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的時候遇見他,你認為是命運最完美的安排。
二十幾歲他離開你,你難過命運為何這般捉弄。
你說生命太像是一個空房間,
有的人來了,喝杯茶便走。
有的人在這里住了很久,最後卻還是打包了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盼望著能有一個人,他喜歡這個房間里的一切,他向你討了把鑰匙,要在這里賴上一輩子。
十六歲的那個夏末,有人叩開了你的房門。
開門的剎那,陽光從他身後傾瀉而入。
那一刻,你突然堅信,他便是那個要拿走鑰匙的人。
(1)
我媽常說,“分數是一個學生的命運。”
我爸也常教育我,“你的成績關乎著你的前途。”
我想起這兩句教誨,把手里六張試卷的總分又加了一遍,腦海里冒出八個字。
命運多舛,前途無光。
數學125,語文124,英語119。嗯……還可以。
化學99,滿分150。心里跳出來個小人兒,朝我啐了一口唾沫,呸!讓你學理科!
生物91,滿分仍舊是150。小人兒啐完唾沫又朝著我的後腦勺補了一巴掌,呸!讓你學理科!
物理……75,滿分毫無懸念。小人兒嘴巴干了,吐不出來唾沫,一陣拳打腳踢後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呸……我……我看你他媽的是想累死我……
我把下巴耽在試卷上,心里默算著攢下來的壓歲錢夠不夠盤下來校門口那家火腿蔥花餅店——如果我的求學之路早晚會被堵死,倒不如趁早為以後的生計做個打算。
算了許久,拿這點兒錢盤店顯然遠遠不夠,買個推車賣個煎餅倒還有點可能。
唐寄北突然從我背後冒出頭,一把將我的物理試卷從我的下巴底下拽了出來,對準了透進窗戶的陽光,像辨別假鈔那樣,把試卷來回倒了倒。
“我去!光榮啊依然同志。像你這種能成功避開這麼多正確答案的本事我怎麼就沒有呢?”
我跳起來搶回試卷,慌忙把它捂在胳膊底下,可那個鮮艷醒目的“75”還是不小心被方朝木看了去。
“真的,現在轉文還來得及。”他神情特別嚴肅,眼神無比真誠,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他嘴角那抹再怎麼努力也沒能憋住的笑。
“雖然我一直不愛听這爛木頭說話,但今天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唐寄北鄭重地拍了拍我的肩,“你知道你這分數會給你的後半生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嗎?你語數外一般,數理化還這麼爛,高考是會拖後腿的呀!到時候考不上本科,只能去藍翔學水電焊。你想象一下,一個成天臉上抹著灰兒手里拎個錐兒的女人,嘖嘖嘖……”
他一臉“不可描述”的表情,在我耳邊滔滔不絕。
我萬分沮喪。但不是因為這兩個學霸的嘲諷。
我垂下頭嘆了口氣。月考成績單發下來的那一刻,大概也就離換座位不遠了……
(2)
果不其然,下午放學前的最後一節自習課,班主任胳肢窩下夾著那張16k的成績單,踢踏著輕快的小碎步走進教室,大手一揮,愉快地宣布,這節課換座位。
四下里頓時嘈雜起來。有人興奮地收拾著桌椅,眼楮瞄著自己覬覦已久的座位;有人和老同桌抱頭惜別,還不忘詛咒幾句那個訂下“按成績排座位”的規矩的老師。
“都先別著急著收拾東西!”班主任敲了敲講座,試圖讓鬧哄哄的教室安靜下來。“先不用拿東西,在走廊上排好隊,我點到誰的名字誰進來!”
在走廊上,唐寄北正往余秋筠衣服上蹭著鼻涕眼淚,小媳婦兒似的囑咐他待會兒一定還得選他作同桌。
“你想坐哪兒?”方便木問我。余秋筠在他身後循聲望來。
我翻了個白眼,“我屬于在殘羹剩飯里撈著吃的那撥好嗎……我倒是想往前坐一點,但估計輪到我就只剩下後排這些了。”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再說話。
方便木作為變態級的學霸,自然是第一個進去挑座位的,我隔著窗戶望了一眼,見他在第一排和第二排之間猶豫了片刻,選了講台右側的第一排坐下。
第二個進去的是戚里,她也不用多想,直接在方便木身後坐下——那里本就是她之前的位置。
之後班主任又陸陸續續的點了幾個人,大都選擇了中間靠窗的位置。唐寄北和單珊一前一後的走進去,單珊在戚里身邊坐下,唐寄北大步流星的跨到教室的最後,一屁股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罷了,他沖窗外吹了聲口哨,朝循聲看向他的余秋筠比劃了個“ok”的手勢。
余秋筠跟著“有資格挑同桌”的一撥進了教室。他雖不及方便木天才,數學選擇題涂錯答題卡依舊考了年級第一,也不及唐寄北聰明,吊兒郎當玩玩鬧鬧,成績卻總保持在班里前十名。但好在他基礎不錯,也足夠用功,雖不冒尖,但在我們班也屬于中上水平。
他無視在教室後面死命向他揮手的唐寄北,在門邊的第一排坐下。我有些納悶兒他的選擇——這里是整個教室視角最不好的地方,因為反光,幾乎看不清左半邊黑板,同桌的位置能好一點,但也稍微偏了點。所以,教室前半段的座位上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唯獨這兩個一直空空如也。
正疑惑間,班主任點到我的名字,我作為這些“吊車尾”里的領先者,得到了“優先撈著吃”的資格。
“這兒!”我剛踏進門,余秋筠目光灼灼地朝我揮揮手,又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置︰“給你留的,剛才听見你說想坐的靠前一點。”說罷紅著臉撓了撓頭。
這個傻子!我倒是坐著前排了,你自己看不到黑板怎麼辦?
我心里笑著他,腳下卻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後來余秋筠告訴我,那一刻他覺得我特別像一個款款走向他的新娘,用滿眼藏不住的笑意說著“我願意”。
我在他身旁坐下,別著臉不好意思去看他。我們之間相隔半人寬,我的一舉一動都收在他眼底,這讓我感到很是無措,不知道手該放在哪里,也不曉得該用什麼姿勢坐著。
正緊張地絞弄著手指,卻听到他輕聲在我耳邊說了句,“你好啊,新同桌。”
“哎喲喂,文委啊,我倆也想和你坐同桌!”戚里和單珊在一旁壞笑著起哄,我紅著臉瞪了她們一眼,余光正撞上左手邊方朝木看向我的目光。
“哈哈哈!你看,除了我沒人敢跟你坐同桌。”我幸災樂禍的指著他身旁依舊空空如也的位置,“你這兒可是黃金位置耶!”
他微微張嘴,卻又好似想不出來什麼反駁的話,終于換上那張“愛誰誰”的冷漠臉,轉過頭,重新回到了那本翻了一半的《奧數全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