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後, 白天已經越來越短，才六點過, 天就黑了下來。
吃過晚飯, 6爻把手機按亮了又鎖屏，這麼來來回回重復了好幾次，才點開短信，把度假山莊的事、自己的推斷以及處理方法, 都仔細地寫清楚，在最後填收件人時, 填了龍婆婆的號碼。
按下送, 6爻把手機收好, 就听見玄戈在叫他。
“小貓, 一會兒上山的時候, 就拿這個當登山杖吧。”說著, 遞了一根表面十分粗糙的鋼筋給6爻。
伸手把造型十分原始的“登山杖”接過來，6爻覺得挺沉的，還有些磨手，又見玄戈把背包整理好了, “東西多嗎？”
“不多, ”玄戈順手揉了一把6爻的頭，“這一片山是開過的, 修了盤山公路上去, 不過楊鴻程說, 路還沒完工, 只是推平了。”
6爻點頭，他知道那種土路，一下雨就泥濘積水，很不好走。但幸好，這兩天都不會下雨。
“我拿了他們的測繪圖來看，路不難走。為了和山莊配套，這一部分山體也在開範圍內，清理了幾次之後，山上大型的獸類都沒了。而且據說小動物也很少，之前有幾個工人想去打野味兒解饞，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一只能吃的。”
一邊說著，玄戈把身上穿著的長外套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才開封的深藍色短款工裝，長度剛到腰線，兩條腿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高幫皮靴，從後面看，雙腿筆直修長，肌肉緊實，十分吸引人的視線，6爻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現了6爻視線的落點，玄戈眼里泛起笑意，直接站近，“只是看沒什麼意思，要不要摸一下？”
“不用！”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現了，6爻脫口而出，又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我去……我去看看外面天黑了沒！”
見6爻開門出去了，玄戈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家小貓找借口的水準，真是半點進步都沒有。
接近七點，天已經黑透了，出了工地的範圍，周圍就一點光亮都沒有了，隱隱能在夜色中看清群山的輪廓。
玄戈左手拿著電筒，右手緊緊地牽著6爻，時不時提醒一句，“小貓，腳下有石頭，小心一點。”
周圍非常安靜，只有風吹動樹葉草尖的聲音，所以盡管玄戈的聲音很低，但听在耳朵里，也非常清晰，像是隔得極近。
6爻的手指在對方手心里動了動，應了聲，“好，你也小心一點。”
因為之前只算出大致的方位，所以走一段路，兩個人就要停下來，再根據卦象調整方位。
6爻把蓍草重新收進口袋，站在岔路口，“我們走右手邊這條路，卦象顯示，正確的路挨著較小的水流，所以前面應該會有小溪之類的。”
果然，走了沒多遠，水流聲就清晰起來，6爻抓著玄戈的手腕，用手電筒朝著溪水的位置晃了晃，松了口氣，“確實是走這邊沒有錯。”
因為看不清方向，他很怕自己指路指錯了。
“小貓。”
“嗯？”心思都在卦象上，但听見玄戈叫他，6爻還是下意識地分了一半的心神出來。
“要是今晚沒找到事情的根源，也沒關系，我帶你去山頂看星星。”
知道玄戈是想讓自己輕松一點，6爻笑起來，“可是今晚沒有星星。”
抬頭看了一眼夜空，玄戈有些無奈，“這麼不配合？”說著，他捏了捏握著的手，“那換一個項目，我們就吹吹風，親近一下自然。”
跟著玄戈說的想了想，6爻現自己竟然真的有些期待。
一路往山上走，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6爻有點喘，兩個人就準備休息一會兒。
山上到處都是岩石，玄戈找了一塊平整的坐上去，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快到了，先休息一會兒，不過石頭很髒。”言下之意十分明顯。
正當玄戈以為又會被拒絕時，6爻只遲疑了幾秒，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雖然是側坐，沒有挨得很近，但這已經算非常大的進步了。
玄戈聲音里全是笑意，手直接就搭在了6爻的腰上，輕緩地揉了揉，“怎麼這麼乖？”
黑暗將感官無限放大，6爻覺得此時此刻，玄戈的聲音、體溫、手掌的力道，都讓他完全沒辦法忽略分毫，特別是他的腰很敏-感，被這麼一揉一弄，就有些軟。
“別……”說出來一個字，6爻又迅閉了嘴，因為他現，隨著玄戈手指輕緩地揉-弄，他快要出什麼不得了的聲音了。
