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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廁所建在這棟房子左側的最角落。
    遠離了大廳,也遠離了人聲喧嘩,安靜得讓人心里發毛。
    大頭才放完水,腸胃又造起了反,只得選了個廁所格子,又鑽了進去。
    荒郊野外的用不上馬桶,都是蹲坑,衛生間的格子也小,不過一米見方,掩上門就好似隔出一個孤獨的空間,外界的一切都再無干連,如同這棟房子里另外一種格子一樣。
    像個活棺材。
    想到這里,大頭的心里一突,原本關得死死的隔斷門悄悄推開了一絲空隙,又想了想,干脆徹底推了個敞開。
    “絕不是我頭大膽小!更不是因為剛才的廁所鬼故事嚇人。”
    他暗地里給自己辯解。
    “我只是為了通風暢氣,提防那幾個混蛋跑來裝神弄鬼做惡作劇。”
    “嗯,對!就是這……”
    “啪。”
    他正給自己加油打氣,可突然間,電燈關滅。
    眼前猛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渾身上下一下子繃了個死緊,慌張張掏出手機,照向那黑暗。
    左!
    右!
    上!
    下!
    “呼。”
    他不自覺松了口氣。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發生。
    “供電不足或者是接觸不良。”他笑道,“我就說嘛,世界上是沒得鬼哩。”
    可是。
    “嘎吱吱吱……”
    那是門軸摩擦的聲音。
    隨著這聲響,在微薄的手機光照中,隔斷門一點點慢慢關過來,也一點點挑起他皮膚上的雞皮疙瘩,慢慢攥緊了他的心髒。
    明明一探手,就能把門推開,但他卻什麼也沒做,只眼睜睜看著那房門緩緩逼近,終于徹底關上,將他困在這一米見方的狹小空間里,只听見自己的心髒……
    “撲通。”
    “撲通。”
    “是風!”
    他拼命告訴自己。
    是風把門關上的。
    可是,他隨即又想到︰在剛進來的時候,整個廁所的門窗都被自己關緊了。
    哪兒來的風?
    正在這時,莫名的風鑽過門隙,發出些如泣似訴的嗚咽。俄爾,那嗚咽中又似乎夾雜著些低笑。
    接著。
    “ 當。”
    有什麼東西被打翻在地?!
    李大頭縮起了脖子,瞪大了眼楮,語調中帶著哭腔。
    “張三?李四?王麻子?是你們撒?”
    無人回應。
    “莫嚇我嘛啊。”
    就在他心肝連帶著眼淚珠子要一起噴出來的時候。
    “啪。”
    電燈突然打開,柔和的光線驅散黑暗,連帶著一切異響統統退散。沒有了風聲嗚咽,也沒有了似有似無的低笑。
    李大頭戰戰兢兢等了許久,好似一切都已然平息,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可是。
    那腦子里的緊張方才和緩,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又止不住上涌。
    沒由來的,他又想起,先前那個鬼故事的結尾部分。
    “……就在小李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頭頂上突然有些輕微的響動。小李猛地往上一看,只看到廁所門上扒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一雙紅通通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他!”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切存在。
    一點短促微弱的響動突然從上方響起。
    “不要抬頭!”
    他拼命阻止自己。
    “不要去看!”
    但恐懼卻拽著他的頭發,把他的視線一點點拉上去,看到門沿上邊……空空如也,只有泛著大塊霉斑的天花板。
    “哈啊哈……”
    這口氣是終于徹底松懈了下來,先前因緊張而滯澀的谷道也暢通開來。李大頭笑罵了自己一句“疑神疑鬼”,正轉頭去拿廁紙……
    他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居然映著一個披頭散發的鬼影。
    “啊!”
    這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默默盯了他多久的鬼影終于擊潰了李大頭的理智。
    他顧不得褲子,也顧不得廁紙,尖叫著撞出了廁所門。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廁所里的垃圾桶被打翻,里面的亂七八糟的垃圾灑了一地,他慌忙之間竟是踩著了一塊西瓜皮。
    腳下一個打滑……身體騰空間,似乎瞧見燈泡底下有一只老鼠,老鼠上面還騎著個……
    “咚。”
    腦袋重重砸在地板上。
    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
    “大頭?”
    “李大頭!”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過後,李大頭悠悠轉醒。
    他剛睜開眼,就瞧見幾張面孔圍在他眼前,其中一個說道︰
    “你怎麼脫了褲子在地上睡覺哦?自由滑翔麼?”
