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聞言道︰“我看這其中怕是有內情, 不若請雙方面對面來對質。”
燕赤霞嘆道︰“也罷。”
李四殊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家的僕從更是, 到底他們剛才可是瞧見了那目若閃電,有著血盆大口的怪物了, 瑟瑟發抖還來不及呢,哪里敢說不。
這般的, 一眾人來到了廳堂。
說來這李四殊家頗為富裕, 看宅院佔地面積不小,以及修建的很別致就可見一斑,又他的妻妾總共有好幾人,這會兒听了僕從的轉述, 心中惴惴的同時,還是大著膽子來到了廳堂以內的屏風後, 旁听起這起官司, 等偷偷覷到夜叉般的泥鬼後, 嚇得差點沒厥過去, 卻是連驚呼聲都連忙捂住,生怕惹來泥鬼的注意。
至于李四殊?他經過這段時日的折騰,早就骨瘦如柴,形銷骨立,只有被僕從們攙扶著坐到了下首, 連看都不敢看那泥鬼。
林寧左右環顧後開了口︰“你們倆誰先說?”
泥鬼當仁不讓道︰“我先。”
林寧︰“請。”
泥鬼瞪了李四殊一眼才忿忿道︰“我確是城隍廟中的泥鬼, 平日時侍奉著城隍大人, 一日我听到有個來拜大人的說他的主家瞧上了我, 心心念念想娶我為妻。我想著他主家倒是有眼光,就在那人面前現了身,那人和我說了約會地點和時間。待到那一日到來,我好生打扮了一番去赴了約,可不想這廝竟然抵死不從,還表現出一副我在逼迫他的模樣,這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就決定給他點教訓瞧瞧,好讓他知道姑奶奶我不是可欺負的。”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你這個通情達理的小道士就看著辦吧。”她說著還指了指林寧。
燕赤霞︰“…………”
林寧忍笑道︰“你可有證物?”
泥鬼︰“有啊。”她說著就掏出個玉佩來,林寧轉眼去瞧李四殊,問道︰“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玉佩?”
李四殊錯愕不已︰“確是某的玉佩——”
泥鬼一拍桌子︰“你這個負心漢!”
李四殊連忙說︰“可某從沒有惦記過城隍廟里的人物啊!”
泥鬼再拍了下桌子,桌子應聲而碎︰“你還敢狡辯!”
李四殊瑟瑟發抖起來。
林寧出來打圓場︰“不妨叫李居士把話說完,看他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燕赤霞心想︰‘這泥鬼這般暴躁,哪能那麼容易被說服?’
泥鬼︰“好吧。”
燕赤霞︰“…………”
李四殊這才有機會說他的故事,原來有一日他偶然遇見了保媒拉縴的,那人說他正和本地縣令家一得力大丫鬟說親,說那大丫鬟因為得主人器重,稍稍有那麼點過了花期,因而這說給人家做正妻,只能說給次等的人家,只怕那大丫鬟不會願意,到底她侍奉縣令大人多年,除了每月月例外,又常常得有賞賜,再加上本人也是個能耐人,怎麼會因為年紀稍微大了點,就這麼屈就自己呢?
這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李四殊一听就上了心,他主要是看重那大丫鬟的身份和錢財,年紀大一些也無妨的,于是就央求著那保媒拉縴的幫著他說項。
媒公起先猶豫,只等李四殊暗暗塞給他一兩銀後,那媒公才同意了。
過了一日,媒公過來說那大丫鬟也知曉他的聲名,說是願意過來做良妾。媒公還說這還是他磨破了嘴皮子勸動的,不然那大丫鬟張口可是說要做平妻才行的。
李四殊暗自高興,便將玉佩給做了信物。
後媒公再回轉,便給說了約會的時間和地點,李四殊精心打扮後便去赴約,接下來發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他遇人不淑唄。
泥鬼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你這意思,難道是我說謊了?有那個必要嗎!再者說了如果不是被你的真情感動,姑奶奶我才不會屈就你這個凡人。”
燕赤霞忍不住咕噥道︰“真不知哪來的自信。”
泥鬼耳朵挺靈︰“你說什麼?”