不過玄戈現了他的異樣，“別什麼，嗯？”
說著，他慢慢靠過去，把下巴放在了6爻的肩上，嗅著對方頸窩的氣味，聲音如醇酒，明顯是在誘哄，“小貓，別什麼？”
6爻咬了咬唇，止住將要脫口的呻口今，忽然，心下一緊，他猛地站起來，看向右手邊茂密的樹林，壓低了聲音，“那邊好像有動靜。”
玄戈重新把6爻的手握進手里，牽好，凝神道，“確定是那個方向？”
“嗯，”6爻點頭，冷冽的山風把之前的曖昧全都吹散了，他閉上眼仔細听，“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低矮的植物被踩倒了，度……度不快，也沒有其它的聲響。”他睜開眼，推測道，“會不會是山里的大型動物？”
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可是楊鴻程不是說了，這一片山開商清理過幾遍，大型的野獸都沒了嗎？”
玄戈盯著6爻指著的方向，皺了皺眉，“小貓，你的猜測可能沒有錯。”
山下。
張況頭上纏著繃帶，手腕也做了簡單的包扎，看張光義在收拾東西，他姿勢松散地靠著門框，“你真要去？那兩個人剛走沒多久，要跟也確實能跟上。”
“誰跟著他們？我上山有事，你看你是找那個副總把你捎回市區，還是就在這里等我。”說完，張光義嗤笑道，“別告訴我，你怕一個人在這兒吧？”
“我怕？”張況假笑，“二叔，我這是擔心你，你這一把老骨頭了，要是出了什麼事，回去我爸不得罵死我。”
“行了行了，嘴封不住門，是還沒被打怕？”張光義試了試□□，“回去要感謝你爸，放我車上的這把弩挺有用！”
有武器，他心里踏實了一點。這大晚上的，他也不想折騰，這里的錢賺不了，大不了換個地方。但就在剛才，他接到了債主的電話，說只要他跟上去，看看6爻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那五十幾萬的賭債就一筆勾銷。
這種好事他自然不會放過，雖然他也納悶，對方讓他盯著6爻是想干什麼，山上又是有什麼東西讓人這麼關注。但錢這種東西，還是很值得讓人走一趟。而且，如果有什麼危險，他不相信6爻會見死不救。
張況也懶得勸，他和這個二叔關系一般，打了個哈欠，轉身就準備去睡覺了。而張光義帶著東西，就出了工地的範圍，往山上去了。
森林里。
玄戈拿著打火機，點燃了枯樹枝。火苗燃了起來，很快將周圍的黑暗驅散。
蹲在旁邊，6爻用木棍挑著火堆，“你有沒有覺得，那邊的動靜不太正常？像是一斷一續的。”
“嗯，不過方向還是朝著我們這邊的。”說著，玄戈把手里拿的鋼筋條遞給6爻，“小貓，幫幫忙，把這一端掰彎，半圓弧就行。”
“我應該幫不上忙吧，”6爻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不過還是接過來，準備試試。
然後，只用了三秒，鋼筋條的一端就彎成了十分標準的圓弧狀。
6爻看了看鋼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嚇到了，“剛剛——不對，這是一根假鋼筋！”
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玄戈把鋼筋條拿回手里，正想安慰安慰他，忽然表情一凝，把6爻的手握在手心里，直接將人擋在了自己身後。
“來了。”
6爻也有這樣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靠近。他緊張地望著那個方向，“你覺得是什麼？听聲音，體型應該比較大。”
枯枝落葉被踩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見樹葉枝丫在搖晃。因為不知道來的多還是少、是什麼動物，玄戈就沒讓6爻站到高一點的地方去。
這種時候，他只有把人放在自己身後，才會放心。
下一刻，6爻只感覺玄戈握著自己的手猛然收緊，隨後，只見一個體型絕不算小的動物出現在了樹叢邊上，或許是因為火光，它沒有再移動。
玄戈聲音很低，也很冷靜，“有兩對獠牙，黑毛，是野豬，應該還沒成年，而且像是受傷了。”
一些山林里，如果生態好，野豬並不罕見，也不難捕殺。但6爻身體繃得很緊，“它……有些不對勁。”
那頭野豬長大約有一米，背脊的鬃毛像鋼針一樣，直直豎起，顯得鋒利。獠牙竟然大致有小臂長，尖銳非常，像是餓極了一般，唾液不斷地滴落在腐爛的樹葉上。
突然，原本一直沒有動靜的野豬直直朝著兩人沖過來，玄戈握緊手上的鋼筋條，當成武器，尖錐的一端朝前，狠狠地刺了上去。
野豬十分靈活，但動作不順暢，身上明顯有傷口在，沒多久就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玄戈手上的鋼筋極為精準地刺進了腹部，傷口極深，野豬的動作明顯滯住。與此同時，6爻雙手握住鋼筋，對準了野豬的眼楮，狠狠刺入，他幾乎用上了全力，直接刺了個對穿。
