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八
鶴先生見阮橘高興,自己就同樣感到愉悅。他坐在她旁邊, 窗外的陽光照耀進來, 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淡淡金色的光。他在這樣的光里凝視著阮橘, 其實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最終卻沒有。
她在這里待不長久, 很快就要進組了。
《榮安太後傳》的選角簡直震驚全國。
拿獎無數的國寶級導演高清三,十幾年沒有拍電影的影後周卿, 近幾年沒接戲全身心回歸家庭的著名戲骨宋飛白,還有新生代實力派阮橘。在這演職員表里,找不到一個當紅流量。所有的年輕角色所選擇的演員都是圈內大受好評的演技派,甚至直接通過試鏡選用了還沒畢業的科班生。
簡單點來說,全員演技在線。
由于榮安入宮時周高宗已經四十歲, 所以宋飛白要從四十歲的高宗演到四十九歲, 他今年四十二,年紀剛剛好。
網上基本上已經瘋了,當《榮安太後傳》公布選角的時候,網友們把眼楮擦了又擦不敢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這個選角, 簡直像是天方夜譚一樣。高清三來導電視劇?周卿來演?宋飛白復出?阮橘也在?
很快的, 有人開始質疑阮橘在一眾前輩老戲骨中格格不入,她在官微下發了一條評論︰覺得阮橘在里面顯得很尷尬啊,這種正劇里突然出現這麼美的姑娘, 就覺得突然玄幻了,很不搭調。而且周卿少女感十足,為什麼要兩個人來演榮安啊, 我認為周卿一個就夠了,選阮橘是為了向流量屈服嗎?
因為她說的很不客氣,回復她的人也多,迅速就成了熱評第一。
“有什麼尷尬的,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玉羊影後,靠實力說話,那麼多流量小花怎麼就選了她?比她話題度高的可不是沒有,選她就是因為她有實力。”
“e真是活到老學到老,還有嫌棄演員太美的,尬黑之前去搜下百科好不好,《周史》上雖然沒有直說她長得如何,卻說‘高宗見之,曰,彼何人斯,若此之艷也!’,意思是那是哪家的女兒,竟這般嬌艷美貌!又借他人之口說她‘其態極妍’,說她的美麗和動人的姿態已經到達了女子的極致,這樣的榮安太後你跟我說她不美?講道理,阮橘來演少女榮安,我是服氣的。”
“周卿很有味道,很美,但榮安十六進宮,真的不想看到成熟女演員來演十六七的小姑娘了……感覺阮橘加周卿是強強聯合,都是高女郎∼”
“不僅是阮橘啊,你們看其他演員,但凡是宮妃全部都是美女啊!很多還都是新人!年紀最大不超過二十五!我的天,簡直顏狗盛宴。”
“超級期待超級期待!不管是導演還是演員還是劇本,都期待的不得了!再也不想看摳圖爛劇了!正劇應該不會再給榮安弄幾個愛她要死要活的男人,說她的權力都是男人給的了吧?之前那部《一世榮安》的電影看得我在電影院都反胃了,活生生把榮安拍成見一個愛一個的蕩∣婦,真想活剮了編劇,寫的什麼幾把玩意兒!”
“我的媽我也看了,一言難盡,萬萬沒想到開頭就是脫,結束了還在脫……我都有陰影了!”
“這回可以放心,阮橘未成年,脫不起來333”
“期待期待超級期待!感覺又多了一部下飯神劇!”
……
雖然阮橘飾演的是少女榮安,但戲份仍然很吃重,《榮安太後傳》暫定四十八集,她大概要到二十集才停止上線。也就是說阮橘要演到榮安當上太後,並且設計殺死高宗之後,那時候,這位太後,才真正的叫做“榮安”,才算是真正開啟了這波瀾壯闊的一生。
和榮安的功績比起來,她的愛恨情仇實在是不值一提。
沒有愛情。
她完全不愛高宗,從一開始她就帶著對權力的渴望而來,她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絲毫不動心。愛情這種東西在榮安的人生中是不被需要的,也完全沒有存在的可能。
她在親手毒殺幼帝的時候也不曾落下一滴淚。
進組後阮橘見到了周卿,雖然兩人演的是同一個角色,但卻是穿插著拍的。到了後期,基本上前期的年輕演員都換掉了。
周卿看到阮橘的第一眼是看了她好久,看得阮橘都有點緊張了她突然嘆了口氣︰“二十歲的榮安長這個樣子,二十五歲就變成我了,我有點方。”
阮橘︰……
“不要這麼看著我嘛。”周卿笑嘻嘻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周卿。”
“周老師好,我是阮橘——”
“別叫什麼老師,听著難受,叫我卿姐,高老頭跟我提過你好多次了,沒想到今天才見面。”周卿往前抱了阮橘一下,“我看過你的電影,非常厲害,十六歲時候的我可比不上你。”
也許十六七歲的阮橘比不上現在的周卿,可等到阮橘到了她這個年紀,周卿怕也只能望其項背了。
阮橘看過周卿的全部電影,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周卿是她演員夢的啟蒙老師,她心目中的周卿是成熟穩重的大姐姐,可現在,阮橘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女版高清三。
難道跟高導合作多了都會變成這樣?陳樂生……周卿……下一個不會是她吧?!
