搶救他們的親人、鄰居。盡我最大的能力將救護車駕到事故的最前沿即可。
不出所料,患者正是在一塊坡形地里出的事故。鐵牛側翻後未停止運轉,犁刀從患者左側腹股溝進入,穿透尾椎出來。露出了約三公分的犁刀在尾椎處,整個人被機器攪得蜷縮成了一團。家屬已用工具將犁刀從機器上卸下,僅余一把犁刀插在患者身體里。鄰居告訴我說,流了好多的血,大約有一小洗臉盆了。我在想,那人還有救嗎?
見到患者時,已經奄奄一息,意識模糊了。可悲的是事故地離草荒路盡頭還有好幾百米。
生命攸關、生死存亡之時,我也來不及請示匯報,便自作主張,將救護車調成了低速四驅,從農田里朝事故地的坡上開去。一次。。。兩次。。。三次。。。均以失敗告終。突然靈光一現,記得某位老司機說過,車輛倒車檔是動力最強的。便嘗試著加足馬力用倒車檔配合四驅系統朝山上倒去。
一時間塵土飛揚,灰塵四起,混以橡膠的味道。還有高聲嘶吼的發動機怒鳴聲。
終于車遂眾人願,到達了離患者不到五十米遠的位置。我用右腳拼了命的踩著制動踏板,高高的拉起了手制動桿,車卻停不下來,仍緩緩的向坡下溜去。幸得一老鄰居將一碗口粗,長約三米的原木塞在了車輪下,方才阻止了救護車的滑行。
受傷的鄰居很快在同事們的指揮下,被一群鄰家壯漢抬到了車上。同事們在車內展開了緊張的搶救,我駕著救護車,朝著醫院方向飛奔而去。
一路上警笛長鳴,喊話器未曾離手,沿途車輛均主動進行了避讓,生命通道被打開。
怎奈生命脆弱,在離醫院約不到一公里處時,鄰居一聲長嘆後,心跳、呼吸停止。走完了他的一生。同事們沒有放棄對鄰居的搶救,而他自己貌似已經開始放棄了。
到達醫院門診,早已集結待命的醫護人員換下了隨車救護人員,仍期待著奇跡的誕生。
一小時後,眾多同事疲倦的從手術室走了出來,沮喪地接受了現實,遺憾的宣布了死亡訊息。
就這樣,一個年僅36歲的生命離開了我們。
家屬的哀求聲、痛哭聲頓時響徹整個醫院,傳到屋外的街上,遍布整個集鎮,甚至整個天空下。
我和我的同事一時無語,我們只能說我們盡力了。除此我們連安慰的詞語都找不到,也說不出來。
應家屬要求,同事們經過商議,還是決定將犁刀從死者身上取下來。人已不在,均不忍他身體上帶著異物去另一個世界。並決定縫合好傷口,讓他完整的來,完整的去。同事們毫不忌諱的第一次像給活人做手術一般,給死人做了一回手術。
青秋是一名護士,自然忙碌在搶救一線。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想著鄰居昔日的音容笑貌,頓覺生命的脆弱。我坐在護士站青秋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呆呆地、傻傻地。
真實的生活不是電視劇,我非文學圈的人,不懂文學,也沒什麼文化。行文更是粗鄙,無法用華美的詞句形容當時來自各個角落的悲傷,更無力去描述咱們醫護人員奮力救死扶傷的場景,只能粗淺的記敘著這樣一起救援,一個真實的發生。
已盡天黑,青秋她們仍在忙碌著,忙著善後,打掃、消毒、整理文書等。忙到青秋沒有時間和我說一句話。認真工作的青秋更美,更令人心動。
電話響起,是一名在外工作的同學回鄉探親,約我共進晚餐的。我叫停了從眼前經過的青秋,問道︰“你什麼時候可以忙完,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青秋一邊做事,一邊回答道︰“我弄完可能會在十點鐘以後吧!你去吃,吃完幫我帶點燒烤回來。我今天想吃燒烤,本來打算晚上約你一起去的,現在不可能了,改由你請我吧!尤其記得幫我烤一個茄子,好嗎?”
“好的,那我去了”說完我拿出自己車鑰匙朝著與同學約定的地方而去。
同學聚會的人很多,已經到了五個。據召集人介紹,還有三個正在來的路上。在同學中我是混的最為糟糕的一個,每月靠著不到千元的工資度日,自然與大家相聚不多。落座後被大家一陣奚落,說成是有工作,瞧不起舊同學等等。他們哪知我是囊中羞澀啊!同學們似真似假的說著,我也懶得去解釋和反駁。將自己推上一個被告席,博得眾人一樂,又有不可呢?
我告訴自己不要太認真,因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不了解你,崇拜著你,想要過你的生活。若是你冒然的揭開或是坦露,當他真實了解了你的不美好,他不僅會對你失望,更會對自己失望的。
同學們陸續到齊,酒已斟滿,正欲舉杯,可惡的電話再次響起,是領導打來的。
“你在哪里兒?”
“我和同學在外面吃飯,有事嗎?”
“大家都在主動加班,一個比一個忙,你知道救護車壞了嗎?”
“壞了?我開回來還好好的啊!”
“有個輪胎沒氣了,我準備換備胎,螺絲沒擰動,你快回來幫忙。”
“嗯,好的!馬上到!”
我嘴里應了,也向在座同學講明了原由,起身一一辭行。
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怨,下班了,吃頓飯不可以嗎?等等。
我沒有直接回單位,下樓來到燒烤攤,給青秋點了許多燒烤,盼著每一樣都是青秋喜歡吃的,盼望著得到青秋的贊揚。點燃香煙,站在燒烤攤前,看著燒烤西施阿香慢慢的燻烤。領導又打了兩次電話來問吃完了沒有,我的回答每次都一樣。
馬上到!馬上到個屁!我是自由身,沒有賣給單位或是某個個人。每月幾百元的工資,不夠為單位貼補的錢。心里想著,沒有說出來。若論私交,我與領導可算異性兄弟,在單位,同事更是因領導寵我而憤憤不平,我不過是一時沒轉過彎罷了。
見到領導面,領導黑腫著臉說︰“輪胎破了,螺絲擰不動,你看你今天在怎麼開車。”說完把手里的工具朝地下一扔,生氣的說道︰“我也沒有吃飯,忙到這時候,你負責弄好。”然後和那名叫章國強的醫藥代表向街上走去。
我沒說什麼,也沒去搖尾巴,也沒去收拾工具,更沒有修車。
此刻醫院門診大廳,以及各個角落均是我的鄰居,叔伯阿姨的,都是來接下午那個死者鄰居回家的。我強忍怒火笑著和大家一一打著招呼,直奔護士站而去,給青秋送燒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