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寧在書肆老板說起李白等人時, 就心動不已了,再怎麼說那都是傳說中的人物呀,只是她不好表現的那麼積極, 不過老板手中的“籌碼”還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林寧還真不好再矜持下去了。
而听了林寧的話, 老板沒說話,就徑自朝林寧腰帶上的籠子看去。
林寧也跟著低頭去看, 見不甘寂寞的豬籠草頂著蓋子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再一抬頭去看面露向往之色的老板, 她伸手將豬籠草擋住道︰“地府何曾有過蚊蟲?”
老板︰“??”
老板旋即才反應過來, “你以為我想要你的小寵物?”
林寧挑眉︰“難不成你是想要這個籠子?”
老板道︰“不錯。”
林寧一听就放開了擋住豬籠草的手︰“可以。”
老板卻狐疑起來︰“你知不知道你這籠子是用什麼編的?”
林寧不動聲色道︰“是我師父給我的材料, 我原本想拿來煉器,只是我一時並不缺法器,便拿來編這個籠子了。”
老板頓時喟嘆道︰“暴殄天物啊!”
林寧心中更加好奇, 面上還雲淡風輕道︰“不就是鹿餃草嗎?”
老板瞪大了眼楮, 旋即嘖嘖道︰“看來我遇見了個不知三界疾苦的富家公子。”
林寧︰“願聞其詳。”
老板倒也不藏著掖著︰“這鹿餃草放在陽間可叫人起死回生。”
林寧稍稍驚奇了下便收斂了回來︰“那在陰間呢?”听陰差小哥說的,書肆老板的書店開了數百年了, 而他都沒有想過去投胎,想來並沒有回陽間的意思,再者那陰差小哥就在門邊, 書肆老板不至于這麼光明正大的說還陽吧。
老板清了清嗓子, 鄭重其事道︰“好生煉制一番, 可叫陰差的鎖鏈無往不利。”陰差被派遣陽間拘魂時, 一般情況下都是搭檔而去, 他們所能用來拘魂的工具除了令牌外,就是他們手中拖動的鎖鏈。而這鎖鏈根據陰差職位的不同而不同,效果也有所差別,像是一般的陰差,他們的鎖鏈對著普通人管用,可若是被拘魂之人稍有些根基的,他們都會踫壁,像先前在秦府外,因著清虛真人的銅陵陣,連牛頭和馬面都奈何不得。
這麼一來,若是如老板所說,那確實利其器。
在門口等著的陰差小哥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林寧頓時明白了︰“您還有副業?”
老板打哈哈道︰“糊口而已。”
林寧瞄了眼心馳神往的陰差小哥,又撢了撢衣袖︰“我覺得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老板神色也古怪起來,本來以為是個好糊弄的,哪想到也是個精明的,于是他申明道︰“本店陰陽不欺。”
林寧︰“我有說你欺生了嗎?”
老板︰“……”
他們倆就這筆交易好好談了談,談判的結果就是林寧將籠子給了老板,再搭上兩塊林寧用靈氣過濾過其中雜質的玉石,換來老板店中所有能帶回到陽間的書。林寧一邊重新拿了幾根鹿蹄草來,重新給豬籠草編個籠子,一邊過目著老板送上來的一沓又一沓書。
老板忍不住嘆道︰“郎君當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林寧再環繞了一圈,接了這個話茬道︰“你這麼一說,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老板眼前一亮︰“那?”
林寧提議道︰“我再多給您一根,我今天就在您店中看書了,如何?”