“其實我本來也不是這樣的。”周卿一本正經的解釋。“咱們都是自家人,高導帶上這行的,所以就不用像在外人面前那樣端著了嘛是不是?”
高導到現在才得到說話的機會︰“你別拿這貨當正常人看,她跟我差不多。”
……像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可真是少見呢。
雖然性格隨和風趣,可一旦開始拍攝,周卿就完全變了個人。《榮安太後傳》的開機儀式並未公開,也不曾邀請任何記者,總之這部電視劇除了演職員表外,國民一無所知,捂的跟《小娥》一樣嚴實。
像是《掌上珠》那樣按照時間線來拍的影視劇是很少見的,《榮安太後傳》里,阮橘的第一場戲是被貴嬪責罰後,身子剛剛養好,高宗前來看她,與她說些體己話的情節。
歷史上記載榮安太後姓褚,無名,只說幼時家中喚她貞姑,周朝時期,“姑”是對家中女兒的稱呼,因此後世大抵都認為她名叫褚貞,《榮安太後傳》就采用了這個名字。
這一場戲是褚貞入宮第三年,她初入宮時,因為貌美受高宗寵愛,暗中招來不少嫉恨,可褚貞與其他高位嬪妃不同,她出身低微,親父不過是個雞毛大小的正七品知縣,她在這個吃人的皇宮里,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她甘之如飴。
從一開始,她就懷揣野心而來。剛入宮時,她與另外一名出身自水鄉身嬌體軟的秀女最為得高宗寵愛。只是這份寵愛惹了不少人的眼,然而當她們被罰板子的時候,高宗便從她們面前走過,與林貴嬪談笑風生,口稱愛妃。回到偏殿後那名秀女哭得肝腸寸斷,魂不守舍,似乎不能明白為何素日里待她溫柔情深的帝王,竟看都不看她一眼。
但褚貞置身事外,看得清楚。帝王寵愛她們,就像是喜歡沒有爪牙的貓狗,開心的時候逗弄一番,可若是被弄死,他也不會感到傷心。
她和那名秀女都住在林貴嬪的偏殿,平日里沒少被立規矩沒少被敲打,褚貞容色出眾,卻並不爭艷,穿著樸素乖巧伶俐,對林貴嬪言听計從。可名叫如宛的秀女不是,她雖是商賈出身,在家中卻也是被嬌生慣養的,入宮後因為獨特的風情得皇帝青睞,高宗身材高大容貌英俊還有一把美須髯,如宛這一顆少女芳心自然便不听使喚了。
也因此,到了晚上,高宗前來幸林貴嬪,林貴嬪沐浴時他來見如宛。如宛使小性子,哭哭啼啼,高宗雖面色柔和,眼底卻帶著不耐煩,待了沒一會兒便走了,又到褚貞的偏殿來。
他在如宛房中的動靜褚貞听不真切,可見高宗這麼快就出來,就知道那朵百合花沒有給他想象中的溫柔小意。
高宗一進來,就將褚貞抱到了大腿上。他面對高位嬪妃時十分的不苟言笑,不越雷池一步,維持著帝王尊嚴,可是和低位嬪妃卻更放肆,將她們當作玩物,可以任意把玩。
褚貞容色絕艷,自然討他喜歡,雖然性格稍顯沉悶,可這般艷色,卻有著完全相反的性格,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褚貞哪里是性格沉悶,她只是作出一副溫順的假象——就好像是在掌控她一半命運的林貴嬪面前,只有韜光養晦才能活下去。
“前些時日朕可是傷了你心?”
