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見快成長 得知她自殺消息, 久路有些錯愕, 片刻後又完全接受了。也許她對生活不報希望,有這念頭很久了, 所以才支撐不下去, 走了這條路。
上帝之手, 早為每個人安排好去處,壽命到了, 沒人能改判。想想生命本身就無常,死亡有時候離每個人都很近。
久路有時候挺害怕自己小小年紀就看透這一切。
她房間里沒開燈,窗戶只留一道縫隙, 外面的哭叫喊鬧聲清晰傳進來,此時只有江曼和幾名護工在,忙著勸說安撫。
李久路在桌前靜靜坐了會兒, 拉開抽屜。里面有許多星星紙,她抽出一條, 手指捏著兩端, 在其中一端打個結, 然後反復纏繞, 用指甲掐出五個角。
她把幸運星投擲到窗邊的大玻璃瓶里, 瓶子已經快堆滿, 各種顏色都有, 大的大, 小的小。形式上的東西, 她沒太走心。
李久路隨手捏了三五顆, 窗外又一陣騷動。
鐵門從外面拉開,一輛轎車駛進來。
周克下車,副駕的門也隨著打開,里面走出民政局的陳瑞成。周克今晚約了他吃飯,得知消息時兩人在一起,他便一同跟了來。
終于見到能主事兒的人,死者家屬一擁而上。
最後一顆幸運星捏得歪歪扭扭,李久路把它扔進瓶子,順手關窗,將窗簾拉嚴,準備睡覺。
這一晚睡不踏實,她半夜突然驚醒,院子里一陣陣若有似無的尖叫聲,仔細听,又好像沒有。
久路一時睡意全無,房間很暗,窗外的月光絲絲縷縷,她盯著對面的房門,房門是深色,經由周圍白牆反襯,總感覺那是個方方正正的洞穴,黑得深不見底。
恐懼襲來,這次很難入睡,她在床上干躺了幾分鐘,挺身起來,從床底拽出一個木箱。
李久路沒有開燈,借著月光,用干布細細擦拭里面的東西,半個小時以後,才重新上床去。
第二天上課沒精打采,鎮子不大,生點什麼事情很快被傳開,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
見她進來,偌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大聲議論變成竊竊私語。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馬小也桌旁坐了個男生,是兩人的初中同學,叫梁旭。梁旭看見李久路眼楮一亮,低頭不知嘀咕些什麼,抬腿就往她那邊去。
馬小也拉也沒拉住,低斥︰“你回來!”
梁旭嘴碎還是個自來熟,往久路桌邊一坐︰“久路啊,听說你家昨晚死人了?”
他聲音不高不低,卻成功吊起每個人的八卦心理,都有意無意豎起耳朵來。
剎那間,班級里掉根針的聲音都听得到。
李久路十分窘迫,悄悄朝他的方向瞪一眼,沒吭聲。
上初中時,她就特煩他,他總是有意無意往她眼前揍,借橡皮,借紙巾,借錢也從不主動還,就連她喝一半的水,他都搶過去直接往嘴邊送。吊兒郎當,神經大條,分不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簡直二的可以。
當然,這些評價久路只擱在心里。
她從書包拿出課本,打開窗,讓風吹進來。
梁旭繼續問︰“听說昨晚警察都去了,死者家屬要求尸檢,說是怕人下毒手,你說,一個老人,誰會害她啊?”他拉拉久路的馬尾辮,身體又伏低一些︰“還有的說你家鬧鬼,該不會是……”
李久路不吭聲,拿眼神警告他。
他咳了咳︰“那什麼,我猜他們就想訛點兒錢,你說呢?”
久路開始有些心煩了。
梁旭︰“真讓他們鬧下去?你爸怎麼說?”