老板一想一天能看多少,而他這店中不能帶到陽間的書籍可不知凡幾,若是遇著了這位郎君心儀的書籍,少不得他明日後日甚至下次鬼市仍會過來,到那時候他還說不定還能交換到其他好物件,于是便很是大方的同意了。
林寧轉頭和陪同她過來的陰差小哥說了兩句,就說她接下來都會在書肆中,他可以去做自己的工作了,陰差小哥瞄了眼老板欲言又止,老板頓時意會,仍有意賣個好給林寧,于是便對陰差小哥道︰“你即使第一個知道的,到時候定然少不了你的。”
陰差小哥頓時笑開懷︰“多謝!”感覺升職加薪近在眼前了呢。
林寧只是笑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老板更從容︰“郎君自便。”
林寧沖他笑了一笑︰“多謝。”
老板很是大方道︰“無妨無妨。”
結果不出半個時辰,老板看著翻書如翻臉的林寧,再知道她過目不忘後,恨不能回到半個時辰前給大方的自己一巴掌︰‘叫你瞎客套!’
說好的為了其義自見便讀書百遍呢?
只是懊惱歸懊惱,老板卻沒有跳出來說這不公平。一來他在地府那麼多年,堪稱地府頭號老油條,對地府發生的事知道的自然要快要多,因此對林寧的身份還是知道四五六的;二來作為一個商人,他得將誠信,不是嗎?人不能言而無信呀。于是老板只有一面在心中贊賞著自己有節操,一面想著他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做交換的,而林寧就把書肆當成了圖書館,樂的一整天都在這兒消磨時間。
期間,老板送上一杯茶來。
林寧謝過後喝了一口,半點茶味都沒有喝著,可再看那杯茶,茶水清澈,個中舒展的茶葉也紋理分明,看上去不太像是凡品,不過林寧倒沒有誤會老板這是給她臉色看,因為在地府中,除非是地府自產的食材,用其他從陽間來的食材做出來的飯菜酒水,一般都是沒什麼味道的,更不用說還能保持原來的味道了。像林寧帶到地府來的那壇猴兒酒,都是因為放在了袖里乾坤中,用法力保存著才沒有散去味道,而她在地府和陸判喝茶時,茶是閻羅王賜下的,水是地府的水,因而喝起來同樣有茶味。
回過神來,林寧眉頭不皺的將茶水咽下去,再抬頭時對上老板炯炯的眼神。
林寧︰“…………”
林寧想她把看書當背書確實有點欺負鬼,再有她也做不到對老板炙熱的目光視而不見啊,于是便道︰“不妨我請您喝茶。”
老板︰“大善!”
林寧冷不丁道︰“還不曾請問您尊姓大名?”
老板灑然道︰“你只管稱呼我老板便是。”他說這句話時也沒有多少遮掩,更像是單純不想告訴外人他的名字,而林寧也就識趣的沒有追問,倒是老板又說︰“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大可以來問我。”
林寧調侃道︰“收費嗎?”
老板很是驚訝︰“這個可以收費?陽間都這麼做的?”
林寧立刻斬釘截鐵道︰“沒有!”
老板撫掌道︰“那我決定在陰間開先河。”
林寧︰“…………”
為此林寧貢獻出了一包茶葉,那還是先前在膠州時,那個小茶館的老板娘送給她的,又因為一直放在袖里乾坤中,自然還一直都是新鮮的,味道還沒有散開。老板興致勃勃地去沏了茶來,給林寧留了一杯後,其余的都讓他給包圓了。
這讓林寧不禁有幾分好奇,既然覺得地府的茶水沒有味道,為何不選擇投胎轉世?不過轉念一想,這是老板的**,她不好問,且每個人都會有無奈之處,遂將這幾分好奇拋之腦後,埋頭繼續看起書來。期間豬籠草一直在酣睡,倒是午間時蹭到了林寧跟前,把毛茸茸的小腦袋擱在她的手背上,朝著她哼哼唧唧了幾聲。
林寧︰“你連汪都不汪了啊。”
說著有點嫌棄的話,可她卻是從袖里乾坤中拿出事先捉好的蚊蟲還有螞蚱,還不是單一的食物來著。再一抬頭就對上老板看過來的視線,林寧手微微一抖︰“這個您也想嘗嘗?”
老板︰“…………”
老板覺得他應該說點什麼,不然這麼個喜食蚊蟲的帽子扣過來,他還真是無福消受,想了想說︰“地府亦有種植水稻,名重思,我們往往拿它做主食。”
林寧眼前一亮︰“往陽間售賣嗎?”
