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酒肆、茶寮、腳店、花坊,店鋪林立。行人絡繹往來其間,听得這邊喧鬧便三三兩兩的圍攏過來,紛紛對著姬余指指點點。
有路人大爺熱心詢問︰“姑娘,要不要幫你報官?”
有路人大嬸怒其不爭︰“年紀輕輕的不學好。”
有路人小孩拍手唱起了童謠︰“黑小子,當扒手,扒了荷包往外走……”
葉風叉著胳膊听的有趣,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只見姬余和那女子拳打腳踢你來我往,動作迅疾如風,一息間便交換了數招,竟然兩個都是高手。之前姬余被葉風打了個措手不及,要麼來不及發揮,要麼就是留了一手。這時只見他一招一式恢弘大氣,一進一退法度嚴謹,隱隱有大家風範。
再看那女子,葉風的眼楮不由眯了起來。這個女人不簡單,攻守間舉重若輕,儼然一番宗師氣象。
女子顯然根本沒發力,純粹是貓捉老鼠的戲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圍觀的路人只覺得過癮,叫好聲此起彼伏。
兩人激斗了一番,那女子失了耐性,欺上前去,一個巴掌扇在姬余臉上,把他扇的原地打了個旋,“哎喲”一聲捂著腮幫子倒在地上。
姬余一骨碌爬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又跌坐在地,雙腳撐著努力的向後挪動了兩下,指著女子顫聲道︰“你,你,你,你別過來!”
女子上去又要拿腳踹,只听得一聲斷喝︰“兀那女子,休傷我主公!”一個鐵塔般的大漢分開人群走了出來。
眾人見他背著大斧,紛紛往兩旁避讓。
“你又是何人?”
大漢並不理會,徑直朝姬余走去,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又幫他撢去身上的土,嘆了口氣︰“主公,你這又何苦。”
“英大哥小心,這婆娘不好對付。”
大漢在他手臂上輕輕拍了拍,示意無妨,轉過身來對那女子說道︰“某家英布,看你一介女流,讓你三招。”
黥面賊英布!
葉風細看那大漢,果真在右臉頰上有一塊傷疤,依稀是方金印的形狀。還真是個群星燦爛的時代啊,動不動就遇到名人。
女子面色稍顯凝重,望著英布若有所思。
英布的名頭雖然比不上項籍,卻也是楚地數得上的人物。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女子已然持劍在手,銀色的光華化作流星點點灑向英布︰“第一招!”
英布倒退一步,長劍從他身前劃過,卻是一招虛招。
女子奉劍正中央,嬌斥道︰“第二招!”手中劍綻出萬點寒芒,將英布罩于劍網之中。
英布向後又倒退了三步,劍光如冰雪消融,卻依舊是一招虛招。
“第三招!”一劍直刺,迅如閃電。
這一劍仿佛刺穿了虛空,十分突兀的到了英布面前。
英布大駭,向後疾退,一點寒光如影隨形,始終不離他眉心三寸。他怒吼一聲,從背後抽出大斧,橫過斧面覆于面門,卻沒有听到兵刃相擊,這第三招還是虛招。
女子垂劍俏立,冷聲道︰“不過如此,三招已過,出手吧!”
葉風心道,還真是個驕傲的姑娘啊。說讓三招,一連三招英布都沒有看出虛實,被逼退了十幾步,最後一招還被逼出了兵刃,兩人高下立判。英布若是沒有其他的手段,必敗無疑。
英布暗暗心驚,再不敢小覷這女子,自己就算全力施為,怕也未必奈何得了她。當下不再猶豫,雙手持斧,騰身而起,大斧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朝著那女子狠狠砸下。
斧影縱橫,劍光交錯,金聲大作連成一片。
眾人早已看不清兩人的招式,忽然一把斧子飛出戰團,翻滾著砍在酒肆的招牌上,須臾間勝負已分。
英布扶著右臂,緩緩的後退到姬余身旁,鮮血透過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手臂上的傷不算嚴重,女子下手時收了力,否則那一劍就卸了他整條胳膊。
就要開口認輸,卻瞥見姬余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知道少主人始終割舍不下那劫來的財貨。雖明白少主人為何挖空心思的斂財,怕只怕這大志終究是水中花,井中月,到頭來卻是一場空,這時卻不忍心違拗了他的意思。
英布搖頭嘆息,三張符 出現在手中,在風中一晃點燃,丟向那女子。也不多看,挾起姬余就走。
三柄巨劍在女子頭頂上方憑空出現,中間一劍當頭斬落,左右兩劍各自劃出一道弧線,錯落斬來。
葉風目瞪口呆的望著空中的巨劍,竟還有這等操作!本已坐進一間茶寮,見兩人要逃,顧不得再看熱鬧,抓起桌上的劍就追了出來。
女子顯然並非第一次見識這種手段,也不慌亂,手中挽出劍花,把三柄巨劍一一磕飛。被這麼阻了一阻,英布拎著姬余已經跑出了十多丈遠,女子一撩裙擺,提氣便追。
倚天劍忽然在劍鞘中劇烈的震蕩起來,發出陣陣劍鳴,葉風腳下一滯。
記得古長風曾經說過,上古神兵皆有靈性,遇到危機時會向主人示警。葉風當時就問是不是自己每次刺殺他都是逝水劍告的警,致使功敗垂成,古長風的回答是並沒有。所以葉風以為那不過是傳說罷了,就沒放在心上,想不到真的發生了。心中疑慮腳步便慢了下來,果然空氣中似乎有危險的氣息。
又見那女子奔來,下意識的伸出手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前面危險,姑娘小心。”
女子猝不及防被他拽了個趔趄,掙了一下沒有掙脫,轉身惱怒道︰“你干什麼!”
