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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原路精神病院,這里面的院長、醫生、護士長、護工——這些“正常人”比精神病人更可怕, 而本應該被正常人所畏懼的精神病人, 和這些“正常人”比起來, 竟然顯得更正常一些。
那麼,真正的夏冬秋無疑就是整個病院最正常的一個了。她能夠思考, 能夠感受喜怒哀樂,她只是身體里多出了幾個人, 于是大部分時間, 她的身體都不是她的,而當她出現的時候, 張道青突然知道什麼叫做“心動”了。
你知道什麼是一見鐘情嗎?就是第一眼看到這個人, 你的心就跳得飛快, 仿佛要從胸膛蹦出來,叫囂著告訴你︰嘿,你戀愛了,你愛上她了。
她又溫柔又可愛,還很害羞。張道青看這張臉看了好幾天, 雖然只有一個她,可他覺得自己像是和幾個老頭老太太還有一叛逆少年一小孩兒外加一只貓同居了。他本以為自己養了只寵物,事實證明小貓出現的時間並不長,大多數時候,這具身體里都是些亂七八糟讓張道青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人。
他第一次看見夏冬秋, 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不要去質疑他的愛情, 不要去猜測他的真誠, 因為他不正常,正因為他是個精神病患者,才更能深刻地體會什麼是真愛。那是反社會人格的張道青從來不曾感受到的東西,他只是看著這個女人就覺得很高興,希望她能離他近一些,如果能待在他的懷里,像是小貓一樣扎進來,讓他撫摸她的長發就更好了。
當然夏冬秋是不可能那麼快愛上張道青的,明明這間病房里就兩個人,偏偏演出了一大家子的感覺,夏冬秋身體里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弟弟兒子總是會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在張道青想親夏冬秋的時候,在張道青抱著夏冬秋的時候,甚至在張道青上廁所站著尿尿的時候,夏冬秋的弟弟會突然出現,也脫褲子要跟著一起站著尿。
這種戲劇沖突構成了大部分的笑點,使得電影氛圍顯得格外輕松,而醫生院長護士長等人的輪番檢查也使得男女主角的愛情推進更加生動。三歲孩子模式的夏冬秋只會哭,甚至還拱到張道青懷里要吃奶——幸好這個時候張道青已經見過了真正的夏冬秋並且愛上了她,否則他一定會用炭條戳進這個熊孩子的眼眶里,把他的眼珠子拉出來用力踩碎。
但是怎麼辦呢,這是他愛人的孩子,他只好勉為其難當個奶爸奶他一回。
拍的時候全場爆笑,根本忍不住,饒韶啊,多帥啊?多有格調?出了名的紳士,阮橘啊,多美啊?多有氣質?出了名的大美女,然而這兩人拍這一場的時候根本克制不住,後來工作人員親切地將這一場戲稱為“奶戲。”
阮橘鑽進饒韶病服里就可以了,很多地方還是要和諧的,鏡頭主要給的是張道青的臉。他面部表情徹底扭曲,被人吸的感覺可不怎麼美妙,畢竟他不是女人也沒有奶。平時嚴肅紳士的人搞笑起來,就比習慣性搞笑的藝人更加好笑,尤其是饒韶跟阮橘這樣的。之前阮橘拍的《請娘娘安》其實也很好笑,典型的都市輕喜劇,《兩個精神病的愛情》則更加幽默十足,並沒有去深究什麼黑暗,也沒有借人物的口表達什麼想法。
這就是個故事,他們把故事變成電影,誠實地展現人物的喜怒哀樂,至于想說什麼,觀眾會知道。
張道青這麼個反社會人格的暴力狂,變成奶爸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要伺候夏冬秋的爺爺奶奶,給他們捶背捏腿,最可氣的是她那叛逆期的弟弟,居然跟張道青討論如何破處睡到校花!如果不是自己愛人的身體,張道青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扯出這個兔崽子的舌頭掛到電風扇上開最大檔——整部電影里,這是張道青最常說的威脅台詞。
也許對觀眾和被威脅的人來說覺得格外好笑,但每天抱著高熱量奶茶薯片吃個不停手上全是渣子的護士長卻曾經親眼看到過這麼一副場景。她那麼胖,卻始終不能停下吃,但凡她即將出場,先一步出現的都是 嚓 嚓的嚼食聲音。
這個醫院是非常荒誕可笑的。
這種黑色幽默在國產電影里其實並不多見,可饒韶將它發揮到了極致,雖然說好演員不一定是好導演,但這句話在饒韶身上一定不適用。
“愛情”是什麼東西?正常人尚且回答不上來,何況是精神病人?
對張道青來說,愛情就是“我看到她,我就很高興,不想打人,也不想挖誰的眼珠子,就連撒尿都不劈叉了。”
對夏冬秋來說,愛情就是“我又活過來了,我想變得更好一點,陪他的時間更長一點。”
誰會舍得不去愛張道青這樣長得又帥又神經病的男人啊?他對別人是危險的野獸,在你面前卻是溫順的忠犬,任由你順毛撫摸,蹭蹭你的臉,握握你的手,還會用他的炭條在白紙上一幅一幅畫你的模樣——他的畫技那麼好,畫出那麼多喜怒哀樂的夏冬秋,都是鮮活的,是這個死氣沉沉的精神病院里唯一鮮亮耀眼的色彩。
她指引著張道青,讓他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熱情。而張道青熾熱的愛也拯救了絕望的夏冬秋,她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甚至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張道青沒有再見到那個一定要跟他比誰尿的遠誰的家伙大的叛逆少年了。
他對夏冬秋只說過一句情話︰“我不想養貓了,我想養你。”
可他在這種地方生存,就勢必要看著她接受治療。她吃藥打針都很乖,每次她露出滿是針眼的手臂都讓張道青感到心疼和憤怒,他覺得自己應該出去,應該去要回一些東西,然後帶她離開這里,跟她結婚,生孩子,養一只貓,一起變成她身體里那樣的老頭子老太太。
陳嵐對醫院暗地里販賣人體器官的調查到了尾聲,她拿到了錄音跟視頻,她馬上就能功成名就了!可是,要怎麼樣才能離開這里呢?
