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門口,崔老師將又尿褲子的白客推了出來。
“一個尿褲包,一個小流氓,讓你們倆待在一塊兒吧!”
白客抬頭看去,走廊里對面也站著個男孩兒,他臉上帶著鬼魅般的笑容。
“我叫唐塔,你叫什麼?”他露出潔白的牙齒自我介紹。
“我叫白客……你,你這個鬼東西!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白客掙扎著,從兩米大床上醒來。
左右一摸,卻都摸了個空。
一抬頭,蔣藝端著早點走進來了。
白客連忙跳下床去接,放在床旁邊的茶幾上了。
孫媛這個懶鬼就喜歡待在床上吃東西。
蔣藝倒勤快,每天都把早點端到嘴邊。
可這不把人當填房丫頭了嗎?
吃了幾口,白客突然想起什麼。
孫媛怎麼這麼半天也沒動靜。
她除了起床墨跡,做其它事都很麻利。
“孫媛呢?怎麼還不來?”白客比劃著問蔣藝。
蔣藝笑著比劃著︰“你昨晚不剛把她送到機場嗎?這會兒估計她也剛起來。”
白客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
這段時間以來,白客頻頻夢見唐塔。
搞的他腦子都有些亂了,有時連虛擬和現實都分不清了。
十八年前,白客剛重生歸來那會兒,就經常夢見唐塔。
甚至一度以為唐塔是真實存在的。
絞盡腦汁想要找到他。
折騰了幾年之後,他才漸漸發現唐塔根本就是他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
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又有些困惑了。
越來越感覺唐塔似乎是現實中存在的人物。
這就像寫小說一樣,雖然百分之九十是虛構的,但總有百分之十的內容是有生活原型的。
難道唐塔也是有原型的?
可這一世為什麼沒踫到這個原型?
這一世的人生軌跡跟上一世根本就沒區別啊。
上一世踫到的人這一世也基本都踫到了。
卓瑪、孫媛、于秀波、蔣文、彪子……
這一世跟上一世最大的區別就是這一世沒上大學。
難道唐塔是大學時才出現的?
不對!
“冷靜!冷靜!好好捋一捋思路……”
蔣藝雖然听不見白客說話,但很會察言觀色。
她比劃著︰“別著急,我給你煮一壺咖啡,你慢慢喝著慢慢想……”
“好,謝謝你啊。”
蔣藝現在煮咖啡、泡咖啡的水平已經很高了。
每當白客踫到一籌莫展的事情時,喝著她煮的咖啡,就算不能解決問題,也變得心平氣和了。
咖啡煮好了,白客坐在二樓的陽台前,喝著咖啡,看著外面的草坪樹木,繼續整理自己的思路。
如果上一世真有唐塔,白客就應該是在小學的時候踫到他的。
可小學這一世跟上一世也沒差別啊。
而且,這一世活動範圍更大了。
為了找到唐塔,白客把全城的三所小學都翻了個底兒朝天。
當然,不管唐塔這個人物是完全虛構的,還是有生活原型的。
這個名字本身應該也是虛構的。
不然,白客幾乎翻遍了全城也沒能找出這個人。
可唐塔身上的一些生活細節應該是客觀存在的。
崔老師號召全班的同學鄙視嘲笑白客和唐塔。
白客的罪名是尿褲子。
唐塔的罪名是扒女生褲子,看女生小便。
這個細節本身太生活了,不像是白客大腦風暴的結果。
在那個充滿魔幻色彩的年代里,這一點也不魔幻。
小男孩兒想看女孩子的身體,了解女孩子的生理結構。
21世紀的人會覺得這個小男孩兒有探索精神,將來可以當科學家。
可那個年代的老師和家長卻會如臨大敵。
認定這個小男孩兒是流氓。
而且那個年代盛行譴責式教育。
就是老師家長越害怕你成為哪種人,他就越罵你是那種人。
家長怕你成為殺人犯,就天天罵你是殺人犯。
老師怕你成為強奸犯,就天天罵你是強奸犯。
生生給孩子貼上了標簽。
就像古神的低語一般,每天對孩子進行心理暗示。
很多孩子不由自主就如老師家長們所願了。
事後,老師家長們再得意洋洋地跟別人說自己有先見之明。
“俺說了多少遍了,你們奏是不信!”
