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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泰雍覺得鄭智雍那不求上進、“除非自己有興趣否則就不肯去做”的勁頭實在讓人恨得牙癢。而鄭智雍的想法,和他哥哥有點相似——我哥還是那個社會達爾文主義者。
感覺真糟糕。
“哦,我知道”,鄭智雍的語氣仍是淡淡的,並沒有被鄭泰雍的那句“thinker”所驚到,他們對彼此都不大關心,可是要想了解對方的情況,也不算什麼困難的事情,鄭智雍所在的圈子又沒多少秘密,鄭泰雍想知道的話,可以知道很多事,“現在我能借家里的勢,就借用了,如果哪一天我得不到家里的支持,我也活得下去,只不過要換一種活法”,他的聲音很輕,口氣卻很篤定。
“你就這點追求了?”
鄭泰雍倒不能直接否認鄭智雍的這番話。鄭智雍讀高中的那三年,相當一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治療上,精神狀態也非常糟糕,他先天又對于數字有關的東西不感冒,理科渣得一塌糊涂,最後考上在韓國排top3的高麗大學,鄭智雍是下了不少苦功的。
可是被逼到絕境才肯下功夫的話……鄭泰雍搖了搖頭。
“我就算有追求,和你所想的也不一樣。”鄭家風氣開明,兄弟兩人的年齡差距也不大,加上從小到大沒少發生矛盾,面對鄭泰雍,鄭智雍還真不講什麼長幼有序。
“你的追求,那什麼hip-hop?還是想借機再去做歌手?”鄭泰雍的目光尖利如針,直直地從鄭智雍的眼里刺進去,“你已經浪費過四年了,鄭智雍”。
鄭智雍稍感不適地眨了眨眼楮,微笑道︰“沒辦法,沒有找到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你想在你的歌詞里探索人心社會,現在還只是小打小鬧,要是名氣大了,得罪人是早晚的事,你敢嗎?”鄭泰雍嗤笑一聲,“退一萬步,你還想做藝人,想好怎麼面對你那群老熟人了嗎?你怎麼解釋你當初突然消失的事,因為殘廢了心情不好,所以誰都不想見?還是說你嫉妒最後出道了的人,所以就算後來知道有人因為你背了黑鍋,也懶得去解釋?”
鄭智雍和緩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自己的黑歷史對方全知道,這感覺一點也不好。
至于鄭泰雍,他這個完美主義者,還沒有過行差踏錯的時候,至少鄭智雍不知道。話說回來,鄭智雍也懶得關注這些,就算他被鄭泰雍翻舊賬翻得很不爽。
“你打著興趣的旗號,卻解決不了問題”,鄭泰雍並不打算放過他,“你已經二十三歲了,還打算任性幾年?”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鄭智雍反問道,“就算我是在混日子,花的是你的錢嗎?還是我將來落魄了會扒在你身上吸血?”
“你在借助爸媽的庇護。”鄭泰雍說。
“那就跟他們說,說不要在用他們的面子來保護我。”
“你以為我不想”,鄭泰雍氣得咬牙,對于鄭智雍的油鹽不進,他感到頗為棘手,“爸媽是站在另一個角度!”
鄭智雍伸出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阻止鄭泰雍繼續說下去,半年沒見,他不想一見面就和鄭泰雍吵得天翻地覆,“停停停我知道,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三個孩子中成材兩個,概率已經很不錯了,剩下一個勉勉強強也沒什麼,對吧?”他努力地讓微笑重新回到自己的臉上,“你和大姐做的已經超出他們的期待了”。
“然後剩下你這個蠢貨”,鄭泰雍陰著臉,“不想著壯大自己,居然還抱著‘到時候再說’的念頭,我感覺你比小時候那個迎風流淚的神經病更糟糕了”。
“神經病也是有人權的,哥”,鄭智雍將手撐在車窗那里,表示不想再談了,“我能活下去不給你們添麻煩不就行了,又不是能勾心斗角的料,為什麼一定要走你們的路線啊”。
“沒有天分,你多學一些啊。”
鄭泰雍拉開駕駛座旁的門,仍沒有忘記再刺鄭智雍一下。
“還有,我只相信強權。”
被鄭泰雍“恨鐵不成鋼”,是長大一點以後的事情,小的時候絕大多數人的思維都偏向于簡單粗暴,鄭智雍得到的就不是“恨鐵不成鋼”,而是輕視與嫌棄了。
而長大以後,鄭泰雍接受了鄭智雍在天分方面與他的哥哥姐姐有一點不同的事實——對語言觸覺靈敏,記憶力出色,但邏輯思維能力有限,理科渣,交際能力領導能力也不行。
這樣的天分在鄭泰雍看來本來就有些雞肋,但還能夠容忍。
他不能容忍的是鄭智雍的不思進取。
鄭智雍打開房間里的燈。鄭智雍現在的住處室內陳設很簡陋,沒有多少東西,不過考慮到他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單身漢,這樣的情況還可以接受。其實以他現在的工資水平,要付得起這個地段的房子的房租是有一點緊張的,幸好他偶爾接的那些同聲傳譯的工作收益相當不錯,夠鄭智雍支撐一段日子。地下公演當然也有收入,不過鄭智雍上去的次數太少,那點收入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要是鄭泰雍的話,肯定又會說我仰仗了父母的人脈才能接到那些活吧。
鄭智雍煩躁地趴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剛才在公司的時候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現在周圍沒有人在看,負面情緒又涌上來了。
我這個樣子了還能自食其力還不夠嗎,找工作的時候借用了父母的面子又不是在啃老,活是我自己在干的!又沒有對不起那份工資……
但這些話鄭智雍不能說出來,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年齡才比他大兩歲就已經成為了人生贏家,而且未來只會更成功的家伙,更要命的是,他不像鄭智雍那樣有過做錯事的黑歷史,打拼的過程中也沒得到過多少家庭的助力。
真討厭。
鄭智雍郁悶地翻了個身,結果動作大了一點,下一秒他就捂著腰,倒抽了一口涼氣,連忙擺正姿勢,木乃伊一樣地仰躺在床上,身體一動不動地深呼吸了幾次,肌肉才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胸口卻像是堵住了一樣。
他想起了小的時候,他與鄭泰雍的對話。至于為什麼是小的時候——他受傷之後,鄭泰雍多少要讓著點病人,已經不怎麼和他吵了。
“強者才擁有話語權,沒有本事的話,被欺負了就憋著”,鄭泰雍說,“明明可以做獅子你不做,要去當兔子,被追著跑能怪誰?”