高宗聲音低沉溫柔,真像是個深情的郎君,可惜褚貞早已看透他,從不對他有所期待,因此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她都會去分析,然後給出他最想要的反應。
燈下看美人,本是姝色,更是絕麗。哪怕美人低頭不語,也叫高宗心悸。哪怕高宗的飾演者宋飛白有妻有子,也忍不住為阮橘的容貌感到驚艷。
她穿著普通宮裝,打扮的和宮女沒什麼區別,可就是這樣的簡單樸素,也仍然美的令人心驚。
怨不得高宗在選秀時一眼就看中了她。
褚貞沒有說話。她也是委屈的,可她能夠理解高宗,所以她願意為他忍受這種委屈。褚貞不需要語言,她低著頭不吭聲,片刻後悄悄抬眼去看高宗,然後又飛速低下頭,讓高宗可以捕捉到她眼角的淚花。
這是委屈了,只是又懂事知禮,比起如宛還是要更大氣些。
高宗就是這樣,他既希望自己的女人們能夠和平共處不要吃醋一起伺候他,又希望她們個個深愛他眼里容不下沙子——大概古來帝王盡皆如此,貪心不足。
阮橘有一雙會說話的眼楮,波光盈盈,情意綿綿,她的臉頰帶著微微的紅暈,看向高宗時帶著期盼、忐忑、仰慕。能讓一個十六歲的絕色美人如此看著自己,真是大大滿足了高宗的虛榮心,也叫他對褚貞更加滿意起來。
可他今晚是要幸林貴嬪的,她雖然美,卻也不足以讓他留下。
他將褚貞在膝頭晃了兩下,真像是疼愛她的夫君,然而她只是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妾。高宗雖然好美色,卻並非昏庸之人,他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林貴嬪出身林家,他若是在幸她的時候進了秀女屋子不出去,不知她要被如何取笑。
“莫哭莫哭。”高宗伸手抹去褚貞的淚,她慌忙笨拙地掩飾著自己的淚珠,搖搖頭,“陛下還願意來看奴婢,奴婢以為再也沒有這份福氣了。”
她跟如宛挨板子都是一個月前,如今傷都養的差不多了他才來看,原因是什麼如宛那豬腦子也許想不出,可褚貞卻一清二楚。
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美人,再美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更何況血腥味重,高宗怎麼會委屈自己到這麼個小小的偏殿來,這里擁擠不堪,他習慣了養尊處優,是萬萬看不上的。
如果不是站在和他相等的地位上,他就瞧不起這些出身卑微的秀女。
他玩弄她們,並不將她們的性命當回事。
可褚貞覺得,倘若自己是高宗,一定會為這種維持權力需要寵幸女人的處境感到憤怒和羞恥。有朝一日自己得勢,便要將威脅自己的人除個一干二淨。也因此她雖然被高宗擁在腿上,低頭的表情卻帶著鄙夷。
“朕心悅你,自然會來看你。”這張容顏真是美極,高宗挑起褚貞的下巴細細端詳,只覺美人梨花帶雨,真是美的驚人。
他是這天下的主人,這美人不屬于他還能屬于誰?
兩人一個進,一個退;一個有意逗弄,一個欲拒還迎;一個自命不凡,一個心懷不屑。可表面上卻硬是無比和諧的組成了這麼一幅帝王戲美圖。褚貞的野心在這樣的壓迫中愈發壯大,高宗對她命運的掌控讓她更加渴望有朝一日成為人上人,再也不要過這樣生死由他人的日子。
很快的,高宗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也就要走了,褚貞戀戀不舍地起身送他,福身後又偷偷看向帝王,結果他竟然也在看她,神情帶笑,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有情人。
高宗見到褚貞羞紅的臉,哈哈大笑,轉身而去。褚貞痴痴地看著,許久才回神。
待到高宗享受完了林貴嬪的服侍,隨手召來身邊的大內總管陳德海,“朕走後,二位美人何如?”
“回陛下,宛美人摔了些器具,又哭了一陣子,歇下了。褚美人站著瞧了陛下進入正殿,許久後才回身,而後看著陛下賜的玉墜子出神。”
高宗听了,心里也有了數。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如宛那種撒嬌賣痴的小性子,同時更愛褚貞絕頂的容貌。他不止一次想這二女若是能合二為一豈不美哉,只是時日一長,如宛便恃寵而驕,自以為了不得,前些日子挨板子也不虧,只褚貞是叫她牽累了,著實是委屈幾分。
他有意敲打如宛,便頒下旨意︰“冊褚貞為采女,賜白玉獅一對,翡翠鐲子一只。”
“是。”
褚貞這一批秀女入宮後,被選為妃的大概有二十幾人,沒有封號沒有位份,勉強被稱之為“御妻”,雖說是佔了個妻字,實則與宮女差不了多少。高總是個對自己女人非常吝嗇的皇帝,除卻皇後之外,後宮最高位份的是淑妃,貴嬪婕妤也僅有幾位。褚貞從御妻變為采女,雖說升了一級,其實也沒什麼太大變化。她仍然要住在林貴嬪的偏殿,日日去立規矩。
所以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她沒有多麼高興,因為她知道,她的未來不僅于此。
鏡頭里,是褚貞充滿自信和期盼的表情。
這會兒都一月初了,片場格外的冷,劇組還是實景拍攝,偏偏劇情里設定的時間是春暮夏初,衣裙輕薄,阮橘凍得要死。她拍戲的時候還能忍住,高導一喊卡她就開始劇烈哆嗦,小宋上來用羽絨服把她裹住,小趙塞來一杯熱水。
阮橘打了好幾個冷顫,拍攝的時候宋飛白跟她都控制不住生理反應,因為冷脖子上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宋飛白還不小心呵了一口白氣,于是鏡頭就要重新拍,這些bug都是不允許存在的,所以阮橘沒被凍死,除卻敬業外,還有她旺盛的求生欲。
一杯熱水喝下去也沒暖過來,取暖器還不敢對著烤,裙子的材質很脆弱,阮橘怕一不小心蹭到可就完了。
然而前期她是主角,戲份多場次多,所以取暖不了多久就要再次開拍。本來可以在裙子里貼暖寶寶的,可是因為裙子很薄,貼上去一旦做動作很容易穿幫,周朝時期的衣裙又比較貼身,所以她都咬牙忍了。
冷算什麼,她能克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