燕赤霞握住了軒轅劍,說出了眾人的心里話︰“我說你怎麼不照照你是個什麼模樣。”
泥鬼氣得肝疼︰“你個臭不可聞的牛鼻子!”
燕赤霞還想懟回去,林寧輕輕一拍桌子道︰“肅靜。”凡人沒什麼感覺,可無論是燕赤霞還是泥鬼,都能感覺到這其中的靈力波動,叫他們情不自禁地便住了嘴。
林寧這才揚聲問道︰“敢問夫人,可听聞本縣縣令要嫁大丫環?”
屏風後李夫人片刻後道︰“不曾。”
李四殊一驚︰“什麼?”
“看來問題出在這個中間人上,”林寧話鋒一轉道,“敢問李居士,你可有什麼仇家?最好還是有那麼點不凡之處的。”畢竟那人能知道城隍廟中有個泥鬼動了春心,而林寧話音剛落,李四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原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林寧見狀道︰“看來是有了。”
李四殊強笑道︰“道長可說錯了,某不曾有這等仇家。”
林寧微微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編造出來的,而你其實就是玩弄了人家的感情,卻不願意負責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貧道和燕兄就只有袖手旁觀了,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麼。”
李四殊焦急道︰“別!”
可他又躊躇著不說。
林寧露出玩味的笑容,看來是件虧心事。
燕赤霞不耐煩道︰“你說還是不說!”
泥鬼不甘示弱道︰“你能說話了?那我也可以說話了吧?”
燕赤霞突然抽出了軒轅劍,“有股騷狐狸味!”
林寧︰“…………”她也聞到了,只是更讓她在意的是,李四殊的眼神變得更加閃爍了,看來他知道那‘媒公’是誰了。
又不等燕赤霞手持軒轅劍走出去伏狐,那狐妖化作的老翁就主動現了身,神色坦然。燕赤霞看了看他,再回頭瞧了瞧並無動作的林寧,勉強按捺住除狐妖的動作,厲聲道︰“你這狐妖為何要謀害這李四殊?”
泥鬼跟著指證道︰“就是他,就是他來給我牽線搭橋的。”
老翁神情變得慘然起來︰“我也想問問當年我與他遠日無仇,今日無恨,他又如何能忍心燒滅我全家!”
燕赤霞一怔。
原本氣弱的李四殊卻激動起來︰“道長們他可是狐妖,你們怎麼能听個妖怪妖言惑眾,還不快快斬殺了他!”
林寧和燕赤霞還未如何,泥鬼就忿忿道︰“那你信不信我先弄死你?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你心虛了,你以為你能瞞過誰啊,真當姑奶奶我是好糊弄的嗎?”
燕赤霞腹誹道︰‘不是嗎?’
李四殊被吼得縮起了脖子。
林寧斜睨了他一眼後,看向老翁道︰“你請講。”
老翁並未掉眼淚,他只是平平靜靜的說起了原委。原來李四殊家宅院後面有個一畝地大小的園子,一直荒廢著,那園子正好適合老翁一家老小居住,于是老翁就出了一百兩銀子作租金,把那園子租了下來。
老翁在安頓好一家老小後,想著李四殊是他們的房東,便請了他來做客。李四殊其實心中也一直很狐疑,畢竟他家園子也不是很大,而老翁上門時,紛紛揚揚好似來了很多人,他們又是怎麼住得下的?因而老翁來邀請,他立刻就答應了,來到了他家的園子,便驚訝的瞧見了房舍一片,且都是新蓋的,而且房舍內的擺設也很雅致,等落座後見著酒菜也都是山珍海味,再細細听去直覺得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加上僕從好像又一百多個人。
李四殊頓時明白了,這家人家是狐妖。
只李四殊並沒有表露出來,還和老翁相談甚歡,以至等李四殊告別離開後,老翁還和老妻贊嘆遇著個通情達理的房東。可他們哪里想到,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日子後,突然有一天滿園烈火沖天,他們一家狐是猝不及防,想逃走可哪里都有烈火,最後一大家子就只剩下了老翁一個,而等他勉強逃出來後,就只看見李四殊進來園里撿他家子孫的尸體,老翁這才知道是這廝放火燒了他們一家!
