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範小圓和宇文客已經在靜謐無聲的臥房里懵了將近四個時辰。
初時巨大的震驚、恐懼歷經四個時辰,終于一點點消磨殆盡。然後,感性的猜測、理智的分析浮上心頭,範小圓終于說了從早到晚的第一句話︰“那個……班長啊,我們……是穿越了吧?”
站在窗前的銀白色身影一顫,宇文客很快回過頭︰“不可能,這不科學。”
“不然呢?”範小圓坐在寬大的檀木椅子上,甩著腿擺弄自己飄逸繁瑣的衣裙,“你看啊,這明擺著不是拍戲,也不像整蠱。不是穿越還能是啥?拿咱做心理實驗不得提前告知嗎?”
“可如果是穿越,得有點前奏吧?”宇文客攤手,接著苦惱地皺了皺眉,“那個……來這兒之前,你在干什麼?”
範小圓不禁一懵。足足好幾秒里,她腦子里是空白的,如同失憶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但緊接著,之前的記憶逐漸浮現出來,卻並不是車禍、電擊、墜樓之類常見的穿越前奏。
——她怔然道︰“我寫完了作業,洗了個澡,然後躺到床上睡覺了……?”
宇文客怔怔地听著,木了一會兒,他眼里綻出了更深的不解︰“我也、我也是……”
各自在家睡覺,突然就一起穿了,這顯然不科學吧?
兩個人同時“ ”地吸了口氣,不約而同地捶著額頭琢磨。
與此同時,一門之隔的回廊下,幾個宦官也在大眼瞪小眼的愣神兒。
——今兒什麼情況?
——女皇陛下她……怎麼個意思?
幾雙眼楮同時看向大太監王瑾,可王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打今兒早上開始,事情突然變得非常離奇,離奇到讓他想琢磨都無從下手。
里面那位宇文公子,是陛下眾多男寵中的一個,混得不怎麼好。進宮大概有三年了吧,也沒個正經名分。
上個月,他家里獲了罪,他是走投無路了才來御前塞的好處,想面個聖,在陛下面前說個情。
正好這陣子陛下身體不太好。收了他好處的宮人,打的算盤是讓他進去侍個疾,生病的人耳根子軟,這事多半兒能成,事成了好再賺他一筆。
可他們忘了,生病的人往往脾氣也不好。于是他求情的話才剛出口兩句,陛下就怒了。讓拖出去杖四十,發去做苦役去。
然後自然是宇文公子的一番驚恐哀求。
再然後吧……有那麼一個細節,是整件事的轉折。
——陛下被氣得頭疼,靜躺了那麼一會兒。宇文公子被嚇得有些懵,也滯了那麼一瞬。
就那麼最多也就夠喝一口水的工夫,事情突然就變了。
陛下再坐起來的時候,一臉茫然,看看宇文公子,疑惑道︰“宇文客?這是哪兒?”
宇文公子更令人瞠目結舌,他跟失憶了似的,反問陛下︰“這怎麼回事?”
而後靜了片刻,陛下以一種遲疑的、試探的口吻,將一眾宮人“請”了出去——她當時真的用了個“請”字!
出來後,他們就在外頭站了一整日的樁。眼下天都黑了,里頭也不叫人進,王瑾心里頭自顧自地嘀咕,那個宇文公子到底發落不發落啊?
屋中,兩個r n mi n面相覷了一會兒,宇文客不太確信地說了個結論︰“我覺得不是穿越,是做夢。”
“做夢有倆人一起做的嗎?!”範小圓瞪大了眼楮。
“不不不,這一定是……我的夢境,你是被我夢到的而已。”宇文客抬手揉著眉心,頓了頓,又說,“也可能是你的夢境,我被你夢到了。”
“……”範小圓誠摯地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咱倆關系很好嗎?”
宇文客︰“……”
把國際部高二(7)班全數一遍,跟他最不對付的大概就是她了。
不過,他覺得還是能解釋︰“咱們畢竟每天都能見到,夢到一回也有可能嘛。”
眼前夢境中的範小圓同學咂了咂嘴,未予置評。
“這夢太讓人難受了,先醒了再說。”宇文客又道。
範小圓嘴角輕扯︰“怎麼醒?”
宇文客轉回了身,再度面向窗戶,留給她一個頎長消瘦的背影。
然後,他伸手推開了窗子︰“這外面是片湖。”
“哦……”範小圓遙望著窗外的石橋水榭應聲。
“我先跳,如果是我的夢,我應該就會醒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肩頭因此而繃緊了些,“假如你發現夢境還在繼續,那你也跳。”
“……”範小圓掙扎了一會兒,才勉強點頭,“行吧……”
無所謂啦,反正如果是夢的話,又淹不死,這麼詭異的夢能早點醒挺好的。
如果不是夢而是穿越呢?
那應該會有人救他們上來。
宇文客帶著鼓氣的意味,復又深緩了兩息。然後他踩上床沿,縱深一躍——
“噗通!”
範小圓听到這麼一聲,條件反射地彈起來,跑到窗邊去看。她定楮便看到宇文客在水里掙扎撲騰,而自己並沒有醒。
……看來真不是夢,是穿越!
範小圓頓時陣腳大亂,失聲大叫︰“來人!!!”
幾是同時,一陣手機鈴音不合時宜地憑空震響,將她還沒喊出的“救人啊”壓了回去。
範小圓懵然看著無數穿著古代衣服的男人女人闖進屋里,起初她還能听到些人聲,但很快,那鈴音就佔據了她的全部听覺。
接著,她眼前混亂的畫面一分分變得模糊,幾秒鐘後,唰然化作一片黑暗。
範小圓不適地皺眉,迷迷糊糊地揮手,拍到了床邊的牆壁。
鈴音還在想,動听悅耳,且殘酷無情。
她痛苦地掙扎了好一會兒,腦子可算清醒了大半。
她摸了好幾下,終于將手機摸了過來。隨手一劃屏幕關了鬧鈴,強撐著眯眼看看,5︰40。
這是她每天起床刷題的時間,沒毛病。
看來剛才那個,還是場夢,不是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