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過招,勝負之間,往往從第一招起始便已注定。
天時地利以及心境皆是關鍵。
武安侯與青衫人的決斗看似平淡無奇,其中的優劣形勢在瞬息間來回轉換,沈家姐妹出身名門眼光自然不凡。
不過她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師父與人作生死相搏。
武安侯持強凌弱,佔據先機,立于不敗之地。
青衫人避重就輕,以巧化拙,手段之奇妙令人叫絕。
這種大高手以命相搏,時機把握,應對巧妙,都是人生難得一見的感悟機會,兩姐妹從旁觀摩,收益良多,內心又都喜憂參半。
還剩一招。
最後一擊,武安侯依然先聲奪人。
他小小的身影急掠而來,在青衫人斜上方停懸,伸手一握,頓時四下風起,無數氣勁向他齊聚而來,他這一拳像是握住了整片天地。
仗勢欺人,武安侯的拳頭跟他的人一樣從不講道理,他只講勝負。
這一刻,武安侯的身影恍然漲大十倍百倍,他就像一位巨人揮拳砸來。
青衫人亦在這一刻抬起頭來。
他竟然選擇硬接這崩天裂地的一拳。
他是一名劍客,自然用劍迎敵。
可他的劍還插在地上壓制武安侯的坤氣,何來之劍?
劍從劍中生。
青衫人右手一拉,一柄鋒銳的細劍被他從鴛鴦劍劍柄處抽出,直刺半空。
武安侯拳勢霸烈,但是青衫人卻勝在一寸長一寸強。
御敵于外才是最高明的防守。
青鋒在前,武安侯全然無懼,眼中笑意依舊,他要的便是青衫人跟他硬拼一招,他只是不明白青衫人哪里來的自信。
以劍破拳,或是一劍換一拳。
不錯的想法。
只是不能如你願。
劍意飽滿,尚在半途已然森然有聲。
武安侯對自己的拳頭也很自信,他曾經一拳將一名手持三仙山金劍的劍道高手打死,而那位劍道高手便是眼前青衫人的哥哥青衣人,這兄弟二人的名字很奇特,脾氣也出了奇的古怪,但絕對是江湖中的劍道大師。
只是有些可惜,長兄已死,弟弟剛剛破道,便又要葬身自己拳下,也許是天意。
也許是有必勝的把握,武安侯反而更專注,他似乎已經看見青衫人劍斷人亡的景象。
器為外物,以傳力借勢,不可倚其鋒銳。
武安侯早年的確是位劍道高手,這個道理他很早就已知道,是以他後來內功有成,便立刻棄劍練拳,他從來都對自己的雙拳很滿意。
沒有人再藏拙,簡單凌厲的拳劍相交。
看似注定的結果突然有了變化。
一道光亮于拳劍接觸之前亮起,然後才是真正的拳劍接觸。
“劍芒。”武安侯忽然翻身疾退,大叫一聲。
“不錯。”
劍鋒處青芒亮起,嗤地一聲,突破劍鋒,瑩瑩不絕。
“怎麼可能,即便是東山之上,能凝練出劍芒的也不超過三位。”武安侯被一劍切斷一只手掌,言語中滿是震驚,完全忘記了疼痛。
“各人自有機緣。不過,還是要謝謝侯爺先前的提點,猶如醍醐灌頂,只恨甚晚。”
武安侯既已落敗,那道潛入地下的真氣自然消失,青衫人左手輕輕拔出闊劍,又是一聲聲響,闊劍也亮了起來。
青衫人本就是睚眥必報之輩,自然不會放任武安侯離去。
“你怎敢殺我師父,你不怕……”沈瑤花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高聲叫道。
“因為我比他強,王爺自然不會因為我殺了一個廢物而處罰我。”青衫人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武安侯冷哼一聲,撕下衣襟纏住斷腕,仰面朝天道︰“要殺我,只怕時機不對。”
青衫人自然知他所說的時機為何,也抬頭望天,道︰“夠了。”
他殺意已盛,殺機陡發。
一道電芒閃過,細劍已至眼前,武安侯雙臂一展,身影一落,貼地飛退。
青衫人身隨劍走,手腕輕劃,貼地削去。
武安侯單掌猛擊地面,身子再次飄向半空。
青衫人一聲輕呵,似是已知武安侯的退路,左手闊劍當頭砍落。
雙劍上砍下撩,成合璧之勢。
武安侯被雙劍圈在其中,眼見難以脫身,伸手在腰間一抓,啪的一聲,腰帶前段虎頭吞口一分為二,整條腰帶變成一個套索,雙頭上下迎向雙劍。
幾乎是同時的兩聲脆響,青衫人的雙劍輕易破了武安侯的套索,不過武安侯也趁機脫了劍圈。