老板道︰“你可以去問陸判。”
林寧︰“哦。”
等林寧在書肆呆夠一天,回到閻羅殿見到陸判時,倒沒有忘了詢問他這件事。
陸判點了點頭︰“可以的,只不過重思對人族並無大效,不過是尋常稻米。”陸判並不知曉林寧的跟腳,又因為回道人也是從凡人得道成仙的,再加上林寧尋常表現的都和凡人無異,因而陸判下意識認為她就是凡人出身,因而在說完這句話後,頓時覺得有點不妥,便打補丁道︰“其實對地府的鬼來說同樣也是,這重思不過是因為陽間的食物到了地府後都索然無味,大王為了照顧地府鬼們的味覺,才特意尋來的。具體是個什麼來歷,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覺得重思大抵不是特別適應地府的環境。”
林寧︰“這話怎講?”
陸判語氣略微妙道︰“在地府種出來的重思對妖族修煉有益處。”
林寧突發奇想道︰“那你們有嘗試過在陽間種植嗎?就是叫妖族用妖力來培養?說不定種出來後對鬼族修煉有益。”
陸判︰“這,地府還真沒想過。”
林寧覺得有趣,便對若有所思的陸判道︰“我可以來試試。”
陸判不做他想,以為林寧有可以驅使的妖族,還贊嘆道︰“道君當真有心了。”
林寧含糊應了一聲。
接下來陸判還帶林寧去奈河旁看了看重思,它長得和陽間的水稻沒什麼大的區別,只是稻穗相比于陽間的要大許多,顆粒大如石榴子,只是不知道吃起來是什麼味道?
關于這個問題?很快林寧就知道了答案,這種叫重思的稻子吃起來像菱角,而菱生長在湖泊中,落在泥中時最易生長,菱角是其果肉,長在最下面,又被稱為“水中落花生”,而如今重思這種水稻長著如石榴子般大小的稻粒,吃起來卻像是菱角,該說是不愧是地府培育出來的嗎?
林寧很快收回發散的思維,將陸判送給她的重思稻收了起來,接著將注意力又放回到鬼市上。
先前也說過第二日時會向妖族開放,而來往地府鬼市的妖族並不小,他們向鬼族多是售賣用妖力維持住的陽間食物,這在地府最受歡迎,而鬼族交易給他們的也多是重思稻,這對妖族修煉有益處來著。而妖族除了陽間的食物外,還帶了其他的,像是他們采摘的藥材,刨來的玉石等,林寧並不缺這些,不過她還是逛了一圈,看有沒有能得以來地府的猴妖或鹿妖,借此可以向他們詢問下有無修煉功法,或是有益于這兩族修煉的物件。
結果猴妖和鹿妖沒遇著,豬籠草倒是看上了一個 子精帶來的冬蟲夏草。
林寧︰“…………”
林寧還能怎麼辦,她只有買下來啊,于是便用陸判送她的重思稻換了個回來。又看著重思稻,暗道自己真是燈下黑了,這重思稻不就是對妖族修煉有益的東西嗎?這一後知後覺給林寧騰出了多余的時間,再去了那家書肆,而等到第三日有凡人潛入來鬼市時,林寧只是去瞧了一會兒,發覺來的凡人多是有根基的方士或是道士,他們往往對妖族帶來的藥材和玉石感興趣,而他們交換給妖族的除了對妖族修煉有益的物件外,竟然還有其他妖族的妖丹,看來是他們在陽間獵殺了其他妖族,將他們的妖丹取來交易給其他妖族。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多見,畢竟潛入的方士們也不想招惹來麻煩,在鬼市中妖怪的數量可比凡人多得多。
林寧定楮瞧了瞧,沒有瞧見周身黑光籠罩的方士,這才沒有繼續看下去,要知道妖族有好有懷,在陽間作亂的妖怪到處都有,說不得那些妖丹就是屬于這等妖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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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鬼市沒了多大的興趣,林寧就比前兩日早了個把時辰回到了閻羅王,準備向陸判辭別。又來到閻羅殿時,閻羅殿中閻王正在判案,陸判捧著生死簿在一旁听候閻王吩咐,林寧便沒有上前打擾,在側殿等著陸判得空。
