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好半天之後,夏知秋才抱著夏小九晃晃悠悠的下山, 去鎮上找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她走得慢, 這兩天光上山下山了, 就算是她以前習慣了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跑步,鍛煉身體兩個小時,現在也有些受不住。等到了鎮子上了,已經是快十一點了。
索性先找了飯館吃午飯, 這邊比較窮, 飯館少, 夏知秋差點兒沒將整個鎮子都逛遍了才找到一家小飯館。要了一碗湯面等了半個小時才吃上。
味道還算可以,主要是料放的足。老板特別熱情,上了飯菜還站在一邊和夏知秋聊天︰“妞是外地人吧?看你穿著不像是我們本地的,來走親戚?”
“嗯, 我j市那邊的。”夏知秋笑著說道, 老板看她那狐狸︰“這是你養的啊?是個狐狸吧?看著拾掇的怪好的,挺干淨, 我們這邊養東西就養個小貓小狗的, 都還沒見過養這狐狸的呢, 都說狐狸有狐臭,你這狐狸怎麼聞起來也不臭啊?”
“每天給洗澡呢。”夏知秋說道,順手揉一把被說臭而不太高興的夏小九,夏小九哼唧了一聲, 將腦袋重新埋到碗里, 這碗還是夏知秋剛才在外面買的一次性塑料的。她自己是將夏小九當人的, 可別人不一定將它當人啊,所以為了省去點兒麻煩,她還是提前準備一下比較好。
“你這狐狸哪兒買的啊?”有後面進飯店的人跟著好奇,又想伸手摸,夏知秋趕緊攔住︰“我家小九怕生,別人不能踫的,要不然會咬人。”
夏小九適時的配合著凶狠的叫了兩聲,那人只好遺憾收手︰“哪兒買的?我也去買個,這洗干淨了看著挺漂亮的,不比那些小貓小狗差,多少錢買的啊?”
“不知道,我媽給買的。”夏知秋笑著說道︰“畢竟我一個人出來玩耍,身邊得跟個有點兒凶狠的小動物才行,你們別看它小,跑起來特別快,爪子也特別厲害,還會咬人,成年男人都不一定打得過它呢。”
“真的啊?那可真是厲害。”先前一個女孩子羨慕的說道︰“那我跟你買行不行啊?你多少錢買來的,我給你雙倍你覺得怎麼樣?”
夏知秋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還以為這是在拍古代沒邏輯的電視劇呢,出場就要給銀子壓人啊。
“不行啊,我媽送我的禮物不好轉手賣了的,再說了,我還指望它保護我呢,我當它是家人,不能隨意賣了。”夏知秋笑著搖頭,將飯碗推開︰“老板,多少錢啊?”
“十二塊錢。”老板探頭,夏知秋知道這價錢貴了,在z市,同樣的湯面,頂多了五塊錢一碗,不過,到底是人家地盤,能破財消災的,夏知秋也不會扣扣索索的。但也不能財露白,就做出一臉牙疼的樣子︰“老板,你這飯也太貴了,我在m市吃頂多了要六塊錢,你看我也沒多少錢,就給我便宜點兒?”
一邊說,一邊將錢包打開讓老板看,那里面就放著一張五十一張二十,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錢。這都是明面上的,就是怕被人看出來她有錢,,看老板不說話,夏知秋再接再厲︰“我還得留著車票錢呢,要不然就八塊錢吧?”
“妞啊,八塊錢都不夠開火的呢,m市那邊是便宜,可人家客人多嘛,開一次火,一鍋湯,就能做十多人的飯菜了,怎麼也能回本,我這不行啊,開火燒湯,材料進去了,賣出去的也就兩三份兒,不貴點兒不回本不說還要虧錢的,八塊太少了,這樣,你給十塊好了,看你是外地的,叔也不欺負你。”
老板搓著手說道,夏知秋又嘟囔兩句賣賣慘,然後才不情不願的掏錢。出了飯店,她特意繞遠一點兒的方向走,等周圍僻靜了,這才掏出來手機給夏花打電話。
夏花第一個反應就是讓她不許冒險,既然牌坊村沒死人,這事兒就用不著插手。至于當了寡婦不能再嫁這種事情,夏花覺得,牌坊村的名聲和規矩都在那兒放著呢,誰家嫁閨女之前不打听打听的?
