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似乎也被這悲愴的一幕哀慟了，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洗刷著空中的硝煙和地上的鮮血。
當地鄉親含著熱淚，將犧牲飛行員的殘損的遺體收集起來，小心地抬進王家祠堂，挑來清冽的山泉水，按照當地風俗，仔仔細細地清洗這些犧牲的飛行員，再用白布裹身。
蜿蜒的山間小路上，幾匹戰馬正飛馳而來。在村口經村民指引，直接來到王家祠堂門口，幾個軍人翻身下馬，急沖沖奔入祠堂。
為首的正是周至柔。
盡管這是一位久經沙場的鐵血將軍，但看到祠堂中央擺放著的二十四具被白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遺體，他還是心如刀絞，手扶著門框，動彈不得。
防空保安團團長盡管不認識周至柔，但看到來人佩戴著中將領章，知道此人身份不凡，連忙過來︰“長官，這是犧牲的空軍弟兄銘牌……”
周至柔雙手顫顫巍巍，從團長手中接過一串鋼制銘牌，如同捧著一顆顆年輕熾熱的心。
他用手指慢慢翻看著︰任賢、郭正濤，王廣英……
這些都是中國空軍資深飛行員，周至柔全都認識。
冷冰冰的銘牌，幻化成一個個鮮活的面龐，出現在周至柔眼前。周至柔已是淚眼朦朧。
翻開完最後一個，周至柔突然驚覺︰在這些犧牲烈士的銘牌中，少了一個他最熟悉的名字！
他急忙又將銘牌從頭仔細翻看了一遍，還是沒有！
“謝天謝地，樹明還活著！”周至柔內心一陣狂喜。
此時的王樹明正在擔架上，被前來救援的弟兄們扛在肩頭，艱難地往重慶市區搬運。
盡管王樹明僥幸死里逃生，但他迫降時，雙腿和脊椎還是受到了嚴重沖擊，空戰中左腳掌又被彈片打穿，失血嚴重。這樣嚴重復合傷獅子鎮衛生所根本無法應對，只能進行簡單的止血和包扎，和其他兩名重傷員一起，用擔架緊急送到重慶市區大醫院救治。
為了防止王樹明受傷脊椎再錯位，減輕傷員的痛楚。在崎嶇的山間小道上，擔架隊員下山時走在前面的人不得不高舉著握緊擔架的雙手，後邊的又不得不放低雙手，甚至雙膝著地。有時為了防止傷員側翻，有的就用背部緊頂著擔架，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泥濘，艱難而蹣跚地移動著腳步。因為他們知道，擔架上的傷員，是中國空軍復興的微弱火種，他們是用自己的肩膀，支撐著中國空軍的最後希望！
終于走出了崎嶇的山路，下面就是通往重慶市區的大道。兩輛白底紅十字的救護車正等在那里，車旁邊站著周至柔。
看到擔架過來，周至柔迎了上去。
擔架上的三名剛從鬼門口逃脫的飛行員都渾身纏滿了紗布石膏。但周至柔一眼就能看出，第一副擔架上抬著的就是王樹明。他雙目緊閉，面色蠟黃，牙關緊閉，不省人事。左腳上的紗布被鮮血染得通紅。
周至柔什麼也沒說，只是從擔架隊員肩上接過擔架桿，親自抬著自己最親密的戰友，一步步走向救護車。
重慶。南山山麓。空防指揮部會議室。
會議室一個角落，放著一部公司制造的勝利牌收音機。收音機揚聲器里，正傳出一個女播音員嬌柔造作的聲音︰
“南京中央社消息︰據r b n海軍駐華司令部通報︰昨日，大帝國海軍航空兵在重慶璧山上空，與重慶政府空軍主力展開激烈空戰，此戰共擊落甦式伊爾15驅逐機15架，伊爾16驅逐機12架，大r b n帝國海軍航空兵無一損失。據悉，參與此次襲擊任務的是海軍航空兵精銳的第十航空隊，駕駛的是大r b n帝國三菱重工最新研制的零式戰斗機。據權威專家解釋，該戰機為世界最先進飛機，航程遠，火力強，操控靈活，深受參戰飛行員的好評。目前，帝國三菱重工正加班加點生產此型號戰斗機，相信會有更多零式戰斗機投入戰場。
帝國海軍首腦表示，在強大的帝國海軍航空兵精確空中打擊下，重慶軍的一切頑抗，都將化為齏粉。因此，r b n帝國政府希望重慶政府能迷途知返，從全中國國民利益著想，放棄無謂的抵抗，效仿汪主席，和帝國政府真誠合作，走h p ng建國道路，實現中日親善，共享大東亞共榮。同時，r b n帝國也奉勸重慶軍政當局，以及前線的高級將領，希望他們能珍惜自己和屬下官兵的生命，放棄無謂抵抗，加入到汪主席的h p ng建**行列，大r b n帝國對放下w q ……”