    你特麼自由滑翔!
    他有心罵回去,可張開嘴,就變成了。
    “嘶。”
    後腦是鑽心的疼。
    幾人見狀,七手八腳把他拉起來,幫他處理了身上污穢,攙扶回了大廳。
    李大頭稍稍一問,才知道他們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就跑了過去,也就是說自己也沒昏迷幾分鐘。
    這才剛坐下。
    張三就笑問道︰“怎麼樣?鬼故事還繼續講不?”
    講你妹的鬼故事,老子……李大頭剛想開罵,可猛然又想到,剛才自己是不是被這三個王八蛋給整呢?可是,他們怎麼辦到的?
    大頭狐疑地看向三人,正瞧見三人互相遞著眼色,賊眉鼠眼,竊笑不止。
    他心中愈發狐疑,到嘴邊的拒絕也變成了。
    “講!繼續講撒!哪個怕了哪個是龜兒子!”
    大不了老子左耳進右耳出,不經過大腦,你總嚇不到我。
    當然,這句話是李大頭悶在心里,自己講給自己听的。
    于是乎,旁邊的王麻子理了理嗓子,又講起了他先前沒講完的故事︰
    …………
    我現在講的是一件真人真事。
    這個事情不是發生在別處,就發生在我們腳下,就發生在這座采石場。
    你們都認得到黃老五啥,新人都以為他是被人打壞了腦殼,所以才進了精神病院。但老人都曉得,原因沒得那麼簡單。
    大概在七八年前,那時候公司人手緊張,但黃老五這個人年紀大、人又滑,其他事情靠不住,就留他守這個采石場。
    那天也是這麼一個夏天的晚上。
    黃老五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有個年輕人把他搖醒,喊他一起去巡邏石牢房。
    這是上頭的規定,每隔幾個小時都要去“石牢房”巡邏一次。
    但照理說,石格子都是從山岩里切割出來的,鐵蓋子又厚又重,里面的人根本跑不出來,不用巡邏得這麼勤快。
    其實這是有原因的。
    剛開始沒得這個規矩,但有一陣子事情忙,看守的人疏忽大意,有個囚犯發急病死里面了,發現的時候,肉都爛融�@  br />
    我們拿鐵鉤子去鉤,但尸體沒鉤出來,鼻子就先磨掉了。如果繼續,恐怕鉤出來的也只是一堆骨頭裹上的肉醬。我們就干脆把尸體塞了回去,在把這個格子封死了事。以後再有這種死得難看,不好處理的,也是按照這個法子辦。
    所以說這個巡邏不是看囚犯跑沒得,而是看囚犯死沒有。
    黃老五睡得正香,肯定不想起床。但那個年輕人說他是新來的,不曉得該怎麼做,就把黃老五半拉半勸的弄起來了。
    到了石牢房。
    黃老五看小伙子面生是新來的,自己在一邊眯瞌睡,支使年輕人去“敲狗鑼”。
    “敲狗鑼”不用敲,只用把手電筒往通風口里面一照。里面的人關得要發瘋,對外界的任何一點刺激都敏感得很。只要一點光亮,都會像餓瘋了的狗看見一坨屎,一下子撲上來,撞在鐵蓋子上,“咚”的一聲像是敲鑼。
    所以就叫“敲狗鑼”。
    年輕人“敲”第一個。
    “咚”的一聲,里面有人罵︰“泥馬賣麻皮,放……”
    這就是人還活著,但還沒關夠。
    年輕人“敲”第二個。
    還是“咚”的一聲,里面有人哭︰“求你們放我出去。”
    這就是關得差不多了,但還少點兒火候。
    年輕人“敲”第三個。
    也是“咚”的一聲,里面有人發聲,但說不出清晰的話,只是“啊”“嗚”亂叫。
    那這個人看情況就可以放出來咯。
    ……
    一直到年輕人“敲”到了第十個。
    依舊是“咚”的一聲響,里面有人說話,但聲音過于微弱,听不清楚。
    小伙子正要把耳朵貼上去,听個究竟,黃老五卻突然躥過來,抓著年輕人就往外跑。
    一路穿過空蕩蕩的走廊,跑進空無一人的監控室。
    年輕人看著黃老五氣喘吁吁把房門關上,十分不解。
    “老黃,你作啥子喲?”
    “我做啥子?你娃欠我一條命曉得不?!”
