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南捷見是她，擱下毛筆，眉頭微皺，“你過來做什麼？”
柳如眉臉色一僵，復又掛上笑臉，盈盈的走過來，將湯羹放到桌面上，“老爺，我听說您一回府就將皖兒叫過來了，妾身擔心她惹您生氣，特意過來瞧瞧。”
甦南捷古怪的看她一眼，坐在椅子上，笑了一聲，“難得你有這份心。”
甦皖回到院子之後，整個人仰躺在床榻上，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不由心煩意亂，扯了被子裹在身上，悶了半天也睡不著，氣惱的起身，叫暮詞備馬，急匆匆的出門。她原是想去宸王府看看，半途突然改了主意，等馬車停在大同藥館門前時，她才定下心來，由暮詞扶著她踩著腳蹬下去，剛一進門，就對坐在中間面含笑意的白衣男子喊了一聲，“師傅。”
季秋白正在寫方子的手一頓，匆匆將藥方寫完，擱下筆，沖著前頭依舊在排隊的病人歉意一笑，招呼坐堂大夫過來接替她，方站起身，走到甦皖跟前，兩個人掀起簾子，一同走進內室，瞧著她摘下面紗，季秋白笑了聲，手指一屈，在她鼻尖上親昵的剮了下，“你今兒個怎麼有空來了？牧青，上茶。”
甦皖摸了摸鼻子，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嘟嘴，“師傅在京城里開店也有幾日了，才叫人通知我，可不就是不願意我過來，現在來了還說這樣的話，既如此，我日後不來了便是。”
說著，她就將身子撇到一邊，鼓著嘴，一副生氣的樣子，屁股卻沒挪動半分，季秋白看她耍寶，無奈搖頭，一雙琉璃般清澈的瞳孔滿是寵溺。牧青端了茶上來，看她一眼，嘿嘿笑了，“甦小姐，您每回見著公子都這般，也沒見你真走。”
你說什麼？”甦皖立刻扭過頭，凶巴巴的瞪著他，“好你個牧青，你還敢笑我，你就幫著師傅一起欺負我吧。”
別，我可不敢，我啊，叫實話實說。”牧青說是季秋白的下人，可跟著季秋白的時間比她還久，甦皖在季秋白身邊學醫的時候，牧青就在了，因而她心里邊對牧青也十分親近，見他笑自己，揚了手就要打過去，牧青忙舉著托盤擋住，迅速逃開。
甦皖沖著他離開的方向吐了吐舍同意，很是不忿的哼哼兩聲，回過頭就見季秋白正瞧著她笑，當即拽著他的袖子不依不饒，“師傅，你看牧青，他這樣欺負我，你都不幫著說話，還隨他一同欺負我。”
季秋白咳嗽兩聲，板了臉將袖子抽出來，一本正經的教訓她，耳根卻有些紅，“皖兒，你現在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胡鬧。男女有別，你這樣子，被人瞧見，可是不好。”
甦皖眨巴了兩下眼楮，在心里嗤笑，季秋白比她不過大九歲，當年她跟著他學醫時，他也才十六，偏要做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更何況，她前世的年紀比他大多了，什麼男女有別，她骨子里就不是這時代的人，就算是，原身也不是個安分的，才不會在乎這些。甦皖撇了撇嘴，見他皺眉，心下一嘆，暗道一聲罷了，也不再鬧，左右她過來找他也不是為了撒嬌。甦皖歇了心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盞吃茶，“師傅，你怎麼會想起來在京城開藥館？我記得，你之前不是說京城里人心浮動，不願意過來嗎？”
要不是因為這個，原身也不會因為想要見季秋白落得名聲狼藉。季秋白似是看出她的埋怨，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若是我好不過來，你豈不是真要和旁人私奔了，到時候旁人說起來，要怪我這個師傅沒教好你了。”
這話說的委實曖昧，甦皖撇了撇嘴，想著自己前世的年紀，在季秋白面前做出這舉動實在是……有些丟人，不由暗自罵了一聲，臉色正經起來，“師傅，你那天進宮，皇上說什麼了嗎？”
見她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季秋白不禁笑了一聲，搖頭，“不過是問了下疫癥的情況，還能說些什麼。倒是你，我听著，你之前似乎找皇上要了條件，怎麼現在沒動靜了。”