既然肯嫁過去,那就是已經知道了規矩了,既然知道了規矩,那死了男人要守一輩子的諾言遵循下去也沒什麼不對的。
還有那村子男人短命的事兒,他們村當年既然享受了牌坊帶來的好處,那現在還個債也不奇怪。早些年女人守節不守節這種問題,可都是男人決定的,他們給出的答案的。
他們既然選擇好了,那就要承受這個後果。
“可是他們村陰盛陽衰,早晚是要出事兒的。”夏知秋有些遲疑,夏花很不在意︰“出事兒是肯定的,這時代變了,男男女女的思想都變了,早晚那村子里面的人都會想要走出來那個大山的,到時候牌坊控制不住,必定會出事兒,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你現在的本事是肯定不行的,所以,你也不能去管,趕緊的趁早回來,多修煉幾年,等日後再說。”
“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听話,回來我打斷你的腿!以後放假你就別打算出門了,一輩子就在b市老老實實的呆著。我說話算數,你可別想瞞過我!”
“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現在這些事情明顯你是插不上手的,所以你就不要管了,你覺得這情況不太好,但說不定別人覺得好呢?你小心出力不討好,讓人覺得你狗拿耗子。”
“眼看這就要開學了,你還是趕緊的回來吧,明年是不是還住校?你之前不是說,大二就可以搬出來住了嗎?你要不然還是回家來住吧?”
“前段時間宋如梅讓人給你送了什麼游戲機,說是孫文浩公司剛開發的,你要是不回來我可就送人了啊。”
夏花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反正中心意思就是不許夏知秋去摻和這事兒,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是有兩面性的,好的壞的,每個人看的角度不一樣,自然得出的結論也是不一樣的。夏知秋又不是聖人,憑什麼她認定的不好的,就一定是不好的?
只要沒出人命,那她就不能太過于武斷。
但夏知秋又有些摸不清頭腦,這男人短命算不算出了人命呢?
“不算!”夏花很干脆︰“又不是那些女人逼著他們去蓋牌坊的,自己蓋起來了就得自己受著。”
“那這牌坊也不是他們蓋的啊,是他們的祖宗。”夏知秋說道,夏花聲音更嚴肅了幾分︰“那沒辦法,他們受了這牌坊的好處,就得付出代價,你也不用可憐他們,這世上有因就有果,他們若真是沒有罪過,天道也不會讓他們短命的。”
反正就是一句話,不許夏知秋過去。夏知秋只好在電話里應了下來,表示自己明天就會收拾東西下山,然後返回b市,那邊夏花才算是同意掛電話。
可夏知秋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太自在,她那小推車還在山上呢,這會兒天色不早,就打算先去山上,反正還有一晚上的考慮時間呢,要真是不能插手,明兒一早就下山。
“小九,你怎麼不阻攔我啊?”她一邊爬山,一邊和懷里的夏小九嘀嘀咕咕的說話,夏小九懶洋洋的︰“我肯定是跟著你啊,你要是不去,我就跟著你回家,你要是去,我就跟著你去,有什麼好勸的?”
“還是小九你貼心。”夏知秋特別感動,夏小九翻個白眼︰“大不了我一條命賠進去,總是能護住你的。”
夏知秋瞬間無語了,良久才嘆口氣揉一把夏小九︰“我怎麼舍得讓你賠一條命進去?我又不是獨裁主義者,你以後要是想反對我做什麼事情,只管大大方方的說就行了,我肯定不會打你的。”
“你會威脅我。”夏小九毫不客氣,夏知秋忙搖頭︰“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吧,再說了你不還給了伙食費嗎?對了,我差點兒就忘記了,那個紅寶石,你從哪兒弄來的啊?我可是一直給你存著呢,值錢不?”
“單個不值錢,加上配套的東西才值錢,下面還有個戒指托,那是當年慈禧用過的紅寶石戒指,大概拍賣的話能換幾百萬?我也不是很清楚,別問我從哪兒弄來的,我一個狐妖,要是沒點兒家底能像話嗎?”
夏知秋光關心戒指了︰“那下面的底托呢?”
“在我老家,等我什麼時候修為恢復了,可以帶你去看看。”夏小九笑眯眯的說道,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呢,當了本王的王妃,也該是回去見見本王的下屬們的。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上山,這邊夏知秋還在猶豫牌坊村的事情呢,卻沒想到那邊人家已經幫她做好了決定了。
她昨晚上請神請回來的三個男鬼,昨晚上分別給村長和長老們托夢去了,說了村里男人短命的事情,這可是大事兒,幾個人一踫頭,覺得幾個人做同樣的夢那就是祖宗有靈了。
于是一商量,決定將夏知秋請回去問問,看這事兒能不能解決。
夏知秋一早上下山去了,人家在原地沒找到人,四周再找找,哎,有個小推車,車子上還放著許多的食物,指不定就是村中夢中的大師留下的,于是,人家就等著了。
守株待兔,夏知秋這個笨兔子只顧著和夏小九聊天,居然沒注意到,一到地方就被發現了。
“這位可是大師?”幾個男人圍過來,雖然問話是客客氣氣的,但臉上還是帶著點兒懷疑的,這大師居然是個女的,還是個這麼年輕的!靠譜不靠譜啊?