    黃老五解釋道︰
    “那些石牢房又叫‘活棺材’,為啥子?因為有些關的是活人,有些關的是死人!你最後敲的那個格子,就是關死人的。你說,死人為啥會動?”
    “詐尸?”
    年輕人臉色一變,問道︰
    “關死人的格子只有一個?”
    “不止。”
    “那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死人也‘動’了,而且已經跑出了咯?”
    黃老五听了渾身一顫,趕緊打開電腦調看監控。
    走廊、大廳、廁所……都沒得啥子異常動靜。
    黃老五心思一轉,讓年輕人在另一台電腦上去看石牢房的監控,數一數打開的石格子有多少個。
    一共有二十個格子,關死人封了三個,關活人用了十一個,那應該開著……
    “看清楚了。”
    “多少?”
    黃老五轉頭看去,瞧見這年輕人沖著自己一個勁兒的笑,那笑容越來越大,嘴角裂得越來越開,臉上的肌肉牽扯得鼻子周圍的皮膚破裂。
    最後。
    鼻子居然從臉上剝落下來。
    他說︰
    “七個。”
    …………
    有些人越是恐懼某種事物,就越是忍不住去關注那種事物。
    李大頭一點也不想把這個故事听進腦子,但每一個字眼兒都卯足了勁兒往心底里鑽。
    直到王麻子吹滅了蠟燭,他才好似從夢寐中醒來。
    “大頭!”
    那邊楊三立突然喚他。
    李大頭如蒙大赦,“騰”地一下站起來。
    “楊總,啥子事?”
    “準備開車回市區。”
    “哦。”
    他忙不迭點頭,又假模假樣沖另外三個玩家說道︰
    “唉,可惜了。這個講鬼故事的游戲還挺有意思的,就是時間不夠了,下次有機會繼續。”
    說完,笑呵呵往屁股上一摸,卻是愕然。
    我鑰匙呢?
    我屁簾上這麼大一坨鑰匙呢?!
    于是,他把大廳里里外外翻了個遍,甚至連廁所都壯著膽子去了一趟,但始終不見鑰匙的影子。
    “是不是掉在‘活棺材’那邊�@俊  br />
    “不可能。”
    李大頭立馬就反駁道。
    他明明記得之前,就在大廳里,有人把鑰匙扔給了自己。
    怎麼可能落在“活棺材”那邊?!
    再說那邊多嚇人啊。
    “那你為啥子找不到啊?”
    這句話說得他無言以對,在加上楊三立不耐煩的催促,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走一遭了。
    本來他想著喊上一兩人同去,但瞧見幾個混蛋戲謔的眼神,面子就大過了膽子。李大頭便裝作渾不在意的模樣,大大咧咧地出了大廳,只是手上卻悄悄拿上了一根鋼管。
    從大廳到石牢,要通過一道長長的走廊。
    人都在大廳里。
    走廊上一片空寂,只有昏黃的燈光映照出些稀奇古怪的影子。
    李大頭面上的堅強勇敢,在剛剛踏進走廊的那一刻,就已然潰不成軍。
    他雙手握緊了鋼管,又下意思抱在了胸前,眼楮、耳朵一刻不停地警惕著四面八方每一點異動。
    短短百十步,走得格外漫長。
    終于他到了石牢房前。
    推開門。
    濕冷沉悶的空氣涌了上來。
    他嘗試開燈,但玻璃泡里的燈絲閃爍了幾下,“怕擦”一聲,再無動靜。
    “狗曰哩。”
    他罵了一聲,在門口躊躇了一陣,終于還是跨進了這黑暗陰濕的牢房,並打開手機上的電筒,嘗試著尋找。
    但還是那一句︰越是恐懼的東西,就越是忍不住去關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石壁上的格子所吸引,還不自覺的數起了打開的格子。
    李大頭從沒看守過采石場,具體哪個格子什麼情況,他並不清楚。
    但他卻知道一個大概數目。
    現在一共有三十個,封了六個,關著十八個人,也就是說,打開的格子應該有……他一個一個的數過去。
    “一、二、三、四、五、六……”
    他牙齒已然打著顫,但還是帶著哭腔數了出來。
    “七!”
    而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他眼角的余光窺見,聲音來處的黑暗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他慌忙把手機照過去,卻是一個人背對他,悄無聲息站在角落。那人又似乎被這光亮驚動,猛地轉過身來!
    李大頭的腦子霎時一片空白。
    那人的臉上沒有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