“人類社會不是叢林,沒有必要存在捕食關系,我接受競爭、接受共生,並能保證自己在競爭中存活下來,只是對存活質量的要求不大一樣”,鄭智雍很認真地辯駁道,他那時年紀雖小,閱讀量卻很高,記憶力又好,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只是能跟他對話、也有心情和他對話的人有點少,“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話,我現在的情況更像是被一群吃完果子閑的沒事干的猴子蹲樹上用果核砸著玩,因為我喜歡吃草而不肯上樹”。
“除了上樹,你還有其他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嗎?向樹上的猴子抗議,說你們這樣做不對?沒有用的。”
“所以我就應該改變自己的食譜,或者費勁爬樹?”
“你也可以帶著樹下的食草動物一起抗議,畢竟不會爬樹的比較多,齊心協力地話,也許能折騰出比較大的動靜來。不過你要知道,樹上的,永遠有主動權。”
……
類似的對話發生過無數次,然而他們誰都沒有說服誰。到了現在,鄭泰雍繼續一門心思地往上爬,鄭智雍這只“喜歡吃草而不想爬樹的猴子”,處境相比之下就糟糕得多。因為他曾經在心里頗為自得的地面奔跑速度,已經沒有了。
已經沒有了……
鄭智雍睜著眼楮,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外面街道上零星傳來的汽車鳴笛的聲音,遙遠得如同來自外太空。
不知過了多久,鄭智雍用手撐著床,慢慢地坐了起來。
“你要走出來”,他對自己說,“你要走出來,總會有一條新的路的,比不上原來的,稍微差一點也能接受,是不是?”
“你害怕再一次失敗”,鄭智雍緩緩下床,站在穿衣鏡前,“你不斷地找理由猶豫不前,擔心靈感不夠,不會給團體寫歌,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你清楚,你害怕再一次失敗,害怕你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再一次,毫無價值”。
“但是就算你窩在原處安安靜靜地吃草,還是有人會砸你的,比如鄭泰雍那個整天喊著弱肉強食的家伙。”鏡中的人嘴唇發白甚至有點干裂,鄭智雍不甚滿意地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
“所以還是要試著找一片更好的草地。”
“你又不可能去跟著他爬樹。”
“你和你的哥哥擁有截然不同的邏輯,你戰勝不了他,一直都是,可是這不等同于你就要按照他的方式去做。”
“你們”,鄭智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那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已經變得比剛才精神了一些,卻仍有殘留的感傷,“道不同,不相為謀”。
鄭智雍的胸膛起伏著,由最初的劇烈,到後來趨于平緩,最後,他露出了一絲微笑。
情緒化算是鄭智雍的諸多弱點之一,值得慶幸的是,鄭智雍與此同時還是一個熱愛思考、並且會嘗試控制自己的不好的情緒的人。
“my way,or no way”,鄭智雍重新坐回床上的時候,膝上已經多了他的那台平板電腦,“不行,說只要吃草太絕對了,要是我哪天覺得哪棵小樹苗的葉子味道不錯也許會墊墊腳,但我不會因為享受居高臨下向上爬,這是一定的”,他嘗試捋順自己仍然有一點紛亂的思緒,“覺得站得高比較好的,想爬就爬,但不意味著站在上面就能高空拋物……說起來幸好我給自己起地下活動用的藝名的時候沒有想起以前跟鄭泰雍吵架的事,那會兒比較隨便宰範哥提議用‘thinker’我也沒有認真想,覺得還行就同意了,要讓我自己來,又想到過去那點事,我會不會給自己起個名字叫‘herbivorous monkey'啊……不對,英文里面的草食性好像包括了樹葉……”
手機鈴聲打斷了鄭智雍的自言自語。
好在一番自我開解過後,鄭智雍的心情還算平靜,這會兒也不是什麼靈感爆棚不能打斷的階段,他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時卻愣了一下。
“喂,李準xi。”
李準會退出mbblaq成員活動時所用的藝名,但現在鄭智雍還是這麼稱呼他的,畢竟他打工的時候,“雇主”是mblaq——雖然沒有工資。
“你現在在韓國嗎?我听說你休年假去了。”
“已經回來了,這不是國際長途。”鄭智雍笑道。
“那樣啊……你二十九和三十這兩天有時間嗎?”
鄭智雍的眼前浮現了晚上剛剛和同事們一塊排好的課表︰“三十號晚上有。”他隱隱地猜到了李準說的是什麼事,但他自己並不主動提出。
“我們的演唱會,你能不能過來?”李準說到這里,又補了一句,“票我們出”。
前面鄭智雍的表情還比較平靜,等李準說到最後一句,他一下子笑了出來。
“好。”鄭智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