他不提這茬便罷了，一提甦皖就來氣，磨著牙道︰“皇上不認帳，之前說好治好瘟疫，就封我做太醫院院首。看現在這樣子，怕是要泡湯了。”甦皖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師徒二人又說了會兒，外邊突然想起一陣子吵鬧聲，季秋白不禁皺眉，叫她在里邊等著，自個兒走出去。甦皖眼珠子轉了兩圈，當即站起身，掀開簾子望著外邊，只見個滿臉蠟黃的中年婦女，牽著個小娃娃站在門口，身後是個擔架，上邊躺著個雙眸禁閉，瞧上去像了一樣的男人，甦皖眉頭一點點皺起來，當即挑了簾子，直接走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瞧著季秋白窘迫的樣子，甦皖不禁暗暗奇怪，張嘴詢問。
那中年婦女一屁股癱倒在地上，又哭又鬧，“你們看，這大同藥館的人將我的丈夫給害死了，這都是什麼人啊，庸醫啊！你害死我丈夫，你賠，你給我賠！”她猛然站起來，抹一把眼淚，沖上前就抓著季秋白的衣擺，不依不饒的喊著，一雙眼楮紅腫著，她身旁的小娃娃似是被她的動作嚇到了，當即哭了起來。
片刻，大同藥館門前就圍滿了人，瞧著這孤兒寡母的樣子，都是面露憐憫，當即對著站在台階上的季秋白指指點點起來。甦皖皺著眉看著那婦人落在季秋白衣服上的手掌，看著那黑爪印，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到那已經死去的男人身上看了半晌，眉目一動，忽然上前一步，對著那婦人溫聲道︰“大嬸，您是說我師傅開錯了藥害死了您丈夫嗎？”
什麼你師傅？這是你師傅？”婦人情緒激動，一手指著季秋白，近乎質問。
甦皖無奈點頭，“是……”
好啊，你們師徒害死我丈夫，快跟我去衙門！”婦人不等她說完，一把抓住甦皖的手腕，就要拽著她往前走。
她手勁極大，甦皖禁不住皺眉，暮詞在身後站著，慌忙上前來，推開那婦人，護犢子似的將甦皖護在身後，橫眉冷對，“放肆，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麼身份，你這婦人，胡攪蠻纏，滿口胡言，我看該被送去衙門的是你。”
暮詞終日跟在甦皖身後，對于自家小姐有沒有救治過人十分清楚，更何況，甦皖今兒個是第一次來這藥館，之前根本沒有見過這婦人，更遑論是替她的丈夫治病，此人根本是胡亂攀咬。暮詞氣的一張小臉都紅了，瞪圓了眼楮盯著那婦人。
那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在暮詞詫異的目光中，坐在地上，一邊拍大腿一邊嚎哭，“鄉親們，你們听听，你們听听吶，這是仗著家里有錢有勢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我告訴你，我不怕你，今兒個我們娘兩就是死在這里，也得給孩他爹討個公道！”
對對對……”看熱鬧的百姓頓時將目光轉到暮詞和甦皖身上，眼底帶著鄙夷。暮詞什麼時候被人這樣看過，一張臉嚇的煞白，甦皖頭疼的站在她身後，瞧著她腿肚子都在打顫，拍了拍她的肩膀，暮詞嚇的一抖，回過頭見是甦皖，才松了口氣。
甦皖輕笑，“行了，你快讓開吧，我來同她們說。”說話間，甦皖的目光落到那正在痛哭不止的婦人身上，嘴角揚起一抹森冷的弧度來，緩緩走到她跟前，低著頭，看著她，“這位嬸子，你的相公還沒死呢，你哭什麼？”
嘎！”婦人正哭的痛快，突然听到這句話，嘴巴里的聲音一窒，卡在嗓子里，震驚的抬起頭來，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周圍的百姓都是不敢置信的望向甦皖，緊跟著，俱是在心底嗤笑一聲，目光在那躺在擔架上的男子身上掃過，冷笑，這人明顯都沒氣了，這小姑娘瞧著漂漂亮亮的，沒想到是個傻的。
甦皖沒心思搭理他們，當即從腰間摸出針囊，暮詞收到她傳來的眼神，渾身一震，當即回過神，去取了油燈來。甦皖將銀針放在燈火上仔細灼燒，進行消毒，隨後將男子頭臉扳正，剛準備刺下，那中年婦人突然大吼一聲，一下子撲上來，拼命叫囂，“你怎麼敢，我丈夫已經去了，你難不成連全尸都不肯留他嗎？你……我和你拼了！”
因著她這一下實在是猝不及防，好在甦皖反應快，快速收起銀針，瞧著她死死抱著自己，面色頓時沉下來，“將她拉開。”
季秋白垂在身側的拳頭攥緊，見這婦人這樣胡攪蠻纏，開始那點兒耐心也用盡了，上前一步，將那婦人的手掌抓住，往後一拉，那婦人趁機倒在地上，一旁的小娃娃忙奔上前叫了一聲娘，回過頭就對著季秋白沖過去，抬手捶打他，“不準你欺負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