當時老翁無法對付李四殊,只有含恨離去,等待著報復的機會。終于讓他等來城隍廟中的泥鬼動心,老翁就假托為媒公,想來個借刀殺人,事實證明,泥鬼也將李四殊折磨的生不如死。只是半路殺出來了燕赤霞和林寧,他這計謀也算是敗露了。
老翁說完,滿室俱靜。
李四殊梗著脖子道︰“他們是狐妖,我是為民除害!”
話音剛落,張著血盤大口的泥鬼就“蹭”的躥過去,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左右開弓,頃刻間就給了他十來個巴掌,打得他是鼻青臉腫,爾後還啐了他一臉唾沫︰“敗類!”
燕赤霞的神情訕訕的,到底以著他從前的原則,他八成會認為李四殊的做法盡管有那麼點不地道,可也沒什麼好指摘的,誰讓老翁一家子都是狐妖呢,誰知道他們會作出什麼祟來。可自從先前見過林寧,被她一言點過後,再加上他後來又遇著心腸歹毒的凡人,險些喪命于那人之後,反而是個經過的熊妖救了他,燕赤霞原先的觀念是有所轉變的,如今只覺得這李四殊是罪有應得,畢竟是他心存歹念,害‘人’在先。
林寧則對泥鬼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甚至泥鬼能將李四殊臉皮打的疼痛欲裂,都是她給加了個手訣,又在沉思過後道︰“事已至此,不如報官,端看大人如何判決。”
李四殊心中一喜,縣令大人總不會偏向個狐妖。
下一刻卻听泥鬼驚慌道︰“這事兒怎麼能讓大人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可是饒不了我的!”
李四殊這才明白他們所說的“大人”,是指城隍大人,頓時就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心直竄到天靈蓋,再下一瞬竟是閉過氣去。
泥鬼一瞧,遷怒的再給了他一巴掌。
“啪”的好大一聲,叫李四殊一口氣又喘了出來。
李四殊︰“…………”
以及他再惶恐不安,他們一行人還是到了城隍廟。
按理來說,城隍負責一地人的福壽祿和惡罰明,職權相當于陽間的縣令,只是他並不負責和妖族有關的事務,只不過法理不外乎人情,更有這樁官司中還涉及到了他廟中在職的泥鬼,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得來個瀆職的評價,因而此地城隍大人只有在狠狠瞪了一眼出去浪的泥鬼後,受理了此案。
李四殊這會兒徹底慫了,等城隍一拍驚堂木,他就把什麼都交代了。原來當時他在明白過來老翁一家都是狐後,就心生殺機,等分數次買來了硫磺、芒硝,接著暗暗把它們分布在荒園周圍,如此反復,直到圍滿了整個荒園,再然後就驟然點燃,頓時滿園烈火沖天,狐妖們猝不及防,又無處可逃,只有被活活燒死的份。
而大火燒了好一陣子才滅了,李四殊進園子一看,就看到滿園都是燒死的狐狸,焦頭爛額的不知凡幾。他正撿著,就遇到僥幸逃過一劫的老翁,老翁發誓要報復回來,等老翁憤然離開後,李四殊有一陣子怕他回來報仇,就多加防範了起來,可後來也不見他,李四殊漸漸的就把這件事給忘了,直到現在。
李四殊交代完,急忙磕頭求饒。
城隍正思忖著該如何判罰,泥鬼就插嘴道︰“判他也被燒死罷!”
城隍惱道︰“你且閉嘴,你當你能逃過私自出城隍廟的懲罰嗎?”
