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之下。
峰頂之上。
包括莊雨辰在內，一道道身影靜靜站立，注視著眼前那條隱藏在了雲霧之中，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石階，俱是一言不發，臉上擔憂，悔恨，希冀……交織在一起，盡數化作了茫然。
忽而。
那片雲霧一顫，又是一道人影自石階上倒飛了出來，落在了眾人面前。
赫然是唐林！
席位二十七！
眾人愣了一瞬，旋即便將他圍了起來，語氣中帶著焦急和擔憂，紛紛詢問顧寒的情況。
“幾個人了？”
不待唐林開口，莊雨辰卻怔怔出聲，目光掃過眾人，喃喃道︰“回來了……幾個人了？”
眾人一愣。
下意識掃了一眼，神情突然一震！
在曾經的下界。
因為顧寒的關系，鬼域早已覆滅，黃泉殿再沒了對手，除了歸隱的一號，擺渡人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個席位早已滿員，此刻在場的人數——剛好是三百五十八！
這意味著。
沒有被顧寒帶回來的人，只有商清淑和燕長歌了。
“他們，在哪？”
莊雨辰再問。
雖然擔心，可她向來聰慧，很容易就推理出了關鍵所在，二人的位置，決定了顧寒前進的距離，決定了顧寒回來的可能。
顯然。
唐林此時才被帶回來，定然是距離燕長歌和商清淑最近！
“他們……”
唐林也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仔細回想了一番，面色有點白，輕聲道︰“我回來之前看過一眼，他們……好像在石階盡頭……”
盡頭！
眾人心里猛地一沉，莊雨辰的臉色更是變得煞白一片！
……
古樸斑駁，不知道存在了多少紀元的石階上，覆滿了厚厚的青苔，如水般的雲霧流轉下，時隱時現，神秘至極，更顯漫漫無邊，茫茫無盡之意。
可……
只要是路，便有盡頭，這條路也不例外。
路盡處。
或許有燈火闌珊，或許有似錦繁花，或許有世外洞天……可這條路的盡頭，只有兩道人影。
一男一女。
男子英挺過人，相貌俊逸，只是兩鬢微白，正是燕長歌，女子身姿窈窕，容顏秀麗一頭秀發扎成了個馬尾，卻是商清淑。
二人不知道在這里待了多久，並肩而立，兩手緊緊扣在一起，雙目微合，也不知在經歷著什麼，只是身上的輪回法則流轉不息，自成循環，每過片刻，便要濃郁幾分。
可代價也很大。
輪回法則每濃郁幾分，二人的身形便要透明幾分，似有被徹底同化，徹底歸于這片雲霧之中，化為虛無的趨勢！
悄無聲息間。
雲霧流轉之下，一道身影出現在了二人身後，一身黑袍，眼神茫然，神情迷惘，距離二人不過七八級石階，正在不斷接近。
自然的。
便是顧寒。
短短七八級台階，便是隨意過來個凡人，也不過是三兩步便能跨過，可對他而言，這一級級石階仿佛是一道道天塹，一次次輪回，走得極慢不說，腳步也尤為沉重。
可他依舊沒有停下。
他早已忘了他是誰，他早已忘了過往曾經，他甚至連他的神通，他的手段，他的道都忘得一干二淨……可他唯獨記得，要把這兩個人救回去。
一步。
兩步。
三步……隨著那二人的身形越發透明，他也距離二人越來越近，直至最後，只剩下了一步之遙。
同樣的。
這條不過三百六十五級，可對他而言卻漫長到堪比三百六十五次輪回的石階，只剩下了最後一級。
……
高天之外。
巴多默默看著這一幕，一時間竟是生出了一絲直接現身，提醒顧寒，讓他就此停下的沖動！
終究。
他沒有這麼做，不是因為覺得這麼做不對，只是因為一道蒼茫的意志始終似有似無地落在他身上，讓他不能妄動。
這道意志。
自然便是玄蒼。
沉默了半瞬，巴多問道︰“那個眾生之惡如何了？”
“他比我想象得更惡。”
玄蒼感慨道︰“也比我想象得更加優秀，我只是稍加點撥，他便一日億萬里，進境之快，堪稱絕無僅有，或許不久之後……便能與我等並列了。”
巴多一怔。
想了想，也不覺得奇怪，他見過顧寒的完整眾生道，知道那是多麼強的一條路，就算只是部分的眾生道，也要遠超九成以上的超脫之路！
又是沉默了半瞬。
他再問道︰“他邁出這最後一步，會如何？”
“不知道。”
“輪回印是你請出來的，你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我沒有經歷過。”
玄蒼笑了笑，感慨道︰“或許真正的效果，只有岳道友才知曉了，不過麼……”
說到這里。
他話鋒一轉，又道︰“不管他即將面臨什麼，這最後一步，都是最關鍵的一步，也是輪回印徹底爆發所有威能的時候，更是……他徹底告別過往曾經的一刻！”
巴多不再說話。
又是看了過去，正好看到顧寒抬起腳步，落在了最後一級石階上。
可……
和先前三百六十四步都不一樣，沒有出現祭文，那神秘悲涼的聲音也沒有響起，甚至連手背上的輪回印，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換做先前。
顧寒自會覺察出不對，可此時他卻不在乎了，他只是看著眼前身形越發透明的二人，雖然覺得似曾相識，卻始終想不起來他們是誰了。
可這並不妨礙他臉上多出一絲輕松，釋然，和解脫。
就像是朝聖者終于見到了心中的真神，就像是發下宏願者終于得償所願，就像求取真經者終于求來了夢寐以求的經文……這一刻他的心中寧靜空靈一片，只覺得喚醒送走二人之後，心中便再無半點羈絆牽掛了。
兩手輕輕抬起，亦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很輕很輕地落在了二人的肩頭。
手臂落下的一瞬間。
腳下的石階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青苔不斷退去，那遲來的吟誦祭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同一時間。
他手背上的那枚鬼頭符文也像是活過來一樣，突然睜開了雙眼，猩紅的目光照耀下，一條條黑色紋路不斷探了出來，好似一道道黑潮一樣，須臾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然後！
將他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