正拉扯間,前面離開兩丈遠的地方,一陣電閃雷鳴,十幾道碗口粗細的閃電劈了下來,劈的空氣中一股焦糊味,葉風的毛發全豎了起來,“我的媽呀!”
女子也是嚇了一跳,雷符!
雷符制作不易,威力固然驚人,只是激發後還需三息方才在原地發動,實戰中幾乎沒什麼價值,所以制作的人很少,用的人更少。
英布先用巨劍符拖住她,再在逃走的路上留下激發的雷符,等自己擺脫巨劍符追來,剛好三息,端的是好算計。
憑她的修為,這種程度的雷符並不致命,但這麼多道雷轟在誰身上也不好受,受傷恐怕在所難免,灰頭土臉那是肯定的。女子都愛惜容顏,想到虧得葉風拉住了她,心里很有些感激,就準備開口道謝,忽然見到葉風的頭發,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執行秦國任務的克隆體都是留長發的,盤了發髻跟秦人無異。葉風的腦袋上除了發髻盤住的部分,頭發根根直立,如同大號的毛球,蔚為壯觀。
听見笑聲,葉風回過神來,望著她露出古怪的神色,于是兩人瞬間都明白了多半君體也相同,相對無言唯有哈哈哈。
“在下葉風,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藍月溪。”
“好美的名字。”
“謝謝,方才多虧了你。”
“咕嚕”葉風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談。”藍月溪很善解人意。
連番惡斗把街面弄了個雞飛狗跳,兩人也沒好意思再進這條街的店鋪。快步穿過了這條街,又走了一陣,發現周圍已經沒人認得他們了。于是找了戶人家,借了梳子簡單梳洗了一下,兩人的興致又高了起來。
藍月溪很少出門,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這里看看,那里問問。
葉風每次到秦國都是行色匆匆,很少有機會這麼緩步慢行,加上從沒有陪女孩子逛過街,此刻美女在側,倒也樂在其中。
藍月溪找了一家酒樓,見葉風沒什麼意見,就跨了進去。
酒樓裝修的頗為雅致,看上去生意不錯,雖然過了吃飯的時間,店里依然有不少客人。門口伙計熱情的迎了上來,把兩人引到靠窗的桌子落座,藍月溪研究了一下菜譜不得要領,就叫來了伙計,吩咐挑店里拿手的小菜只管上來。
伙計見她衣著華貴,不敢怠慢,不一會兒各色菜肴便擺滿了一桌,還燙了一壺酒放在旁邊。
葉風的吃相向來不太講究,一天一夜一粒米都沒見著,也是餓的狠了,抓起一個雞腿就往嘴里送。咬了幾口,發現藍月溪細嚼慢咽吃的斯斯文文,有點不好意思,訕訕的把雞腿放回碗里,拿起筷子去夾,夾了幾下沒夾起來,尷尬的手足無措。
藍月溪看得有趣,放了筷子,學葉風用手取了個雞腿來吃。
見藍月溪低頭捧著個雞腿,葉風松了一口氣。
兩人雖然一同一路走來,卻一直沒有機會,這時正好仔細打量。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不同于趙綰青的飄逸出塵,和萬芬的精英女性形象,藍月溪給他的感覺是很清純,很舒服,有點小俏皮,感覺很親切,就像是認識了很久的領家女孩。
回想之前淵𦨴岳峙持劍俏立的風采和毆打姬余的英姿,還真是同時具備御姐和蘿莉兩種特質,外加太妹和淑女的矛盾綜合體啊,心卻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
藍月溪放下雞腿,抬起頭正好迎上葉風發怔的目光,微微有些羞惱。給個眼神暗示下,竟然不管用,到底哪里出了問題,臉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各自想著心事,一頓飯終于在安靜而古怪的氣氛下吃完了。
該結賬了,藍月溪一摸腰間,卻掏了個空,回想了一下和姬余交手的過程,糟糕,又是那小賊。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這個,你,帶錢了嗎?”
葉風漲紅了臉,心想不是你請吃飯嗎,我哪兒有錢。“我,行李被剛才那小賊偷了。”
“我,我的錢袋子,剛剛也被那小賊偷走了……”藍月溪羞愧的低下頭。
“你……吃過霸王餐嗎?”
“什麼是霸王餐?”
“看我口型……”
“哦……”
“一……二……三……,跑!”葉風說完,拉起藍月溪就往外跑。
背後一個伙計正在傳菜,躲閃不及,一盤菜全扣在葉風身上,燙的他“嗷”的慘叫了一聲,也顧不上了,埋頭只管向外沖。
伙計就喊︰“掌櫃的,有人吃飯不給錢!”
“在哪兒哪!”一陣人仰馬翻,掌櫃的、廚子、伙計手里抄著菜刀、笤帚全追出來了。
兩人牽著手一通狂奔,直跑出三里多地才停了下來,追趕的人早沒了蹤影。互相對視了一眼,想想有趣,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藍月溪越笑越大聲,到後來眼淚都笑了出來。生于皇家,長于宮闈,整日勾心斗角,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歡暢的笑過。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見葉風滿身的湯汁。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兒,“噗”地一聲又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