泥鬼立刻耷拉下頭。
李四殊眼前一亮,立刻道︰“小人著實知道錯了,泥鬼娘娘出城隍廟也是代大人來懲戒小人,小人並無半分怨言,日後旁人問起小人也只會這般說的。”
泥鬼立刻嚷嚷道︰“用不著你假好人。”
只城隍微微皺眉,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四殊。
而林寧就站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同時暗自想這李四殊竟在城隍廟中耍起了滑頭,還用泥鬼偷出城隍廟一事來做要挾,當真以為城隍是這麼好要挾的嗎?
果不其然,城隍什麼都沒說,就叫李四殊離開了,卻不知他已將李四殊該享的福祿劃去,也就是說接下來李四殊可能喝口涼水都會倒牙,而且還會變得窮困潦倒,甚至還會妻離子散,到最後成為孤家寡人。
偏偏李四殊還不自知,滿心以為自己得了便宜。
又李四殊離開了城隍廟,這樁官司卻還沒有結束,這老翁盡管是為了報李四殊燒滅他全家之仇,可他還是利用到了城隍廟頭上,蠱惑了泥鬼擅離職守,其情可原,然而其罪不得不罰。城隍酌情給出了以下判罰,即罰老翁上交妖丹五年,等五年後城隍廟自會將妖丹歸還。
老翁已知李四殊福祿被銷,如今對城隍的判罰毫無異議,朝著城隍一叩首,自願將妖丹交了出來。
至于泥鬼?關起城隍廟後,城隍要怎麼懲戒她,那都是他們自家的事了,林寧和燕赤霞就不好摻合了,很識趣的和化為狐形的老翁離開了城隍廟。
等出了城隍廟,老翁朝著林寧和燕赤霞作了一揖,就鑽入了旁邊的山林中不見了蹤影。
燕赤霞沉默片刻後道︰“我請道長喝酒,如何?”
林寧點了點頭。
稍後他們在新城一個小酒肆中喝起酒來,小酒肆中並沒有什麼名貴的好酒,有的只有自家釀的米酒,瞧上去顏色雖有幾分渾濁,可味道倒也香醇。燕赤霞拿過酒壇來,很是豪爽的給林寧和他自己各倒滿了一碗酒,端起來道︰“當時听道長一席話,如今燕某是深有體會,這杯酒燕某敬你。”
林寧也端起酒碗來。
燕赤霞道︰“燕某先干為敬。”說著一仰脖,咕咚咕咚把一碗酒喝了個底朝天。
林寧正要喝,但听得“咚”的一聲,打眼就看就看看起來喝個一酒壇酒都沒什麼問題的燕赤霞,醉倒在小案上,那咚聲就是他腦殼砸到小案上發出的。
林寧︰“…………”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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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先前林寧干倒黑山老妖,順帶把黑山夷平後,她的名號就在大江南北傳言開來了,當時是說什麼的都有,像是什麼她有三只眼楮四條胳膊八條腿,又或是某某神仙下凡,再或是給她編造了其他的斬妖除魔故事,像是說她上山斬虎妖,下河制黿怪諸如此類她根本就沒有做過的。
而直到如今,林寧遇見過狐妖,制服過人妖,和猴妖、鹿妖喝酒聊天,雇佣過蜥蜴精來幫忙等等,卻仍是沒機會遇著過虎妖和黿怪,不得不說還是有那麼點遺憾的,不過上天垂憐,林寧很快就有機會和黿怪面對面了。
此事發生在金山寺附近。
林寧順江而下來到金山附近時,這附近的百姓正準備祭祀江中的黿仙。之所以會用“仙”來稱呼那黿怪,是因為自從有黿怪在江中出沒後,原本在這附近水域肆虐的水寇就不見了蹤影,因而附近的百姓紛紛以為是黿怪嚇走了水寇,再加上害怕黿怪來禍害他們,于是就聯合著金山寺的和尚們定期朝江中投放豬和羊,還給黿怪修建了廟宇,以此來安撫黿怪。只是近來金山寺附近的水域中,又有水寇出沒,這些水寇搶劫附近船只,殺害船上的旅人,將他們的財物搶走,這般的心狠手辣,以至于漁民們都不敢去大漁,生計受到了嚴重影響,再听說水寇還預備著上岸燒殺搶掠,導致了百姓們人心惶惶。