李久路幾不可聞的皺起眉︰“你別亂講。”她聲音終于提高一些。
前面女生回頭看她,隨後趴在同桌肩膀上耳語,說的什麼久路猜得到,畢竟她們家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
梁旭還想聊下去,被人踹了腳,馬小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就他媽听你白話了,趕緊滾回去上課。”
梁旭一臉委屈︰“人民群眾有了解真相的權利。”
“了解個屁。”
馬小也又要抬腿揣,梁旭賤兮兮笑起來,躲著跑回座位。
第二遍鈴聲打響。
馬小也對久路說︰“好好上課。”
他返回座位,手背踫踫莫可焱︰“讓讓。”
兩人像是一開始就有仇,看彼此不順眼,說話像吵架,恨不得嗆死對方心里才舒坦。
莫可焱動也沒動︰“跟誰說話呢?我不叫讓讓。”
“你快點兒。”馬小也看一眼前面,“地中海”已經夾著書本站上講台︰“老師來了,你別鬧。”
“誰跟你鬧了,有能耐你跳進去啊。”她挑釁的笑著。
“地中海”敲黑板︰“馬小也,干什麼呢,趕緊回座位坐好。”
馬小也恨的直磨牙,想到什麼又壞笑起來,當真邁開長腿,從她前面跨過去。
課桌與她身體空間小,兩人面對著面,姿勢跟距離十分敏感。
莫可焱哪兒吃過這虧,眼疾手快,照他大腿里側狠狠擰下去。
馬小也︰“嗷——”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好一會兒才進入學習狀態。
正式上課,“地中海”在前面講得繪聲繪色,教室里鴉雀無聲。
不知過多久,莫可焱忽然問︰“你和李久路什麼關系?”她沒看他,眼楮一直盯著講台。
馬小也愣怔片刻,也不知怎麼,下意識就說︰“沒關系。”他看她一眼︰“我們小學和初中都是同學,當妹妹照顧來著。”
“這社會,兄妹必出奸.情。”
馬小也沒搭腔,反過來玩笑說︰“你這麼關注我,有什麼別的想法吧?”
莫可焱冷哼一聲。
他壓低聲音︰“排著去,這學期可輪不到你。”
“不好意思我也排滿了,姑奶奶沒時間。”
莫可焱別過頭,雖是這麼說,卻淡淡勾了下唇。
難熬的一天終于過去。
放學時候,李久路先收拾好書包出來,在自行車棚等很久,才見馬小也急匆匆跑來。
開學一個月有余,天色一天天變短,昏暗中,有些教室仍然亮著燈。
操場沒有幾個學生了,自行車也零零散散,只剩幾台。
久路迎上幾步,沒等說話,馬小也便搶先道︰“剛跟我同桌說了去打球,你去不去?”
他垂著頭,對上李久路淡淡的目光,明明沒做什麼,卻莫名心虛。馬小也撓撓後腦勺︰“她這兩天老是不服我,竟挑釁,剛好晚上有時間,去玩一會兒。”
她想了幾秒︰“就你們兩個嗎?”
“還有梁旭、黃偉光和于曉他們。”
久路手指繞著書包帶子︰“我不去了,你也別太晚,明天還要上課。”
她朝他抿唇笑了下,轉過身,往車棚外面走。
剛邁了兩步,馬小也忽然拉住她手腕,將人拽到身前,仿佛猶豫兩秒,俯身在她額頭輕輕踫一下。
這是目前為止,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舉動,李久路心緒沒什麼變化,兩人心照武宣的分開來,她下意識看看周圍,又抬起頭看他。
馬小也避開她目光,彎身開鎖;“我還是把你先送回去,再找他們吧。”
“不用,我自己行的。”久路怕他真要送她,揮揮手,匆忙走開。
馬小也高聲喊︰“晚上給你打電話!”
李久路到家已經七點,天越暗。
大門兩旁的路燈已經亮起來,在地上投下兩個橘黃光影。
老人院的鐵門緊緊關著,高牆里也有隱隱的燈光,卻是森白的、冷清的。
久路拿出鑰匙,打開門旁那道小門。
院里狀態和往日相同,有人散步,有人跳廣場舞,涼亭里還有兩個爺爺在下棋,又在為誰悔棋而爭吵不休。
久路腳步微頓,感覺出一絲異樣,仿佛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自己目光也被什麼牽動,向老宅的回廊看過去。
江曼叫她,久路視線半路偏離,母親穿著白褂子,從老宅的樓梯上小心翼翼走下來。
“路路,回來這麼晚?”