來到地府的鬼魂其實會經過多道程序,閻羅殿這兒是最後一道,流程基本上是鬼魂到輪回鏡前站一站,輪回鏡中的負責照著“今生”的那一面,就會將其生前的所作所為一一展現出來。接著生死簿上會著重顯露其生前的善與惡,最終閻羅王根據其品行來進行判定,接下來是會下十八層地獄,還是會即可轉世投胎,以及轉世投胎會是什麼樣的“胎”,都將有其今生所作所為來決定。
在先前閻王審清虛真人和秦公子時,林寧就見識過輪回鏡,當時她對輪回鏡很是好奇來著,還想過如果她站到輪回鏡前,會被照出什麼樣的畫面。須清楚這輪回鏡能照前世,今生和來世,而林寧她前世是美國人,這個世界的美國有沒有地獄不好說,就說林寧她本來是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的靈魂啊,若是照前世的話誰知道會照出什麼來。
至于來世?難道輪回鏡能照出她轉世的下個世界是什麼麼?
這麼一想的話,林寧都有點按捺不住了,好在理智很快就戰勝了好奇心,又為了轉移注意力,林寧便旁觀起這次被審的鬼魂了。
這一鬼魂生前是山東新城人,姓王,行四,大家都叫他王四郎,他最終判定下來功過相抵,不過還有一場債務沒有了結。原來這王四郎生前曾借給同鄉郭三郎四十千,只是等到王四郎去世,郭三郎都沒有將那四十千錢還給他,閻王便判這王四郎投生為那郭三郎的兒子,讓郭三郎將他欠的四十千償還回來。
甚至還許了這王四郎在喝迷-魂湯前,給那欠他債的郭生托夢,讓郭三郎知道這一樁原委。
林寧想了想如今陽間的物價,再算了算四十千錢能供一個人從嬰兒長到幾歲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到底這四十千錢也不過能讓一個嬰兒自落地後,最多長到五六歲,也就是說等到那家人累計用到四十千後,這個投生為郭家兒子的王四郎都得立刻死去。
這該怎麼形容呢?民間是有一種養兒是來要債的說法,可沒想到這種說法如今被具象化了。
林寧正想著,得著空閑的陸判就走了過來,他瞧林寧若有所思,便捧著生死簿道︰“道君對此樁官司感興趣?”
林寧︰“只是心中有點感慨罷了。”
陸判沒有追問,他做判官這許多年,各色各樣的人物都見多了,像剛才這樣的官司還是最簡單的,對此他不覺得有什麼好深挖的,便順勢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道︰“道君可是來辭行的?”
林寧點了點頭。
陸判將生死簿闔上,“那我送道君一程。”
林寧應了。
再來說剛才那個被欠了四十千錢的王四郎,他托夢給了欠他錢的郭三郎。郭三郎在夢醒後,他的妻子剛好誕下了一個兒子,郭三郎便知道這個兒子是來向他討要四十千錢的,于是便從庫房中取出了四十千,將四十千錢單獨放在一個房間中,準備日後這孩子的一切費用,都從這四十千錢中里出來。
等過了三四年,郭三郎看著那四十千錢還剩下七百錢,便尋到正在院子中玩耍的‘兒子’,對他說︰“四十千快用完了,你該走了。”
話音剛落,‘兒子’就頭往後一仰就咽了氣,而郭三郎便用剩下的錢來治喪,等喪禮辦完,正正好一文錢都沒有剩下。
順便一提,這個郭三郎在一大戶人家做賬房先生。
當然了這都是這一官司的後話,眼下那王四郎也不過是剛被判去投胎而已,又說回到林寧這邊來。她從地府出來後,便一面捧著從地府帶回來的書籍鑽研,一面朝著奚山,也就是侯禺和鹿鳴住的那座山而去。她這次過去主要還是為了送重思稻過去,順便再問問侯禺可否將他釀制的猴兒酒再換給她一些,好讓她拿去倒賣。
不是……
是拿去孝敬師父,還有送給陸判一些,順道陸判可能還要上供點給閻王——這怎麼看起來像是在公然行賄呢?