他們思來想去,竟不是想著組織人手地域水寇,而是想著是不是他們給黿怪的祭品不夠,以至于這次黿怪竟然沒有繼續庇佑他們,去趕走水寇。于是他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給黿怪祭祀一個新娘。
林寧探听完始末,唯有搖頭嘆息。
又新娘他們都挑選出來了,正等到事先選出來的時辰一到,他們就將她送上小舟,送到江中央去,而此時距離選定的時辰也就一刻鐘了,林寧便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敲醒那如此愚昧的百姓,想了想就來到了關押著新娘子的黿仙廟中。
這廟宇盡管不大,可五髒俱全。
有神婆模樣的婦人在門外守著,屋內新娘子捂著嘴啜泣著,冷不丁听到腳步聲,新娘子一凜,陡然以為是那黿怪現身了,這下卻是連啜泣都不敢啜泣了,又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接著便听到一道清越的聲音︰“姑娘。”
新娘子名為燕娘,听到這般悅耳的聲音,才大起膽子來抬頭瞄了眼,但見一張芙蓉面,再定楮一看才發現是個道士。“你——”
林寧直截了當道︰“我是來替換你的。”
燕娘一愣,爾後怯懦道︰“這可如何成行?萬一黿仙發怒,,豈不是要連累到妾的母親?”說著便捏著衣袖無聲哭了起來。
林寧在心中嘆了口氣方道︰“你看我是悄無聲息進來的,便知道我有點本事,到時候定能除了那黿怪,再者說了你們怎麼就知道那黿怪是公是母?萬一它是個母的,你們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再者即便它是公的,你們就確定它一定喜歡女子?”
燕娘︰“…………”
燕娘一時無法反駁,林寧便催促道︰“把你身上的衣衫脫下來給我,你穿這一套衣衫便是。”她說著從袖里乾坤中拿出來一套易想容當初做“魚餌”時穿過的衣服,燕娘瞧著都有點愣了,這時才有點相信林寧有神通了,想了想家中無人奉養的老母親,一咬牙就應下了這個提議。
燕娘所穿戴的鳳冠霞帔乃是附近百姓集資做的,做工很是精細,鳳冠上綴著金絲絞成的鳳翊,還瓖有珠牡丹花、蕊頭、翠葉、珠翠穰花鬢、珠翠雲等,瞧上去很是璀璨。燕娘小心翼翼的幫著林寧將鳳冠戴好,再瞧小道長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若不走近了來瞧,是不會瞧出分明來的,更何況還有鳳冠上的流甦遮掩,這時心下稍安,旋即卻又慚愧起來。只她欲言又止了片刻,到最後也沒有說什麼。
林寧並不以為意,讓燕娘只管在這黿仙廟中呆著,等她回來便可解了禁制。
很快,神婆們就進了來,一邊一個攙扶著扮成女子的林寧走了出去,再在各種聲響中將她送上了小舟。等船夫將小舟劃到江中央後,他就上了另外一艘跟著過來的小舟,小舟快速劃了回去。緊接著岸邊的一神婆開始跳大神,她口中念念有詞地絮叨著,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祈禱,字句或多或少長短不齊,雖然不合韻律,卻拖著長腔。周遭還有幾面鼓同時敲打著,鼓聲大的猶如雷鳴,便是林寧遠在江中央,听起那鼓聲來都覺得刺耳。
只是江面很平靜,黿怪沒有要上來的意思。
岸邊的愚民們也在暗自焦急,很快另外兩個神婆也加入了跳大神的行列,鑼聲也跟著加入了進來。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原本平靜的江面突然掀起巨浪,一個有林寧乘坐的小舟兩倍那麼大的黑影,從水下乘著風浪翻滾了上來。
岸上的百姓紛紛跪伏在地,山呼︰“黿仙保佑!”
