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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林婉忽然又打來電話,問︰“那件事是不是忘了考慮了?”
白浪知道她指什麼,心里禁不住隱隱地內疚。這些日子因為忙碌,他一直顧不上同林婉聯絡。事實上,他也有點躲避著她。因為他知道,一旦要談起那個問題,他肯定會讓林婉失望。
見林婉問起,他明白躲不過去了,只好歉然說道︰“傻瓜電腦剛上市,我實在不能這個時候離開新月。”
這麼說,你確定不加入cat了?”
嗯,是的。”
林婉遺憾地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算啦,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強你了。”
頓了一下又說︰“我跟李維思聯系上了,回來這麼久,我們還沒有聚過。今晚聚一下吧,一起吃個飯。還是到那家粵菜館,這回我做東。”
白浪本想推辭,因為公司里事情多,這些天他每晚都很遲才走。但猶豫一下他又應承了。林婉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他們才見過一次面,至于李維思就更長時間沒見,聚一聚也是應該的。加入cat的事他拒絕了林婉,如果吃飯也回絕,未免顯得不近情理,弄不好會讓她生出誤會來,這是他所不願看到的。
傍晚,白浪給甦小婭打電話,說晚上要陪客戶,不回家吃飯。甦小婭也沒多問什麼,顯然並不懷疑。
下班後,白浪便來到安慧橋南邊那家粵菜館。走進餐館,林婉和李維思都已到了,訂好了一個單間,正坐在那里喝茶。那包間正是上次他們使用的那間,環境沒有什麼改變。舊地重逢,不禁令人感到熟悉和親切。
走進包間,林婉和李維思都欠了欠身子跟他打招呼。大約是因為忙碌、勞累的緣故,同剛回京城時相比,林婉消瘦了些,但兩眼卻很有神采,看上去充滿朝氣與自信。
相形之下,李維思就顯得萎糜不振,瘦得厲害,原本油光發亮的腦門變得滿是皺紋,深陷的眼楮透出黯淡、消沉的幽光,頭發也白了好些,給人一種滄桑感。記得上次在這里吃飯時,他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相距一年,他竟像換了個人。
林婉已經點好了菜,白浪一坐定,她便吩咐服務小姐上菜。不一會兒,幾道鮮美的粵菜陸續端了上來,服務小姐給他們斟滿了酒。林婉舉起杯,與白浪和李維思踫了一下,說︰“上次只能算是久別重逢,這回是真正的相聚,這一杯干了吧!”說罷帶頭一飲而盡。
白浪見狀,驚訝地問︰“婉婉,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了?”
林婉說︰“回中國來,無論跟下屬聯絡感情,還是跟客戶打交道,不會喝酒很難開展工作。我硬著頭皮練了幾次,現在能喝二兩了。咦,你們也喝呀。”
白浪一仰頭也把酒喝了。李維思往常喝酒是最豪爽的,這回端著杯子卻久久難以下咽。林婉拿著空杯子沖他晃了好幾下,他才皺著眉艱難地把一小杯酒喝下。白浪看到他這個模樣,心情不禁變得沉重。
學友公司遭到哄搶的事,白浪後來也听說了,這段時間他不時留意著學友公司的情況。他發現,自遭哄搶後,學友公司再也沒有營業過。前些日子從學友門前經過,他發現那里已改換門庭,變成另一家公司。曾經火爆一時的學友公司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從中關村消失,李維思也杳無音訊,再也不曾在中關村出現過。此刻相見,他忍不住問︰“維思,你是不是去外地了?”
李維思神情憂郁,聲音很低沉︰“我還在京城,很少外出。只是上個月去了一趟深圳,看看行情有什麼變化。”
在京城干些什麼?是不是在哪個公司上班?”
李維思搖了搖頭︰“沒有,就這麼呆著。”
白浪感到奇怪︰“何不找點事做?總有點收入。林婉那里需要人,你搞銷售有經驗,不如到那里干。”
林婉插話道︰“剛剛我也動員維思呢,他願意加入的話,我歡迎。老同學嘛,能關照的當然要盡量關照。最近我對公司的人員安排做了調整,目前還有一些中層位置空著。如果現在加入進來,我能給安排一個比較理想的位置。可惜,維思不肯呀!”
白浪轉向李維思,驚訝地問︰“為什麼?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好,外企公司很多人想去都去不了呢,尤其是cat這樣的大公司。”
李維思嘆息一聲︰“我現在干什麼都沒心思,只想著什麼時候那塊地能出手,款子能收回來。”
雖然以前白浪和李維思共事時發生過一些不愉快,但此時看到他遇到困難,心里還是感到同時。他關切地說︰“最近房地產行情跌得厲害,听說南方好些樓都變成爛尾樓。听一些懂行的人說,房地產前一段太熱,這一跌不知要跌到什麼時候。維思,你那塊地還是早點出手為好,免得拖下去吃虧更大。事到如今,不能貪圖賺大錢。只要價錢過得去,該出手就得出手,不能猶豫。”
李維思面容悲戚,“我也想早點解套。我有整整900萬元套在那里,只要這筆錢能回來,我還是個款爺,一輩子什麼也不干,生活也不成問題。若想再開一家公司,也還有本錢,還能東山再起。但不是我想出手就能出手的,關鍵得有下家,有人買才賣得出去。我也不敢貪圖賺錢,能把成本收回來就謝天謝地了。”
白浪暗暗一怔,感到房地產形勢比他想像的還要嚴峻。他怕李維思太難過,便安慰道︰“市場總是有起有落的,現在下跌了,總有一天會彈起來。”
李維思眼里閃出一絲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就熄滅了。
你跟夏荷結婚了嗎?”白浪轉換了話題。
李維思說︰“原來打算今年結婚的,還準備帶她到新馬泰走一趟。情況變成這樣,我也沒心思去登記。等經濟好轉後再說吧。”說著,他又變得心事重重,悶悶不樂。
因為他情緒低落,飯桌上的氣氛也就顯得沉抑、呆滯。白浪本想同林婉談點別的,看到李維思這個模樣,也沒有多少閑聊的興致了。
李維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讓他們掃興,草草吃了些東西,忽然端起酒杯說︰“林婉,謝謝你的款待。你從美國回來,按道理應該我做東為你接風的,但今天只好讓你破費。等我那塊地出手,款子收回來,我回請你們。來,我敬你們一杯。”
白浪和林婉只好端起杯子。李維思與他們踫了一下,以很快的速度喝完了酒,繼而拱拱手︰“抱歉,我先告辭了!”
白浪和林婉都沒有挽留,林婉說︰“我送你回去吧。”她上任後,公司配給她一輛高級奔馳。她也不用司機,自己開著。
李維思一擺手︰“不必了,我騎車回去。”說罷轉身而去。白浪提出送他下樓,他也謝絕了,大步走出包間,順手帶上包間的門,很快便在樓梯口消失了。
下了樓,李維思從車棚里推出一輛非常破舊的自行車,吱吱嘎嘎騎著走了。夜色蒼茫,他陰郁的身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但自行車發出的刺耳的金屬聲,卻隨風飄蕩,傳得很遠很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