武安侯脫身而出,口中呵道︰“劍來。”
他身未佩劍,自然是在借劍。
沈瓊花下意識的攥緊佩劍,一撇沈瑤花。
果然一側的沈瑤花反手從背後卸下一個寬厚的長匣,擲向半空。
青衫人見狀並未阻攔,反而停下腳步,道︰“為了答謝侯爺先前的論劍之情,今夜便斬你以祭劍鳴。”
祭劍本是劍道中極神聖的事,但祭品終歸要死。
武安侯不想死,自然也就不願甘當祭品。
他雖說棄劍多年,卻仍是世間為數不多的劍道大師,否則絕說不出令青衫人頓悟的劍道至理。
善劍者,必知劍。
青衫人眼見武安侯拍碎木匣,露出一柄無鞘的龍鱗巨劍,贊道︰“齊山魯水,霸刀沛劍。”
“不錯,確是沛劍。”
武安侯身子輕飄飄的一翻,雙足立于劍柄之上,踩著沛劍下墜。沛劍被武安侯一踩,下落之勢反倒變緩了許多,觸地時僅沒了劍尖一段。
武安侯靜立在劍柄上,小小的身子比劍柄大不了多少,沈瓊花很是好奇他將如何使用這柄巨劍。
“山水依舊,齊魯難尋,刀劍易主,物是人非。”武安侯輕聲嘆道,“請吧。”
他口中的山水自然是翼北道的齊山與魯河,而齊魯則是曾經名揚天下的齊魯門。千年前漢興秦亡,齊魯門不遵漢令,被漢皇朝用鐵騎沖破山門,屠盡滿山弟子。
青衫人沒有阻攔自己取劍,武安侯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拖時間,他身影不動,足下輕踢一腳,沛劍頓時倒飛而起。
沛劍一動,青衫人右手細劍已嗤的一聲刺來。
青衫人一劍刺來,刺的自然是武安侯,可武安侯身子短小,早已在對方起劍之時,將身子縮入沛劍劍身之下。
叮一聲脆響,細劍點在沛劍之上,武安侯竟然以劍為盾當了這一劍。
細劍劍芒雖利卻也不可能切斷這柄chu n sh 神兵。
青衫人借著反彈之力退了一步,左手棄劍捏訣,劍勢更疾。
這一次交手,他佔盡先機,手中細劍直刺,橫抹,斜挑,急速無比,連綿不絕。
暗夜中但見他衣衫隱隱,劍光點點凝聚,聚了又散,如雨入水,山澗飛濺。
一連串的叮叮之聲不斷。
武安侯藏身劍腹之下,負著巨劍,豎晃,側閃,橫擋,圈滾,一一接下青衫人的進擊。
二人一守一攻,攻的疾風驟雨,守的滴水不漏。
天下諸般劍法被青衫人信手使來,無窮無盡,有的取其意,有的取其勢,有的取其巧,極盡其妙,卻始終破不了武安侯笨拙的防御。
青衫人久攻不下,贊了一聲好,細劍虛劈兩下,忽然改了劍勢,劍起時緩慢,落處卻勢疾力沉,每一劍,都將巨劍帶偏。
武安侯輕咦了一聲,道︰“風起萍末,九溪彌煙。原來你出身細溪,倒是很令人意外。”
雙劍再一次相交,這一次武安侯沒有再控住劍勢,連人帶劍在半空呼啦啦的轉著圈子,中間又接連被細劍擊中,巨劍翻滾越來越快,扯起的風聲漸漸壓住了細劍的破風聲。
突然天空隱隱傳來雷鳴,青衫人出劍越來越緩,細劍上青芒耀眼,猶如高空中雷霆般森然。
武安侯听著雷鳴,忽然大笑一聲,道︰“走吧瑤花,記得幫我向王爺道聲別。”
青衫人持劍再一次將巨劍擊飛,恨聲道︰“想走,只怕晚了。小九給我殺了她。”
武安侯笑道︰“你自顧不暇,還有心情與小輩為難,如此氣量即便得窺天機也難有成就,你要殺瑤花,我便用她的劍法與你一戰。”
青衫人冷笑道︰“你被我劍芒破了罡氣,能撐到現在已是出人意料,我料你再難接我兩招,三招之內我必取你性命。”
“既然難以抵擋,我為何要擋。”武安侯大聲呵斥道,“看劍。”
半空中激蕩的劍氣忽然一卷,猶如一片怒濤翻轉,裹著氣劍風四蕩,武安侯踩在劍柄上,猶如一個巨大的風車呼嘯滾向青衫人。
這一劍本來就不算什麼劍招,是由無數劍旋轉而來,轉的越久劍勢越強。
但又有誰能無限的旋轉下去。
武安侯也不能。
青衫人被這如烈風的劍勢逼的接連後退,始終不敢與之硬拼。
他在等,只要此劍劍勢一消,便是武安侯死時。
武安侯也在等。
他被青衫人破了罡氣,又接戰至今,已顯頹勢,只希望能撐到青衫人天劫來臨。
夜空的雷鳴逐漸清晰,突然一道血光照亮眾人。
青衫人的天劫終于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