這之後，6爻沒有松手，而是繼續用力，將鋼筋的一端深深地卡進了地里，強行固定。但奇異的是，從頭到尾，野豬都沒有出任何的叫聲。
確定威脅已經消除，6爻這才松開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下意識地望向玄戈，“我剛剛——”
“嗯，很厲害。”
緩過神之後，6爻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又遭到了顛覆——原來，他竟然是用一根鋼條，就能直接殺野豬的人？
又等了一會兒，玄戈拿著手電筒，又找了根長樹枝，戳了戳野豬身上的鬃毛，“這毛尖利，像硬刺。它動作遲緩，身上到處都是破裂的細小傷口，出血量很大。”
6爻回想起之前看見的，“你動手之前，這些傷口就已經存在了。”他抬頭看向玄戈，抿了抿唇，“這情況，和那種刻紋的效果很相似。”
兩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他們不能確定，這是巧合，還是刻紋真的對動物也有效果。
如果刻紋對動物也有效，而這頭野豬也確實是受到了刻紋的影響，那這座山上，還有多少動物因此變得狂躁而嗜血，具有極強的攻擊性？
夜色中的山林變得極為危險。
“我們下山。”6爻十分快地就做出了決定。雖然他們現在距離目的地只有很短的路程，但不能冒險。
辨明了方向，兩個人沿著原路往山下走。
周圍依然很黑，不過手被玄戈緊緊地握著，6爻很安心。
正在想著關于刻紋的事情，忽然，6爻現走在前面的玄戈停了下來，轉身看著自己，“6爻。”
很少听見玄戈叫自己的名字，6爻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嗯？怎麼了？”
“之前我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6爻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表情，但隱隱有些奇怪，“今天不是第五天嗎？”這個時限，是他們之間不用明說的默契。
然後，他就現玄戈松開了他的手。
熟悉的體溫離開，掌心很快就被山風吹涼了，心里下意識一沉，6爻莫名地有些慌。
接著，他听見玄戈的聲音，“是嗎？不過你的答案已經無所謂了。”
玄戈的語氣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我現在已經厭倦了，所以你的答案，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是答應還是不答應，都不重要了。”
6爻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感覺身上開始一陣一陣地冷，五指瞬間握緊，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的肉里，他也沒感覺到。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玄戈，6爻的聲音很輕，“真的已經……厭倦了嗎？”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最後四個字說出來，聲音都在抖。
原來，這麼快就厭倦了啊。
“是啊，不然呢？”玄戈語氣帶著嘲諷，“我只不過是看你可憐，所以才逗逗你，呵，這段時間，很開心吧？”
說著，6爻感覺玄戈靠近了一點，聲音就在他耳邊，“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會愛上你的，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不是嗎？我和你只有血契這層關系，如此而已。”
“不是的！”6爻閉了閉眼楮，聲音艱澀，“不對，我感覺得到，不是你說的這樣！”
“不是這樣，那你還想是怎麼樣呢？”
6爻怔住——是啊，自己還想怎麼樣呢？在奢望什麼的？
現6爻忽然停在了原地，玄戈有些奇怪，他偏頭，“小貓，怎麼了？”
沒有听見回答，玄戈捏了捏6爻的手指，“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想起了什麼？”
還是沒有回答。
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玄戈正想說話，突然現6爻的手正在迅變涼，整個人都在輕微地抖。