結果,那只大黿怪看都沒看江中的林寧,直接掀起巨浪朝著岸邊游去。
岸邊的百姓們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時間驚叫的驚叫,倉皇逃走的逃走,還有接著叩首的,而林寧盡管覺得他們愚昧不化,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吃,于是就伸手摘下了她覺得戴著可真沉的鳳冠,拔-出龍吟劍就朝著黿怪飛躍而去。
“喂!”
黿怪好似沒听到般,自顧自朝岸邊游去,掀起的巨浪一波連著一波,瞧著頃刻間就要到岸邊。林寧也不管是否到近前了,直接催動著龍吟劍就要朝黿怪刺去,可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卻硬生生的停了下來,瞧著眼前的場景“唔”了一聲。
咦?
原來是那大黿怪掀起的巨浪,是來到了岸上不假,可浪花並沒有卷走岸上的百姓,而是將鑼和鼓等發出震天響動靜的器具,都一個不落的卷了進來,緊接著大黿怪就帶著那些個器具,沉入了江中,對岸邊上的百姓丁點興趣都沒有,再有它也看都沒看林寧一眼,就那麼急匆匆而來,急匆匆而去了。
林寧跟著躍入江中。
片刻後,江面恢復了平靜。
百姓們︰“???”
江水下,林寧很快就追上了那個黿怪,並趕到了它的前頭,黿怪這才瞧見了她。林寧在水下活動自如,一身紅衣也格外顯眼,此時並沒有隨著水流流動而起伏,她就好像是在個空氣泡里,反正一看就不是尋常人物就是了。
黿怪︰“??”
林寧道︰“我是來斬妖除魔的。”
黿怪張了張嘴︰“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是個滄桑的老爺爺聲。
林寧提高了音量喊道︰“我說我是來斬妖除魔的——”
黿怪動了動耳朵︰“哎呀哎呀听到了,你不要那麼大聲,老朽還沒聾。”
林寧︰“…………”怪不得她先前喊他他都沒反應,原來是因為耳背。
這時黿怪又道︰“你這後生是來除誰的?”
林寧回道︰“你啊。”
黿怪頓時就哀嚎起來︰“老朽做什麼了?好好的呆在洞府中修煉,就被吵得耳朵疼,連覺都睡不下去了,老朽還沒找你們興師問罪,你們倒是倒打一耙。唉,這年頭的後生都不知道尊老的嗎?你可不知道,老朽剛才可是受老罪了!”
林寧︰“……我現在知道了。”也難怪他只卷走了鑼和鼓,再者林寧也沒有從這黿怪身上發現血腥氣,反倒是靈氣厚重,看來是潛心修煉了很多年,都修煉到耳背了嘛。
老黿還是很郁悶,領著林寧去了他的洞府,叫林寧把來龍去脈說給他听。林寧就將她知道的一一說了,老黿恍然大悟︰“老朽就說老朽近來為何修為進益那麼快呢,原來是凡人祭拜了老朽。只是沒想到老朽臨了臨了卻是晚節不保,竟被當成惡妖,這等罪名老朽可不想背著,老朽還預備著成仙呢。”他說著就看向了林寧,而林寧正在琢磨他說的頭一句話,冷不丁就听到他說︰“後生可願意幫老朽這個忙?”
林寧回過神來︰“您先說說看。”
老黿立刻唉聲嘆氣道︰“唉,老朽年老體衰,腦筋也轉不過來彎了,一時半會兒哪里想得出好主意。”
林寧才不上當︰“那您可以慢慢想,反正我不著急。”
老黿︰“……”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達成了一致,那就是一起去剿滅水寇,讓原本的錯誤繼續錯下去,也就是讓岸上的百姓繼續以為老黿守護一方,繼續把他當河神什麼的祭拜。
他們倆說做就做,循著水寇經常活動的水域行去,留下岸邊的百姓們驚魂未定,他們瞧著消失的鑼和鼓,再瞧瞧消失的新娘子,面面相覷後都不敢確定這次祭祀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有誰能來做個說明嗎?