她把視線放在了夏冬秋身上。
院長知道醫院里混入了線人,可他並不確定記者到底是哪一個。陳嵐故意伙同小護士引誘他們懷疑夏冬秋——一個車禍死去全家的女人,雖然很有變成精神病人的理由,可是也因此什麼都不在乎,鋌而走險不是?更何況經過他們的調查,夏冬秋出事前居然在電視台工作。
陳嵐成功禍水東引,夏冬秋像以往一樣被帶走“做檢查”,張道青在她走之前坐在地上抓著炭條沖她笑︰“早點回來。”
但她再也沒有回來。
她回不來了。
不管線人到底是不是她,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反正夏冬秋孤身一人,一無所有,她雖然得了精神分裂癥,可器官還是完好對呀,賣出去的話,是一大筆錢呢。
精神病院里,很多病人都會自殺,尤其是像夏冬秋這樣全家死絕的。
阮橘的最後一場戲就是被固定在手術台上麻醉取走器官,這時候的夏冬秋根本听不懂院長和醫生在說些什麼——什麼線人什麼曝光什麼新聞,她統統都不知道!她是個單親媽媽,因為被強∣暴生下了孩子,此後她的人生就變得格外荒謬而殘酷。現在她的眼楮被醫用膠帶黏開,他們要她的□□,要她的肝髒,要她的腎,也要她的心。
他們要把她拆個七零八落,然後安裝到其他人身上。
可是張道青怎麼辦?
她死了,張道青怎麼辦啊?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夏冬秋才真正的“活”過來,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想陪著張道青過一輩子。但是她回不去了,張道青再也等不到她了。
夏冬秋的絕望、悲傷、恐懼,以及對世界和愛人的留戀,阮橘只能通過眼神來表達。因為是被麻醉狀態,她甚至只有眼楮可以動。她看著來來回回在她身邊走動的院長和醫生,還有護士長,他們三個狼狽為奸,她不是第一次死在這里的,可她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
夏冬秋的眼楮瞪的大大的,她的眼里逐漸出現淚水,眼珠從一開始因為恐慌四處轉動到恍然大悟的心灰意冷,最後重新燃燒起火焰,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張道青的身影。她是他的貓,也是他的女人,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切,但來不及了。
夏冬秋死了。
她的眼珠子最後逐漸變得暗淡而灰白,瞳孔渙散,大卸八塊。
而等不到夏冬秋回來的張道青,這一回,真的瘋了。
他不是真的被關在這里,他只是懶得出去,可是他的秋秋不回來,他只好去找她。張道青像是他經常威脅夏冬秋小弟的那句話一樣,把老色狼院長、婚外情醫生、暴飲暴食的肥胖護士長的舌頭都割了,然後用繩子把他們吊在了老舊太平間的風扇上開到了最大檔,守夜的老頭睡醒看到的時候嚇得屁滾尿流。
然後他找到了陳嵐,陳嵐穿著得體的名牌套裝,頭發燙的精致,正在接受采訪,電視上正播著勇敢記者深入精神病院揭發病態的器官買賣地下鏈的新聞——她成了英雄,因為有人替她頂罪了。
真聰明啊,就算秋秋死了,只要陳嵐逃出上原路精神病院,院長他們就沒有辦法奈何她,新聞一曝光,院長就完了。
陳嵐認識張道青,當然知道他是張家的私生子,否則她不會在見到他的瞬間那麼驚訝,張家對外說這個兒子死了,沒想到被關在精神病院里。
後來陳嵐知道為什麼張道青要被關起來了,因為他是個瘋子。
上原路精神病院被查封,發現了尸體,全國發布通緝令逮捕患有嚴重暴力傾向的反社會人格犯人張道青,他跑了,大家都知道,可沒有人知道他跑去哪里,又去干什麼。
最後他主動出現在警察局門口,隨之而來的還有許許多多的記者與媒體,當他們拍到他的時候,才發現這個被稱為天才罪犯的男人,竟然是那樣的溫柔害羞,他穿著干淨的襯衣長褲,安靜地接受了審判。
張家雖然早就放棄了他,可他到底還是姓張,得到嚴重精神障礙判定的張道青再次被送入精神病院——是重新開放的上原路精神病院,他又回到了那個白色的巨大的病房。
一切都和他離開之前一模一樣,牆上貼滿了他的秋秋。
張道青對著窗戶哈哈的笑,他宰了陳嵐,別人說陳嵐是英雄也無所謂,反正這個女人死了,再大的榮譽她也得不到了。他還拿回了秋秋的全部身體,可他怎麼處理了呢?
那誰知道?
窗戶的玻璃上映照出張道青格外斯文白淨的面容,他微微一笑,玻璃上就出現了夏冬秋的臉。
你看,我說過不分開,就不會分開,我把自己分裂出一個你,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