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的時候,順手拉開了一方大幕。日與夜都不是急性子,二者在交替上場時都不慌不忙,西天還同時存在著雙方模糊的影子。
倦鳥知道下一刻將發生什麼,紛紛展翅歸巢;沒有得到兒女的消息的母親們,正在門邊翹首以盼。
山海居里,雲伯年正坐在床上,看著她的夫人蹙著眉頭來來回回地走,一圈又一圈下來,將他原本不怎麼暈的頭現在也晃得有些暈暈乎乎的了。
他剛想出聲叫夫人先休息一下,一聲“啊嚏”不受控制地出了口。
夏韻笙听到這一聲後停下了步子,急忙走到床前,遞上了一方帕子。
“多謝夫人。”雲伯年欣慰地笑了笑,聲音夾著重重的鼻音安慰她︰“不用擔心,之義他回來後肯定會給你把書送過來的。”
“真是急死個人了。”夏韻笙搓著雙手。
“都是為夫拖累你了,若不是為夫受了風寒,你就可以去天書閣早點看到書了。”雲伯年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幅十分內疚的樣子。
“千萬不要這麼說。”夏韻笙連連擺手,在雲伯年身邊坐下,攬著他的肩頭溫柔說道︰“我哪里是想看書啊,還不是因為這天都黑了,之義還沒有回來,我這當娘的有些擔心嘛。”
說完,夏韻笙心中一嘆,相公什麼都好,就是一生病後人就變得十分嬌弱與敏感,巴不得時時刻刻都粘著她才好。
她真的是特別想看那個新版的書,但要是她拋下他獨自去天書閣,他必定會暗自神傷,神傷過後還會想方設法不讓她發現。他這個性子真令她心疼。
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怎麼能夠為了看最新版的話本而他將扔下呢?追書很重要,相公也很重要。
雲伯年靠在夫人的懷中,見她一幅言不由衷的樣子,心情很爽。平時他縱容她胡作非為,也只有在他“格外嬌弱”的時候,才好意思厚著臉皮找找存在感了。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同時還傳來文佩的聲音︰“夫人……”
雲伯年听到動靜筆直坐好,一改剛才的虛弱之態。
夏韻笙起身去開門。
房門打開。
“二少爺和小姐來了。”文佩松了口氣,語氣中有難以掩飾的喜悅。她的這位主子是個急性子,二少爺要不出現,她就得一直注意著大門口的動向,來來回回去探听他的消息。
“好了,你下去吧。”夏韻笙欣喜道。
在回府的路上,雲之義一直很是忐忑,畢竟他是實實在在坑了雲含之一場。他小心翼翼地道了一路歉,雲含之始終不拿正眼瞧她。
正當他為自己現在的處境長吁短嘆之時,雲含之原諒他了。雲之義大喜,感嘆果然是血濃于水,關鍵時候還是親妹妹講義氣,雲之義感動極了。
“小心。”
在雲含之踏上房門前的台階時,雲之義特意出聲提醒,生怕此時光線不好雲含之摔跤。
雲含之見雲之義這幅好哥哥的模樣,淡淡的哼了聲,算是回應。
雲之義听到雲含之出聲就已經很是欣喜了,畢竟之前在路上時可是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
兄妹倆準備給爹娘行禮。
夏韻笙將二人攔下,強忍著內心的雀躍,穩重地開口︰“快讓我看看。”
雲之義興沖沖湊上前去,認真站好,一幅任他娘察看的樣子。
夏韻笙一把撥開他︰“起開,誰要看你。”
雲之義將手中的雲湖春奉上,一臉乖巧,道︰“特意在一品坊買的,給娘親嘗一嘗。”
夏韻笙有些意外,這小子今天挺上道,湊近聞了聞,滿意地說道︰“不錯。”
剛準備拿起酒壺嘗一口,想起了正坐在床上殷切地看著自己的相公,心想還是等相公好了後兩人共同享用。
見夏韻笙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雲之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雲含之,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神色,果然還是雲含之了解娘親。
“書呢?”夏韻笙撫摸了一會酒壺,想起了正事。
“書沒有了。”雲之義嘻皮笑臉說道。
“什麼!”
雲之義原本想試試他娘親的反應,見到他娘原本柔和的臉上頓時布滿風雲,一幅馬上就要興起狂風暴雨的樣子,心虛地打了個哈哈︰“書怎麼會沒有,當然是給娘親開了個玩笑啦!”邊說邊看向一旁雲淡風清的雲含之,用眼神告訴她下面該她出場了。
雲含之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暗示,向前走了一步。
雲之義稍微放下心來,嘴角露出微笑。
雲含之看了雲之義一眼,又看了看她娘親,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雲之義理解她的為難。
夏韻笙倒是奇怪,雲含之怎麼會有這種猶豫不絕的時候,難道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了?
“含之,你有什麼話就址說,這里也沒有外人,直接說唄,怕啥?”夏韻笙難得體貼了一回,鼓勵女兒開口。
雲含之嘆了口氣,她最後看了雲之義一眼,終于開了口,她說︰“二哥,這事就別瞞著爹娘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啥?”雲之義看向雲含之,一臉驚訝。
雲含之皺了皺眉頭,輕聲勸道︰“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事情早了早好。”說完這句話,她重新看向夏韻笙,一臉擔憂地說道︰“二哥和人賭博,輸了一大筆錢,債主討上門來了,二哥听說《四世情結》這套書現在有人出高價購買,所以將書給賣了。”
雲之義正要反駁,雲含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二哥,你就別騙爹娘了,回頭是岸。雖然你托了五公主替你圓謊,但一個謊言需要一堆謊言來圓,我怕你萬劫不復。”
雲之義看到他爹娘此時的神色已經有些不對了,連忙將下冊拿出來,道︰“我沒有將書賣掉,下冊在這里呢!”
雲含之看到他著急的樣子,作出一臉痛苦的表情,繼續道︰“爹,娘,這事我本來也不應該說的,但我怕二哥陷入賭博出不來了,所以才不顧兄妹情誼揭了出來。那下冊是因為二哥想要待價而沽,準備賣了錢繼續去賭呢。”
雲含之拿出自己的假珠花,自責道︰“之前二哥手頭緊,偷偷拿了我的珠花去當,都怪我那時心軟,沒有盡早揭發他。”
听到這里,雲之義再遲鈍也明白了,這丫頭哪里是在幫忙說項,分別是在報仇呢!話被她說成這樣,他這是百口莫辯了,偏偏家里都知道他平時喜歡來個小賭怡情。
“我沒有欠債啊!”雲之義喊道。
雲含之雙眼滿含委屈,道︰“這也沒有外人,在爹娘面前,有什麼話不可以說的呢?”
雲含之似乎是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向她爹娘施了禮,掩面離開了。
在回汀蘭院的路上,雲含之心情好極了。
叫你坑我!我坑死你!
二哥啊二哥,你這又是偷妹妹的首飾去當,又是賭博欠債,連娘親的書也敢拿出去賣,看爹娘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