李久路迎上去,接過她手中的被褥︰“老師壓堂了。被子抱去哪里?”她又往回廊里看了眼,暗影下站著兩個人,一老一小,一高一矮,模樣都不太熟悉。
江曼︰“拿出來晾一晾,去去潮氣。”
母女倆說著話,往院子角落走。
江曼老生常談︰“開學這麼久,功課能不能跟上?媽媽和你講,听不懂一定要問,不能再像中學一樣……你知道的,給你弄進這個好班級,你周叔叔又求人又請客,你可不要辜負我們。”
“知道了。”
兩人合力將被褥掛在晾衣繩上。
江曼拿手彈了彈,自言自語︰“真是晦氣,被單也應該拆下來洗一洗。”
“是徐奶奶的?”
“是啊。麻煩。”
久路問︰“昨晚最後怎麼解決的?”
“還不是訛人想要錢?”
“那打算給了?”
“想得美。”江曼冷笑一聲︰“他們不是要尸檢嗎,你周叔叔說就由著去,反正證據都擺在那兒,咱沒做,也不用理虧。”
李久路的手壓在被單上,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江曼催促︰“動作快一點兒,這個掛上去,待會還要收拾房間,有人等著住進去。”
“這麼快?”
江曼應一聲,掛好被子,沒再管她。
江曼快步走回去,登上台階,“馳……見,對吧?再讓外婆等一下,房間馬上收拾好。”
幾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她身上。
胖子問︰“你找誰?”
“……”久路愣了下︰“這家不是刺青店嗎?”
“你來刺青的?”那胖子略微夸張的大聲問,忍不住又上下看她一遍。
李久路從學校直接來的,大衣下面還穿著校服,頭松散,辮稍稍向左歪過來,脖頸很長,也很細,一張明淨的臉上,稚氣未脫。
一看就是個乖孩子,不像出入這種場所的人。
久路輕輕點了下頭。
萬鵬照胖子後腦勺狠拍一巴掌,把餐盒放桌上,朝里面喊︰“見哥,飯給你捎回來了,完活兒吃。”
里面沒應聲。
李久路覺得這稱呼有點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萬鵬緊跟著拿了幾本冊子,招呼她︰“請坐。”
久路在桌邊坐下。
他問︰“想刻在什麼地方?”
久路說︰“沒想好,有好的建議嗎?”
“一般女孩子都選擇在虎口、手腕、上臂、腳踝、胸部或是腰部。”他比胖子專業很多,也更認真。
李久路點點頭,沒做表示。
“喜歡什麼圖案呢?”萬鵬翻開一本冊子,調轉方向,往久路身前推了推︰“是具象的,還是抽象的?”
久路擺手,“不用那麼麻煩,其實就刻一個名字。”
“那就簡單多了,我拿張紙,你把要刻的名字寫下來。”
她一筆一劃寫完馬也的名字,然後交給萬鵬。
又等幾分鐘,里屋終于有了動靜,那女人穿戴整齊先出來,天氣很冷,她卻熱出一腦門汗。
萬鵬說︰“走吧,跟我進去。”
李久路本來是不緊張的,但听那女人叫過以後,心里也沒了底,不禁搓了搓手,隨萬鵬往里走。
在門口與人踫上,是先前的師傅。
久路讓步,卻見他挑著簾子,一動不動倚在門框上。
“李久路?”
久路抬頭,馳見摘下口罩。
“是你!”
馳見慢悠悠拽著手套,眼中閃過驚喜︰“來找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她沒等答,萬鵬先說︰“你們認識?那好辦了,她想刻個名字。”
萬鵬把紙遞過去。
馳見沒接,就著他手看了眼,嘴角的笑漸漸收回去,抬眼看她。
他模糊地記得,江主任好像提過,和她初中一個班級,天天送她回家,因為走得近,被高中班主任叫去談話的男生,好像就這名字。
如果沒猜錯,很久前在餐館門口親她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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