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晴伸出手撫摸他的臉︰“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知道是你,你一直還活著。”
林培拿著她的手在臉上摩挲,大約只有這種跨越整整一個世紀的戀情才能心有靈犀而愈久彌香。
“子晴,我帶你走,我要讓他們恢復你美麗的容顏,我要帶著你去另外一個新世界,讓你也看看人間自有真情在!”
“你傻了吧,我不久于人世了,活到現在只想再見你一面,聞聞你身上的氣味……”嘶鳴的痰音無法使她說出整段的話,但是憋屈了幾十年的話,她又多想向他傾訴。
林培俯下身子將臉貼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程子晴貪婪地呼吸了一口,心滿意足地長嘆一聲︰“慶之的氣味,很好聞,一輩子都忘不掉……”
再抬起頭來,程子晴已經帶著微笑闔然長辭。
林培凝望著程子晴的臉,想要把她的模樣銘刻在心底。
驀然腦子里出現小灰人的一段話︰“數據收集完畢,等待基地重建!”扭回頭來,只見三個小灰人站在身後,淚眼朦朧問道︰“我要帶著她去世界各處看看。”
“真愛永恆,大愛無疆。她的身體將在我們的基地得到重建,也許你去基地就能見到她。”
只要有魂體,機體是可以重建的,林培見識過他們的科技水平。大概也只有他真心牽掛真情至深的人才能有此機會吧。
如此看來,“外星人”也並非不通人情,他們也知道這種愛是可以讓人舍生忘死,可以與世長存。
程建豪推開門的瞬間,小灰人就消失不見了,他身後跟前父親程強兵,兩人來到病床前只見程子晴已經與世長辭,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不由潸然淚下。
三人站在程子晴的遺體前默哀了幾分鐘,林培伸手拔掉連接在她手上的監測儀器,拉起被單蓋上她的臉。
程強兵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他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年轟動一時攪的國安司雞飛狗跳,引起帝都戰爭的趙慶之。但是除了趙慶之能讓頻死的姑姑起死回生,還能有什麼人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趙程兩家的恩怨,他也是從家人的只言片語中了解一些,不僅爺爺諱莫如深,就連奶奶都不願意多談。時光如逝夫,眨眼將近一個世紀,現在趙慶之居然又回來了,真讓人唏噓不已。
後來他才通過各種手段弄明白當年的事情,知道的越多,他就越覺得程家虧欠趙家太多太多,這種心理讓他在後面對待趙智一家人時簡直有奴才一般卑微的心理,這種心理壓力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或許祖輩父輩還只是覺得愧疚,到了他這一輩覺得趙氏就是刻在程家後人心里的達摩克利斯懸劍,讓程家後代都活在恥辱里。
面對現在的趙慶之,這父子二人一時無法說話,只呆呆地佇立著。
林培擦干眼淚︰“就這樣吧,從此趙程兩家恩怨兩結,再不復存在。不知道我叔叔趙智他們的家人在哪里?”
父子二人听了林培的話,好像溺水之人將死終于得以透過一口氣來,心里頓時輕松了些︰“回王儲的話,他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移居國外,現在世界上這麼混亂,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這也在林培的意料之中,當年趙智屈辱于姚帝,這種苟且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趙氏千百年來無非是再重演一次徽欽二帝的悲劇罷了。
“給子晴辦葬禮吧,我想親自給她題字,埋葬她在這個骯髒世界看到的一切。”
父子二人愕然卻又無言以對,程強兵對兒子說道︰“建豪,趕緊辦吧。”
林培腦子里埋藏的記憶海潮般涌來,現在他才明白當年他封存在腦子最深處的記憶是什麼,那個記憶就是今日世界頹敗之結局,緊握斗筆書寫一道兩句瘦金體力透紙背的梨花詩︰梨花猶有鐵筋骨,玉顏寂寞淚闌珊!下面落款是趙慶之。
看到這兩句詩,父子二人又是一陣唏噓,不是程家人,不了解真相可能根本看不懂這兩句詩的真正涵意,也只有趙慶之才能對程家所做所為刻畫如此入木三分。
梨花槍是程家祖傳寶物,詩句撇開程家,只論程子晴,可見趙慶之對當年之事的怨念。
泉山一處清瀑流泉綠蔭如蓋草木葳蕤山谷,漢白玉的石台上,一米八高的石碑上鐫刻著林培書寫的兩句詩。林培把采摘來的鮮花放在墓碑前,心里感嘆,轉眼便已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不知道這里還能存在多久。
三個小灰人站在身後,寂寞的山風吹拂著林培的衣袂,谷外已經是層林盡染斑駁陸離的秋色,這里卻如仲夏般生機盎然。
“程子晴將保留前生記憶,你為什麼還這麼不開心?”
“不,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感受,我……愧對她,雖然他們家做了對不起我們趙家的事,但承受痛苦的卻是她,這對毫不知情的她來說,是太殘酷了。我一直想聯系她,可是當年我是通緝犯,怕連累她。但凡跟我在一起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我不想她受到牽連,才隱姓埋名到處躲避。”
“明白了,那是因為你也愛她,現在我明白了,愛就是一種共振頻率,兩人共振頻率越高,就越會生死不離。”
林培只能呵呵,那麼美好淒婉動人的情感,居然被機器人解釋出共振頻率這樣的詞來。
“你還有什麼掛念的人需要去看看的嗎?”
“掛念……”林培遲愣了下,是啊,這個世界牽掛的人太多,只是時間太久,已經沒有機會了,無論是趙慶之的身份還是林培,抑或是馬六,馬克,光夫,這些名字也只是符號罷了。終究所以,他骨子里還是趙氏最後的王儲,像小強一樣堅強的趙慶之。
這麼長時間,沐小小肯定不在了,林培和馬六的親人又有幾個人能活下來?已經這麼混亂,程子晴有這樣的顯赫家世,才能活到這個歲數,普通人根本沒有這個可能。
與其費心去尋找他們,不如多救幾個人。
程建豪從山下走來,在一棵火紅的黃楓樹下停住,雖然離的不遠,他也不敢在未征得趙慶之的同意就貿然靠近。雖然身為一軍之將,但對這個看起來很年輕實則已經上百歲的人還是又畏又懼。但是眼前的事他必須要與趙慶之相商,這是關于人類生存的大事件。林培也看見在黃楓樹下躊躇不前的程建豪,“有事上來說吧。”
程建豪上台階︰“王儲,我們幾個國家已經商榷過,這麼多人是不可能全部運走的,絕大多數還得呆在地球上,我們打算組成個聯合政府,共同對抗基因人。您有什麼看法?”
“明智,”林培點頭道,“自救是必須的,況且新星球也是危機重重,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外星人到底是想扼sh r n類,還是幫助人類。我想去他們的基地,探詢下他們的想法。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我們需要自己拯救自己。”
程建豪得到明確答復之後敬禮轉身剛要走,林培又叫住他︰“我的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是!”程建豪退回去。
災難仍然在持續,林培所知道最後的一個生存點位于西瑪山峰南側,甚至他做夢到地球僅剩下的此處還殘留著剩下的人類,能看到遠處煙波浩渺的大海和背後白雪覆蓋的山峰。
然而並未等到他們建成最後的定居點,林培就乘上飛碟離開泉山航空基地飛往火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