不管怎麼說吧,侯禺和鹿鳴都是很好說話的人,而林寧帶給他們的重思稻,他們從前隱約听其他妖怪們說過,知道是對修煉有益處的,便鄭重的謝過林寧。林寧還將妖族種重思稻是否可行,以及是不是種出來對鬼怪修煉有益的想法,和熱愛農耕的鹿鳴說了,鹿鳴也很感興趣,林寧便另外給了他一些重思稻做種子,又約好了一有消息就傳訊給她。
爾後,被他們倆留著吃了一頓酒,林寧才有幾分燻燻然的下了奚山。等路過奚山腳下的下溪村時,林寧還特意瞧了瞧先前被蜥蜴精啪過的孫二郎一下,他是因為並不記得那天前後發生的事,因而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和梅蘭娘倒也琴瑟和鳴。
至于另一家子當事人?當時林寧將孫二郎打發走了,倒沒有因此就殺了蜥蜴精一家,到底這件事到底是誰佔了便宜還不太好說,不過這種幻化成新娘,去勾搭新郎回來的行為絕對不可取。林寧很是警告了蜥蜴精一家一番,並叫他們去修固下溪村外的那條小溪的小橋,還說她會盯著他們,這才放過了他們,這還是念在他們是初犯的份上。
林寧這次過來還拜托了侯禺幫忙盯著點,若是發現蜥蜴精一家再做壞事,就立刻通知她。
做完這次回訪後,林寧就去往了宣城,這宣城的治下就包括下溪村,又說是“城”,但看規模也只能算作縣城,像這兒的地方官就只是被稱為縣令。
林寧之所以來宣城,是因為她先前在地府時,偶然听鬼說起了宣城近來出了好幾個冤死鬼,而他們都是被宣城縣令制造的冤獄冤死的,如今都沒有投胎,只等著縣令陽壽盡了,好在地府報仇雪恨呢。這听起來格外心酸,盡管等到來世時,縣令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可那都是來世的事了,和今生的冤何干呢?
林寧便將此事記在心上。
不肖多時,林寧就來到宣城。
此時到了傍晚,太陽沒那麼毒辣了,街上來往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林寧正準備像往常一樣找家茶館,沒曾想從街角處就傳來宣揚聲︰“縣令大人家千金出行,閑人回避!”
街上的行人紛紛露出懼怕中夾雜著隱晦憎惡的神情,忙不迭的回避到道路兩旁,由此可以看出來這個縣令家的小姐平素是個什麼作風了。又其實不用看行人的神情,但就听那聲宣揚就能看出端倪來了,那實在是囂張,不是嗎?