“什麼大師?”夏知秋趕緊搖頭︰“我頂多就是個神婆,能稍微看一點兒事情,大本事是沒有的。”
“大師能看出來我們村子的問題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別人可都沒看出來過。”領頭那男人是村長的大兒子,他這會兒就站出來笑道︰“大師既然能看出來,說不定也會有辦法解決的,您看,我們村子就在下面,您去做客吃個飯喝點兒水?”
“就算解決不了也沒事兒,反正都是這麼些年過去了,我們也都習慣了。”他繼續說道︰“若是大師有認識本事更高強的,到時候想起來我們村了,給介紹一下也是行的。”
反正就是不強求,-很是殷勤的勸說夏知秋去他們村子做客︰“不瞞大師說,我其實是想打听一下外面的事情的,這不是最近老听別人說什麼外面改革開放了,國家允許做生意了,附近一個個村子都富裕起來了,我們看著也是眼熱,就想問問外面的情況,您要是不嫌棄,就給我們講講。”
人挺熱情,夏知秋正好也對牌坊村還是有幾分好奇的,推辭的也不是十分強硬。那人估計也是看出來了,于是就越發熱情了,又說村子里有水果什麼的,他自家也準備好了席面,就等著請大師過去了。
說的夏知秋更是動搖,最後居然點頭答應了。
跟著下山往牌坊村去的時候,夏知秋也是有些懊惱的,深覺得自己太不會拒絕人了,本來不是已經想好了不去的嗎?但是看看前面幫她抬著小推車的幾個人,夏知秋也只能是抿抿唇,跟在後面繼續往前走了。
算了,就當是做歷史調查了,那幾個牌坊,確實是有研究價值的。
說不定,她能結識個牌坊精?夏知秋嘴角抽了抽,這名字,怎麼念著這麼的古怪呢,牌坊精,還不如說是石頭精呢,牌坊可多是石頭做成的。
當然,沒錢的話用木頭也是行的。有錢的話就大理石,花崗岩,反正怎麼貴怎麼來。選擇木頭的比較少,牌坊本來就是一個家族的榮耀,建立的時候肯定是希望流傳千古的,木頭那東西,風吹雨淋壞的太快,所以最次了也應該選擇磚頭。
到了山腳下,就看見有人拉著平板車在路口等著。m市本來就窮,這個縣越發的偏遠,更窮,所以在夏知秋的想象中,這個牌坊村,還是位于山溝溝里的,就應該是更窮的。
她老家那邊和這邊比肯定算是有錢的,就那村子里還有泥土房子。所以一看到這牌坊村居然家家戶戶都是請磚瓦房,村子里來來往往的人穿的雖然都不是多好,卻都是干干淨淨,人也都是面色紅潤十分健康,一看就是不少衣服不缺吃喝,她那驚訝都有些藏不住。
走到村子里面,大約是村子中心的位置,有一個很大的廣場,在那廣場上,建立著幾十個牌坊。
她原先還以為這東西應該是建立在村口的,畢竟根據她查的那些資料,這些代表榮耀的東西,都應該是在最顯眼最容易看到的地方的。
“本來建國之後是有人想將我們村里的牌坊給砸掉的,後來出了點兒事情,就沒人敢動手了。”見夏知秋目光落到牌坊上,村長兒子就笑著解釋︰“當時動手的幾個人,一走到牌坊下面就自己摔倒了,不是撞掉了牙齒就是撞破了腦袋,誰還敢下手啊,于是這東西就保存下來了。”
“我們村本來就偏,外人少有進來的。”村長兒子笑著解釋︰“本地人不管男女少有能出去的,所以就比較閉塞,連電線都是今年年初才拉上的。”
“我以前上過掃盲班,多少知道點兒外面的事情,也想領著村子里的人賺點兒錢。”他笑著說道,說了半天一拍手︰“對了,差點兒忘記說了,我叫秦大海,我們村子里的男人多數是姓秦的。”
夏知秋笑著點點頭,平板車一路被拉到村長家里,村長頭發全白,彎腰駝背,十分老相。然而自我介紹的時候夏知秋才知道,這老頭也才五十多。
放在外面,五十多黑頭發的都還有。雖然不多,但五十多絕不是老村長這個樣子的,現在全國人口平均年齡達到七十了已經,五十多連退休都還不到年紀呢。
“大師你好。”老村長很熱情,一上來就鞠躬,夏知秋趕緊往旁邊躲了躲︰“不用不用,村長太客氣了,我也不是什麼大師,我昨天晚上其實已經說過了,這東西我能看出來,但解決不了,我水平不太夠。“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就是請大師來吃個飯,大師要是沒事兒,就在我們村子里隨意走走。”村長笑眯眯的說道,又連聲叫了自家的老婆子,讓擺飯擺筷子。
村長老婆胖乎乎的,全程笑眯眯的十分和善。
然後,夏知秋就又想到另外一個疑問——若是牌坊精一直是為女人出頭的,那為什麼這村子里,不是女人當家作主呢?女人們都有個那麼大的靠山了,那當村長當長老什麼的,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男人只要不听話,女人去牌坊下面告個狀不就行了嗎?怎麼看也該是女人將男人給捏在手心里的吧?但看村長和村長老婆的相處,好像和外面世界的男女相處是一樣的?