其實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凶手。
他們謀殺了孩子的美好童年。
不管唐塔這個名字是真是假,小流氓或者強奸犯這類標簽應該是存在的。
扒女生褲子,看女生小便這個細節應該也是真的。
可應該向誰打听呢?
當年,白客雖然把三所小學都翻了個底兒朝天。
唯獨有一個知情人,白客卻從來沒向她咨詢過。
她就是那個凶手。
白客小學二年級以後的班主任老師崔老師。
白客上一世因為尿褲子,人格尊嚴被她狠狠踐踏。
唐塔多半也是被她踐踏的。
重生歸來時,白客曾經有狠狠暴虐她的想法。
也實施了龐大的計劃,準備從身心上一步步折磨她,摧殘她。
當孟繁明在她坐墊下拉了潑屎以後,她漸漸失控,甚至差點奔潰了。
最後,白客還是于心不忍,放過了她。
並和她一起重建了三班,令三班成為全校最優秀的班級。
她一直對白客感恩戴德,白客卻對她始終有隔膜。
雖然她不是個壞人,但她確實是凶手。
這些年,小學同學舉辦過好幾次聚會。
白客這個大班長大隊長卻一次都沒參加。
他就是不想見到崔老師,不想違心地就是不想尊師重教。
有幾次在街上踫到崔老師時,她也想過來跟白客聊會兒,白客都是尬笑一下,匆忙離開。
我不再恨你,但不等于原諒了你。
1978年那會兒,崔老師已經四十五六歲了,眼下肯定是退休了。
白客雖然從不跟她來往,但知道她家在哪里。
她家那一片兒眼下還沒拆遷。
如果問問崔老師,她或許能知道唐塔的底細
不管唐塔是不是凶手,眼下都必須盡快找出來。
白客從樓上下來時,蔣藝和保姆正在逗安仁。
白客跟她比劃一會兒︰“我回縣城,晚上就在媽家住了。”
蔣藝點頭,把白客一直送到門口。
白客開著車子三四十分鐘後就回到縣城了,然後來到崔老師家那片樓房前。
崔老師家住的是三層高的石頭樓。
這種樓在80年代以前,是小縣城里唯一的樓房。
教育口,公安口等等機關事業單位都蓋過類似的樓。
這種樓有點像集體宿舍。
兩邊樓梯是敞開式的。
同一層的人共用一個走廊和護欄。
一推門就能看到各家各戶。
崔老師住的這片教委的石頭樓一共有三棟。
具體哪一棟、哪一層白客並不知道。
不過,嘴巴下面有路嘛。
樓下有曬太陽的老太太,看起來精神頭兒挺足。
白客上前問了一下︰“老奶奶你好,您知道崔鈴潔老師家在哪嗎?”
“中間那棟看見沒有?”
“哦,看見了,幾層?哪一間?”
“二層,從你左手數第六個門兒。”
“好咧,謝謝奶奶。”
白客來到崔老師家門前,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崔老師那張老臉才露出在門縫里。
她手里拄著拐杖,腳上裹著白紗布。
看來受傷了。
從小學到出社會,從八九歲到二十五六歲。
換了一般人肯定認不出白客了,或者會思索半天。
但崔老師還是一下就認出來了。
頓時驚喜不已︰“白客,小白客,你怎麼來了?”
“我,我那個,”白客隨機應變,“听說崔老師腿受傷了,所以來看你。”
“不是腿,是腳,來,進來!”
正好白客不是空手來的,手里還拎著一網兜的富士隻果。
“哎呀,你真客氣,來看老師還拿東西干什麼。”
“老師您這腳是怎麼受傷的,嚴不嚴重?”
“哎呀,說起來我命大啊。春節前我在樓下走的時候,不知二樓還是三樓哪個混蛋,掉下一個花盆,正砸在我腳上……”
“我的天吶,可夠危險的。”
“誰說不是呢?要是再稍微偏點,老師就去見馬克思了。”
“你沒找他們算賬啊?”