林寧垂下眼簾,掩去眼底深色,閃避到了路旁。
四人抬的軟轎從街角被抬過來,除了轎夫外,隨行的還有兩個丫環,兩個僕從,這麼一行人滿滿當當的從街上肆意穿過。軟轎並沒有放下轎簾,里面坐著的縣令家千金滿頭珠翠,卻是粉面一張,只是有著一雙丹鳳三角眼,目光流轉間盡是精明,叫她自帶了三分凶狠,光是看著就叫人覺得她不好惹。
縣令姓曹,人稱曹縣令,他這個女兒閨名中帶個蓮字,親近的人便稱呼她為蓮娘。這蓮娘其實已經出嫁,看她的發髻都已經梳成婦人發髻都可見一斑,而且她還是嫁到了臨城的一戶人家,照著時下規矩,做媳婦的不好常常回娘家,可這蓮娘平素霸道慣了,說回娘家就車馬重重的回娘家,連丈夫都不用知會一聲,而等她回到了宣城,就把整個宣城當成了她家的後花園,愛怎麼逛就怎麼逛的那種,這自然就不會將軟轎轎簾放下了。
只是宣城能有多大的變化,蓮娘看了一會兒也就看的不耐煩了,正要將簾子放下,冷不丁就瞧見個穿著道袍的道士。再看那道士不過十六七歲,卻是形貌飃麗,眉目如畫,顧盼間華彩流溢,站在那兒就如同鶴立雞群,曹蓮娘生平所見的男子中,加上她從前千挑萬選出來的夫君都沒有他這麼好看的。
頓時曹蓮娘一雙眼楮帶著鉤子,直朝那俊俏小道士飛去。
小道士目不斜視。
曹蓮娘︰“……”
軟轎走得不慢,等片刻功夫那俊俏小道士就消失在曹蓮娘眼簾,曹蓮娘那叫一個悵然若失,想也不想就喝令轎夫停下,又把最親信的僕從曹大叫過來耳語兩句,曹大得令便自去辦事了。
軟轎再起。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來到了曹府,曹縣令已經等著了,管家說他在前頭書房等姑奶奶過去,曹蓮娘便款步去了書房。
曹縣令問候了女兒幾句,便說起了正題︰“秦知府眼見就要倒了,那知府之位就空缺了下來,為父這多年治理宣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時候往上升一升了,只不知道姑爺家近來生意可好?”曹蓮娘的丈夫家是經商的,在臨城也能排得上號,而曹縣令這言外之意就很明顯了。
曹蓮娘聞言卻是啐道︰“他家近來生意大不如前,便和他這個人一般,都是銀樣 槍頭,中看不中用!”
曹縣令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曹蓮娘想了想便道︰“法子可不是人想出來的,等晚間蓮娘和爹仔細盤算盤算。”
曹蓮娘一向很有主意,曹縣令臉色這才稍霽。
又對曹蓮娘來說,曹縣令是她囂張跋扈的最大依仗,她自然地好好為他謀劃,以致于等到她的忠僕曹大打听到那俊俏小道士住進了哪家客棧後,曹蓮娘心里直道了一聲可惜,不過機會她還有,並不急著這一時,再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
也不知道是天降垂憐還是什麼的,等到第二天曹蓮娘听聞縣城內發生的一起命案,她盤問仔細後,當即就撫掌大笑道︰“看我不來它個一箭雙雕,既得了財又得了色!”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且說回到俊俏道士寧這邊來,她在昨日到了宣城後,先是去茶館听了一耳朵曹縣令魚肉百姓的惡行,那簡直是罄竹難書。不僅僅是冤假錯案,還有強佔良田,平白增加賦稅項目,可以說是極盡所能的搜刮民脂民膏,導致民間怨聲載道,也不是沒有人舉報過他,可惜他的直屬上司就是那個祖孫三代都禽獸不如的秦知府。這秦知府因著曹縣令送去的錢財,便庇護著曹縣令,以致于曹縣令仍就在宣城做著他這儼然土皇帝般的縣令。
懲治貪官污吏,林寧覺得便不大好照著她斬妖除魔的流程來,即不能就那麼殺了曹縣令了事,總還得對此間百姓有個好的交待。
而說起該如何做來,林寧想起先前在地府時,陸判不經意間提到的一句話,便覺得她如今只需要來收集曹縣令的罪證即可。又不太確定陸判說起的事何時落實,于是林寧就暫時找了家客棧先租了兩天,先收集了證據再說。
林寧租住的這家客棧是一外地人開的,這外地人有一家四口,招呼起客人來很是殷切,同時住進來的還有一個客商,他連同四個健壯的僕從帶著一批貨,進來住一晚。
林寧鼻子尖,聞到了大米香,心里還感嘆她近來似乎和稻米有緣啊。
又偶爾听一個僕從提及他們這次是從江永源口,好不容易販來的幾擔香米,要知道江永源口香米有“上風吹之,五里聞香”的贊譽,往前數幾個朝代都曾被定為貢米,其價格可想而知,要比尋常稻米高出數倍不止。
林寧听了一耳朵,就沒有再關注。等進了她的房間後,她就入定了起來,等到夜深人靜後就去了一趟曹府,稍微花了一段時間就尋到了曹縣令不少罪證,這些罪證足以讓他人頭落地了,而等林寧回來時,听到單獨租了個小院落的客商抱怨著︰“該死的老鼠!”