雖然疑惑,但夏知秋可沒有傻,就這麼直白的問出來。她將疑惑藏在心底,笑著吃了飯菜,然後拒絕了秦大海的陪同,準備自己在村子里轉悠轉悠,順便消食。
大約是村子里難得見一回外人,夏知秋剛從村長家出來,就見一群小孩子跟上來了。不過多是圍著她看,沒人敢上前說話什麼的。
夏知秋想了想,又返回去將自己買的那堆零食拿出來一大半,沖這些小孩子們招手︰“來來來,一人一包。”
喊了幾聲居然沒人應,夏知秋眨眨眼,有些不解,小孩子不都是喜歡吃零食的嗎?
夏小九壓低了聲音嘀咕︰“大概是你笑的太像是狼外婆了,所以他們不敢上前來,你收收你那笑容,別笑的這麼可怕。”
夏知秋一邊疑惑一邊將臉上的笑容收了收,但收的太快,一下子變成了面無表情,這下子就更可怕了,那群小孩子居然一哄而散,全都跑沒影了!
“你出的餿主意。”夏知秋嘴角抽了抽,沖夏小九抱怨,夏小九忙將功贖罪︰“那邊還有一個沒跑掉,跑掉的都是膽子小的,不好哄,你看這留下來的肯定就是好哄的,肯定嘴饞,你問問試試。”
夏知秋順著夏小九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還有個小女孩兒被留在原地,她很是和藹的沖小女孩兒招手︰“要吃糖果嗎?可甜可好吃了,給你。”
伸手,掌心放著幾個大白兔。小女孩兒咽了咽口水,猶猶豫豫的往前走了一步,夏知秋索性盤腿坐下,托著腮幫子等那小女孩兒自己走過來。
小孩子膽小,一邊被糖果誘~惑,一邊要警惕夏知秋,走兩步看三分鐘,磨磨蹭蹭的,等她接近夏知秋的時候都已經是十來分鐘之後了,夏知秋差點兒就要睡著了。眼看著小孩子就要伸手了,忽然遠處有個女人喊道︰“玲玲!”
小女孩兒迅速轉身跑掉了,快的夏知秋連個背影都沒能抓到。
“哎,這里的小孩兒,怎麼就不喜歡吃零食呢?”夏知秋嘆氣,將糖果收起來︰“算了,既然沒人和咱們說話,那咱們就去牌坊底下看看。”
說著將夏小九放到肩膀上,讓它自己蹲好,她雙手插兜慢吞吞的牌坊那邊去了。但走著走著,她就發現有些不太對了,村子里的女人們,好像是對她有點兒不歡迎啊,路過她的好像都翻白眼了?
想到那些人之前說的牌坊精的事情,夏知秋自覺想明白了,她說不定是被懷疑來殺害牌坊精的,那些女人們能對她有好臉色就奇怪了。
她也沒在意,也不好站在大路上喊一聲我不是來殺牌坊精的,所以就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五十多個牌坊,每個直接相隔至少有兩三米。最前面那個是明朝的,看看年限,大約還是明初的。上面寫的是秦李氏,三十二歲守寡,活了六十多,有兩個兒子,都是當官兒的。
大約是培養的兒子有出息,這才得了牌坊。
再往後,還有十來個是明朝的,剩下的就全都是清朝的。有三十多開始守寡的,也有四十多開始的,有個更觸目驚心的,十六歲守寡——十五訂婚,當年未婚夫死亡,她信守承諾嫁到秦家,從此守節。
夏知秋的心情隨著這牌坊上寫著的介紹越發的沉重起來,這一座座的牌坊,有的可能是真的在表彰死了男人生活不易的女人,可有的,卻是在殘害女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