心里的弦又繃了起來，玄戈直接拉開外套的拉鏈，把人抱在懷里，懷里人極低的體溫凍得他吸了口氣，穩住聲線，“小貓你不要嚇我啊，告訴我，怎麼了？”
現還是沒反應，玄戈確定，6爻肯定是出事了。他沉下心神，仔細感覺著周圍的氣息，卻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壓下心里的暴躁，玄戈手摸了摸6爻的臉，低下頭去看他，一邊哄道，“來，小貓，看看我，看看我。”
說著，他抬起6爻的下巴，強行讓兩人的視線對上。6爻的瞳孔有明顯的擴散，像是陷入了幻覺一樣。
下一秒，他就看見6爻的眼里，突然落了一滴淚下來。順著臉頰，滑到了他的拇指上，像是直接在他心髒上面燙了一下。
這下忍不了了，“誰他媽的把你惹哭了？”玄戈低低罵了一句，情緒躁動，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能把你惹哭的，應該只有我才對。”
靠過去吻了吻6爻的眉心，又慢慢下移吻了吻他的眼皮，玄戈嘆了口氣，“小貓，你是不是看見我了？嗯？是在幻覺里看見我了嗎？”
依然沒有回答。
不確定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玄戈看了看四周，都是山崖峭壁，于是先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把人整個攬在了自己懷里。
他正準備看6爻還在掉眼淚沒，忽然就現不對——6爻的左眼已經變成了紅瞳。
6爻幻覺里的那個自己，到底他媽的說了些什麼？玄戈暴躁地一拳打在了石壁上，心里又有些無力。
他扶著6爻的頭靠到自己肩上，一下一下地親著對方的頂，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
腦子里突然劃過去他之前夢見6爻小時候的那一次，玄戈眯了眯眼楮，額頭抵上6爻的額頭，“小貓，只有試試看了，希望可以。”
6爻感覺左眼脹痛，這種感覺他很熟悉，是情緒沒辦法控制，導致封禁又松動了。
“你的眼楮又變了。”玄戈的聲音非常近，“讓我看看，紅瞳，你自己照鏡子看見，不會害怕嗎？”
6爻下意識地退後了半步，“不對……不對……你說過我的眼楮是你見過的最好看的眼楮！”
他覺得哪里都不對，但心里又有個聲音告訴他，就是這樣的，這樣的態度才是對的。
“騙你的。”
“不可能！”6爻像是突然爆了一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是自我保護的姿勢，“你說過的……”
“我是說過，那又怎麼樣？騙你你還當真了？你明明出生就該死，這紅瞳就是證明，沒人會喜歡你會愛你，這才是正常的，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
6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搖頭，聲音堅定，“你現在才是在騙我，我能感覺得到，你愛我。”
他仰頭，看著面前站著的男人，“剛剛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假的，都是在騙我。”6爻緊緊地咬著唇，一字一頓，“我不相信你之前說的話。”
他不相信。
這時，6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體溫和力道都十分熟悉，他順著這股力道站起來，下一秒，就被人抱在了懷里。
“小貓，看看我。”
6爻怔怔地抬起頭，就對上了玄戈的眼楮，里面沒有半分厭惡，全是他熟悉的溫柔。
“不管剛剛你看見了什麼听見了什麼，都是幻覺，知道嗎？都是假的，都不要相信。”
玄戈原本只是嘗試一下，沒想到血契的作用，真的讓他和6爻的意識連在了一起。
在心里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玄戈才感覺懷里的人慢慢放松下來。
稍微往後退了一點，玄戈注意著6爻的左眼，現紅瞳慢慢地褪了，體溫也沒有之前那麼低。他剛松了口氣，正準備再哄哄，就現6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直接親了上來。
每次都是這樣，要親要抱。
玄戈一點一點地把6爻的手握到自己手心里，揉了揉，又慢慢地分開相觸的唇，聲音低柔，“小貓，我們商量一下，之前那個給你七天時間考慮的約定，就算了吧，行嗎？”
“沒有回答，那就是默認了。”
說完，玄戈手掌護著6爻的頭，直接就把人壓到了石壁上，重重地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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