有僕從寬慰道︰“幸虧這幾個畜生偷吃的那個米盎總共不過一碗米。”
客商心痛︰“那可是一碗!”
僕從連忙道︰“小人將這幾只死老鼠扔出去吧,別讓它們在污了老爺的眼。”
客商稍後又忿忿罵了幾句,這才勉強消了火氣,等回頭再看看那被他灌了水用來淹死老鼠的米盎,仍是覺得肉疼,也不知道那群老鼠是怎麼把米盎蓋子擰開的。轉念又想店家忒是不負責任,店里有老鼠怎麼不買老鼠藥來給藥死,卻平白讓他損失了一碗香米。客商又看了眼米盎,一咬牙就把里面的水倒出來,將里頭剩下的香米淘了淘,就假裝它們沒被那該死的老鼠“玷污”過,不然他當時就直接砸米盎了,還用得著灌水進去麼?
林寧只听到他們主僕那段對話,便徑直回了她的房間,而等她坐回到床上後,豬籠草哼哼唧唧的睜開了眼,挨挨蹭蹭的蹭了林寧腿窩里,就繼續趴著不動了。林寧失笑,在入定時故意溢了絲絲靈氣出來,接著去梳理豬籠草的身體,說不定哪天豬籠草也能跟著成精呢。
一夜無夢。
等天蒙蒙亮,客商和他的僕從們就陸陸續續來,他們要盡早趕路了,結果就在馬棚外瞧見了店家一家四口的尸體。
“死人啦!!”
林寧聞聲就睜開了眼楮,爾後很熟門熟路的把豬籠草往籠子里一裝,拿上放在旁邊的龍吟劍就去了聲源處。店家一家四口死的不能再死了,而更奇怪的是他們的發根還是濕的,要知道如今可是酷暑。再看他們面部有不太明顯的紫紺,林寧便皺著眉蹲下-身去,仔細觀察了他們的尸體。
旁邊客商一行人發出驚恐的倒吸氣聲,“道長?”
林寧沒理會他們,觀察到尸體皮膚有粘稠感,顏色蒼白,而且口鼻有泡沫,將泡沫抹去後還會發出,這泡沫細小而穩定,另外還有全身皮膚上有雞皮疙瘩出現,這足夠林寧做出判斷。她扭過頭去對堂皇著的客商主僕道︰“他們是被淹死的,而且是溺死後很快就被撈起來了。”
客商︰“啊?!”
林寧再檢查了下店家一家四口的手,他們的指甲縫中並沒有水草或泥沙,這就奇怪了。更奇怪的還有林寧前後並沒有听到任何動靜,當然了,這其中她還是出去了半個時辰,就是去了曹縣令家收集他的罪證,而那時候的時間是丑時末到寅時初(三點左右),現在的時間是卯時初(五點)。那麼假設店家一家四口便是她出去的那段時間被害,而且還就被那麼明晃晃棄尸于此的,那嫌疑犯未免太過迅速,又店家四口並沒有很明顯的掙扎趨勢,而他們手中沒有泥沙或水草,就說明他們並不是在河或池塘中被溺死的,而是在清水中,種種加起來除非是他們先被藥倒,再被淹死的。
又看他們的鞋底都是濕的,就說明他們是整個被投入到水中的,這得用什麼樣的器皿?這樣未免太繁瑣,半個時辰內怎麼能將這一連串做得那麼完備?
再有先不說器皿的事,就說可能的迷藥吧。林寧湊近了聞他們身上的氣味時,卻沒有聞到她已知的任何迷藥,相反她卻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還有林寧還在旁邊撿到了個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東西。
有什麼在林寧的腦海內劃過,她轉過頭去盯向了那四個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