•
揚子江上煙波浩淼,水寇們卻多是水性極佳,又心狠手辣之輩,原本遭到過官府的打壓,又因為其他原因,揚子江上的水寇們著實沉寂了一段時間,不過他們在陸地上也多是無賴流氓,不事生產,時間一久,覷著官府的風聲,便悄悄地又聚集起來,漸漸的也有了點規模。那金山寺附近的江水中有黿怪的事,他們也听聞過,起初還有幾分膽怯,可漸漸的時間一久,也不見黿怪出沒,便紛紛認為黿怪會懲治水寇一說,不過是誰以訛傳訛,當不得真,于是他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眼下便打上了一條過往船只的主意,他們打听過了,這條船是主家專程來江南為即將出家的女兒置辦嫁妝用的,可以說是條小肥羊。
水寇們分工好,只等著那條船經過他們的埋伏區,這期間他們也頗為無聊,便悄悄的說起閑話來,但听得一個水寇不經意間說道︰“我在金山那頭撞見過一個小娘子,模樣很是水靈,很有幾分像那個庚娘。”
其他幾個水寇竟都知道庚娘是誰,還齊齊去看其中一個面色慘淡的水寇。
一陣沉默過後,有一個水寇朝著此水寇開了口︰“王十九,說起來今個是不是她的忌日?我听說她下葬的時候,尸身都沒有腐爛,面色還很艷麗端莊,就跟活得一般?是不是真的?還有你們說她那麼烈性,會不會變成厲鬼來?”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其他水寇的怒視,“呸,瞎說什麼!”
叫王十九的水寇面色更為難看,仔細看的話,他的神情中還夾雜著幾分深深的恐懼,同時還有仇恨,看來他和那庚娘淵源很深,而就當他攥緊拳頭想要說什麼時,一個負責 望的水寇驚呼出聲︰“快,快看!”
其他水寇本來想喝令他閉嘴,別沒釣著魚反而把魚驚走了,可等他們 望一番,頓時也驚駭的說不出話來,但見湍急的江面上有一個紅衣女子,就那麼平踏著江水急速而來,就如履平地一般,又因有風浪相礙,他們離得不算近,一時還不能瞧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可聯想到他們剛才的對話,他們無不膽戰心驚。
“庚,庚娘!”
王十九更是面如死灰,他不願意回想當初庚娘是如何烈性的,更不願意回想她死後尸體是如何“栩栩如生”的,可他想挪開目光卻怎麼都做不著,就那麼眼楮不錯的盯著遠方踏江水而來的紅衣女子,等再近幾分後,王十九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嚷嚷道︰“不是她!不是庚娘!”
可是吧,即使不是紅衣女鬼,可有那麼個人這樣踏江水而來,不也是很叫人覺得敬畏嗎?更何況人家還不是一個人,也就是在距離他們還有不到十丈遠的時候,紅衣寧腳下的老黿便顯出了痕跡來。他本來就體形龐大,如今又是在湍急的江水下,隱隱綽綽的更顯得可恐,也很容易就讓這群水寇們想到了什麼︰
“是黿怪!”
“黿、黿怪!”
老黿甕聲甕氣道︰“老朽听到了,別再喊了。”
水寇們︰“!!!”
林寧瞧著最少有二十人的水寇,再想想在岸上听到的種種傳聞,就朝老黿喊道︰“元老,這麼多水寇帶著麻煩,不如您直接吃了吧?”
老黿跟听不清似的︰“什麼?”
林寧也跟著拖長了聲音喊道︰“我說您不如直接吃了他們——”
水寇們︰“!!!”
水寇們簡直要給跪了,不,是他們已經給跪了。他們跪伏在他們的小舟上,求饒聲此起彼伏︰“黿爺爺饒命啊!我等再也不敢了!”
“別吃我,我瘦肉柴不好吃!”
“不瞞黿爺爺,我有梅毒!”
“其實我有腳氣!”
老黿︰“……”
還有給林寧求饒的︰“女俠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林寧︰“…………”好像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