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5年立冬那天,姚克在我面前擺了五大盤餃子和兩打啤酒,那天他是他深愛的前女友桔子訂婚的日子。
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餃子大概有八十個左右,啤酒實打實的有二十四瓶。
姚克一拍桌子,不吃完不準撤!
我擼起袖管,不喝完不許走!
于是寒冬臘月的凌晨三點,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一百一的我和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一百零七的姚克吃完了八十個餃子吹完了兩打啤酒後,互相攙扶著跪倒在老板的面前。
我也忘記我們到底吐了多久,但那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受實在太刻骨銘心,以至于我現在每每路過餃子館,都會覺得胃像是要從嗓子眼兒里撐桿跳出來。
老板穿了一雙cucci刺繡,姚克差不多賠了兩個月的工資。我納悶兒開餃子館怎麼這麼掙錢。
賠了錢的姚克抱著老板的腿開始嚎啕大哭,嘴里嚎著她為什麼不愛我。
我眯蒙著眼楮把他從老板沾滿嘔吐物的鞋子上扶起來,老板執意拒絕了我們再來一打啤酒的請求,將我們趕出店門。
姚克醉得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我像一個吃飽了撐著的溜狗人,我們在風刀霜劍的夜色里坐下,水泥築的道牙子冰的直戳屁股蛋兒。
他的頭埋在雙肘間,我的臉向著滿空月色。
她說她還是很喜歡我的。
嗯。
她還說有的喜歡永遠都成為不了愛。
嗯。
你別老嗯!他抬起頭鄭重地拍拍我的肩膀。你告訴我,你們女人眼里,喜歡和愛到底有他媽什麼區別!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
你別不知道怎麼說!他暴躁地打斷我,你你你就拿你和余秋筠舉例子。
我和余秋筠……嗯……,我思忖良久,這麼說吧,高中的時候,他喜歡周杰倫,我也喜歡周杰倫,我們想和對方共用一副耳機,從《jay》听到《依然範特西》,這是喜歡。
那愛呢?姚克追問。
後來我們才發現,原來他喜歡的是樸樹,我愛的是twins。于是他為了了解我,去學她們嬌滴滴的情歌,我為了更懂他,去背樸樹那些深沉晦澀的歌詞。
這是愛。我說。
你們真好……姚克呆呆地說。他望著天橋下賣唱的中年人許久,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笑起來,笑出了鼻涕,笑落了眼淚。
你看他……你看……像不像余秋筠唱歌時候那副如泣如訴要死要活的樣子。
還真像。我輕笑。
那你還記得那年,就你和他坐同桌的那年,他帶著全班同學向你表白的那個晚上嗎?
我傻笑著仰起頭,感受著月光溫柔地落滿我的臉龐。
怎會忘。
(2)
唐寄北的心情和他臉上的傷好的一樣快。
他固執地推開了余秋筠要給他涂藥的手,也固執的拒絕了我們想在周末帶他出去散散心的請求。
他依舊每天生龍活虎的穿梭在這個偌大的校園,從食堂到廁所,從操場到教室。他依舊每天刷新著冷笑話的下限,依舊在每天晚自習前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里,妄圖用拙劣的投籃技術贏得圍觀女生們的飲料和歡呼。
只是在這兩個多月里,號稱要泡遍女生花名冊的他,再沒有沖哪個姑娘吹過口哨,也再沒送出去過一封情書,並且,再沒吃過一碗酸辣米線。
“感覺像一個嫖客從了良,出家當了和尚。”戚里總結道。我們拼命點頭,表示實在精闢。
“哎,依然,”單珊轉了話題,“中午我們去吃點什麼?今兒你過生日,我們請你吃頓好的!”
“哪有你們又送禮物又請客的道理!”,我拍拍懷里包著碎花紙扎著粉紅緞帶的禮盒,“中午去小川堂,叫上他們幾個,我請你們吃香水魚!”