“啪！”收音機的旋鈕被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地關掉了。關收音機的人轉過身來，正是軍委會委員長蔣中正。他滿面怒容，來到會議室正中位置坐下，下面全是軍委會成員和空軍的高級軍官。
昨天璧山空戰，比27的懸殊比分，讓所有的軍界大佬都大驚失色。雖然民國海軍不堪一擊，民國陸軍也節節敗退，但民國空軍卻以裝備、人員劣勢，與r b n陸軍和海軍兩大航空隊鏖戰了整整三年，盡管互有勝負，但總體上還能抗衡，所以，空軍也成了國民心目中堅信抗戰必勝的希望。此次空軍慘敗，勢必會嚴重打擊軍民的抗日士氣，給國民黨內動搖分子t g ng最好的借口。
“奇恥大辱，空軍太不中用了！”蔣中正首先打破沉默，“雖然勝敗是兵家常識，但剛才汪逆的廣播大家都听了，空軍的這場慘敗，對動搖我軍民抗戰意志、削弱國府抗日信心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影響。今天，我們軍委會全體成員為一場戰斗開會，這在國民革命軍歷史上是史無前例的。你們檢討一下失利原因，最重要的，是要找出下一步對策措施。大家暢所欲言吧。”蔣中正意味深長地看了周至柔一眼。
周至柔身著空軍禮服，坐得筆直，一動不動，雙唇緊閉。
“校長，各位長官！軍統掌握情報不利，敵後防控監測站沒能及時發現日軍航向，偵听部門沒有發現敵寇換裝了新飛機，致使空軍弟兄受此大難，卑職請求處分。”戴笠首先起立發言。
“雨農不必自責，請坐下！”蔣中正將手往下壓了壓，“軍統的工作還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電訊處，無論偵听還是破譯，成效都是顯著的。敵寇是狡猾的，有失誤是難免的。其他人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校長，我有話說，”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在後排椅子上，站起了一個青年軍官，其中校肩章在這一幫上將、中將中顯得尤其醒目。蔣中正認識，此人是駐防成都的第五飛行大隊副大隊長劉宗武︰“總裁您教導過︰犧牲沒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犧牲，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絕對不惜犧牲。”我是中央航校三期，是您的學生，作為軍人，為了救國家，救同胞，我萬死不辭，心甘情願，勇往直前。但是，犧牲也要有犧牲的價值，至少要讓r b n人也付出一定代價。我們的飛機，本來在數量上和質量上就都不如他們，如今他們又拿出最新式飛機，來打我們甦聯淘汰的舊貨。我們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犧牲有什麼意義？學生說這些，不是為了逃避責任，而是向您表示，為服從領袖命令，需要我等犧牲，必定萬死不辭！”
“忠勇可嘉，忠勇可嘉！劉隊長請坐，”蔣中正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咦，大隊長怎麼沒來？”
此時，周至柔才緩緩起立︰“按照總裁抗戰到底的命令，駐扎遂寧機場的第五大隊九架能用的伊爾15今天一早，在鄭大隊長帶領下已全部起飛，向東巡敵，準備和r b n新式戰機一決雌雄。”
此言一出，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明白，伊爾15是雙翅膀飛機，笨重緩慢，在日軍新式飛機面前，無疑就是空中靶子。這是飛行員執行的是有去無還的悲壯任務，而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一個字顏面！
在座高官也明白了為什麼周至柔一直沉默的原因。
“很好，”蔣中正贊許道，“我們國民軍人，就需要這麼一種犧牲精神。我們就要和r b n纏斗下去，飛行員沒有了，我們從全國大學生中選撥培養，飛機沒有了，我們從國外購買。嗯？今天王老夫子怎麼沒來？”
蔣中正所說的王老夫子，就是當外交部長王寵惠。
侍從室主任賀耀祖連忙起身道︰“王部長一早就去了甦俄大使館，和甦俄大使潘友新談判購買新式戰機的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