“找誰啊?這些壽頭!三毛野獸!沒一個承認的。”
壽頭、三毛野獸是崔老師的口頭禪。
類似的還有五脊六獸、熊蛋翩翩……
崔老師眼下就像一個慈祥的老太太。
但發怒的時候又會變得刻薄起來。
“您真是有福啊,看來老天爺在保護你。”
崔老師挺高興︰“可不嘛,都說好人有好報,我以前還不信……”
“呵呵,那當然了,好人有好報。”
崔老師嘆息︰“說是這麼說的。可這世道啊,不欺負老實人有罪啊!就說我當年在學校那會兒吧。他們看我老實,專門把最壞最差的學生塞到我的班里來。那些年來,也就你們那一屆比較優秀,讓老師長了臉了。剩下的,全是水貨!全是尿褲包!”
“草!”
“你說啥?”
“呵呵,我說你說的對!”
“是吧。這些年你們這一屆聚會好幾次,老師每次都去了,尤其10周年這次,咱們班兒幾乎所有的人都來了。怎麼就沒看到你?”
1991年是白客小學畢業十周年。
連孟繁明都參加聚會了。
但白客卻沒參加。
其實那天白客一點不忙。
“呵呵,事情太多,脫不開身啊。”
“是啊,咱們這屆就數你和孟繁明最出息了。尤其你……兩歲看大,七歲看老。老人說的真是沒錯啊。老師當年就看出來了,你是個人才啊!”
“呵呵。對了,咱們班兒有叫唐塔的嗎?”
“唐塔?”
崔老師想了想搖搖頭︰“不記得這麼個人。”
“老師教的學生太多了……”
“哎,再多你們這屆也是最優秀的,哪個我不記得?”
“那有沒有一個扒女孩子褲子,看女孩子小便的男同學?”
“有啊!大名鼎鼎!”
“他叫什麼?”
“小流氓啊。”
“我說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
崔老師皺著眉頭想了會兒。
能給八九歲的孩子起外號叫“小流氓”。
這些人也真是夠喪心病狂的。
想了半天崔老師搖搖頭︰“他太有名了,真名反而想不起來了。”
“太有名?可我怎麼不知道他啊。”
“你怎麼會不知道?哦,我想起來,你跟他前後腳。你來的時候他剛好走了。”
白客想了下頓時恍然大悟。
上一世,白客小學一年級剛一畢業,就轉到紅旗小學了。
這一世,白客因為想知道卓瑪家到底發生了什麼,又在愛民小學讀了半年。
直到1978年3月份才轉入紅旗小學。
結果跟唐塔擦肩而過了。
也就等于說上一世白客跟唐塔只接觸了半年。
由于兩人同病相憐、臭味相投。
白客就放大了這一段記憶,就好像兩人在一起很多年一樣。
甚至在唐塔離開後,白客還虛擬了他的人格,讓自己永遠都擁有這個小伙伴。
“你怎麼了?小白客?小白客?”
“呵呵,我想起來,我听人說起過他。”
“是吧,怎麼突然想起他來了?是不是他犯事兒了?我記得他家好像搬回省城了。我就說嘛,狗改不了吃屎,生姜脫不了辣氣。小時候是小流氓,長大肯定是大流氓!強奸犯!”
“呵呵……對了,崔老師,咱們學校不都有歷屆學生檔案嗎?”
“是啊,你說邪不邪門兒?”
“怎麼了?”
“我腳被砸一個星期前,咱們學校檔案室失火了。你們那一屆三個班級的同學,檔案統統都被燒毀了。”
“真夠巧的。”
“是啊,學校的年輕老師來看我,我才知道。”
學校檔案被燒毀,崔老師腳被砸,這里面有什麼內在聯系嗎?
白客“騰”地站起來,假裝看一看手機︰“不好意思崔老師,我還有急事兒,得先走了。”
“走吧,趕緊忙你的吧。”
離開崔老師家的這片石頭樓,白客趕緊開車趕往縣局。
到了縣局,秦詠梅卻在開會,白客只好在會客室百無聊賴地等著。
離白客幾步遠的微機房里,周洋也同樣百無聊賴。
他刷新著一個頁面。
隨著頁面緩緩打開,崔玲潔的資料浮現出來。
周洋冷冷地看著。
好在秦詠梅不是個磨嘰人。
白客等了十來分鐘,她就從會議室出來了。
一看白客的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出什麼事了?”
白客關上門︰“媽,你們應該早點動手。”
“是說那個案子嗎?”
白客點點頭。
“你不是說再有十天,檢驗結果就出來了嗎?”
“可我感覺這個罪犯有可能要再次犯案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