戚里神神秘秘地湊上來,貼著我的呼吸︰“誒,你過生日你們家文委怎麼表示的?”
我一把推開她那張寫滿“求知欲”的臉,面紅耳赤道︰“誰們家文委,別瞎說!”
“我去!”戚里翻了個要飛出天際的白眼,戳著我的腦袋,“不是吧,都這麼久了你跟我倆還瞞什麼?你成天一副羞羞答答的表情看著他,他成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著你,你倆要是清白的,那我爸和我媽那關系都只能算是純潔的革命友誼!”
“不是吧……有那麼明顯嗎?”我捂著臉,巴不得腳底下裂開個地縫好讓我鑽進去。
“快說快說!他到底怎麼表示的?”戚里懶得圍觀我嬌羞的過程,扒開我的手迫不及待地問。
“他這些天忙著元旦晚會的事兒,可能忘了。”
“啥意思?就是還沒表示唄?反了他了,剛追到手就敢這麼應付!”戚里一拍桌子,起身要去找余秋筠興師問罪。我看著眼前這個動不動就想行俠仗義的“俠女”,實在沒辦法把她和那天那個坐在米線店角落里少言寡語的女孩兒聯系起來。
“別去!”我忙𤃡住她,單珊也拉著她重新坐下︰“你急什麼呀,我覺得像余秋筠那麼悶騷的人,沒準兒是憋著什麼主意要給依然一個驚喜呢。”
我忙附和著點點頭,抬手看看表,離下節體育課只剩下五分鐘了。
我們學校的體育課只有三項選修內容——籃球,足球,乒乓球。我們三個一致認為打籃球的女生看上去太過威猛,加之我有去年踢足球踢破三雙鞋子摔破兩條褲子的經驗,在一番權衡之下,我們仨充滿期待信心滿滿的選修了乒乓球。
然而,在有幸目睹到三十八個人圍著四張乒乓球案爭得你死我活的壯觀場面後,我們由衷地感慨不該過分高估自己分析局勢的能力。
“快走快走!”我拽起她倆,“晚去的話又要佔不到球案了。”
“佔不到就佔不到唄,我覺得乒乓球什麼的都弱爆了,坐著不動才是最考驗意志力和注意力的運動。”戚里翻出球拍,拎在手里懶洋洋地朝門口走去。
“乒乓球是沒什麼意思,但是和林甦皓一起打乒乓球有意思呀!”我沖斜倚在門框上的戚里眨眨眼。我們學校體育資源奇缺,三個老師承包了整個學校的體育課,為了優化利用資源,我們的體育課和音樂課一樣都是兩班合上。
而踫巧,林甦皓就在那個和我們同上體育課的班級里面。
果然,“林甦皓”這三個字對于戚里來說就是一顆包治百病的回魂丹,方才听到“體育課”三個字就一臉萎靡的人,這會兒卻像吹了一箱紅牛一樣,立刻雙頰緋紅,吱哇亂叫著催促我快些走。
我嘴上應著聲,翻遍了書包和抽屜卻怎麼也找不到球拍。
“哎呀!你個老年痴呆,昨天下午余秋筠和唐寄北不是借了你的球拍去打球了嘛,還你了沒?”戚里著急的跺著腳,不停地向操場的方向張望。
我恍然回想起來,昨天他們打完球回來余秋筠要還我球拍,當時我的抽屜已經被各種練習冊和試卷塞的滿滿當當,發現他的還空,便讓他替我收著球拍了。
我忙蹲下去找,一伸手便摸到了它們正躺在余秋筠抽屜的角落。我使勁拽了兩下,球拍便連著兩樣旁的東西一起掉了出來。
我撿起球拍,又伸手去撿那兩樣被我拽落地上的東西。
那是兩封要送給兩個不同的人的信。牛皮紙信封包裹的那封上,寫著我的名字。
而鵝黃色信封上工工整整書寫著的名字,是江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