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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們一直在郵筒的附近等。
我們看著郵遞員過來打開了郵筒。
郵筒里涌出的大量信件嚇了他一跳。顯然,之前這里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信。
他驚訝了一會兒,就從地上攏起那些信,把它們放進郵袋。
我們看著他鎖好郵箱,騎上他的自行車。
我們看著他帶著沉重的郵袋歪歪斜斜地消失在暮色里。
我們各自想象著那些得到回復的人打開信件時候的情況。
這時,我听到你問︰“送了這麼多祝福給別人,你覺得快樂一點了嗎?”
我回頭望著你。你的眼楮直視著我的眼楮。你的目光落在我的心里。
你說︰“在世界上听到自己的話語能傳來回應,是很幸福的事情。能夠給予別人這樣的回應,也同樣幸福。”
你說︰“人們都是孤獨的,所以,需要得到支援。”
你說︰“當你給予別人支援的時候,你自己也就得到了支援。”
你說︰“幫助的名字叫做相互。當你付出的時候,你也就得到了。”
你說︰“回應世界吧。當你開始回應的時候,你就會沖破孤獨的牢籠。”
這就是你在我初次嘗到出名的滋味的那些天里對我說的話。
在這一生里面,在外人眼里,你對于我來說,卻始終是一個“不健康”的因素。我們的關系,通常都會被視為是“不健康”的。
但是,如果你是“不健康”的,那麼什麼是健康的呢?
什麼是?
(二)
那個月里面,我每天都收到大量的信件。我們也一起回復了很多。
有一天,在新到的信件里面,有兩個信封引起你的注意。
你說︰“心心,看這個。”
你遞給我這兩個信封,上面分別寫著英文和繁體字,貼著印有英國伊麗莎白女王的頭像郵票。它們來自香港。
在這兩封信里,我看到兩份約稿函。
在約稿函的下面,是兩份期刊的樣刊縮小復印頁和相關資料,再下面,是筆潤標準和合同條款。
我疑惑地看著你,我說︰“這是什麼?”
你說︰“是兩家香港刊物的約稿信。他們問你,有沒有興趣為他們寫專欄。用少女純真的眼楮看我們的這個世界,向我們的這個世界,展現少女的內心世界?”
我說︰“約我寫專欄?”
你說︰“嗯。如果你願意,可以回信給他們,他們會寄合同給你,或者來人見你。”
你看了看信紙,說︰“因為你是未成年人,需要你的監護人也在合同上簽字。”
你問我︰“你願意嗎?”
你說︰“這兩家雜志,在香港比較有名的,都是相對比較正派的雜志。他們的副刊,也是比較傾向文學性的那種。”
我說︰“我應該寫嗎?”
你說︰“如果你喜歡,如果寫的東西能夠幫助人心趨向善良寬容,如果不耽誤你的學習時間。”
我說︰“你覺得我可以往這方向發展嗎?職業寫作者?”
你點頭。你說︰“我覺得可以。豈止可以。簡直是非常可以。”
我遲疑著。
你說︰“你顧慮什麼呢?怕監護人不簽字嗎?”
我搖頭。我說︰“這倒沒有。只是,只是,我現在的心,動蕩不定,而且灰暗恐懼,我恐怕寫不出他們想要的那一類東西。我恐怕文字流淌出來,也依然是太陰暗的,不像人們所理解的少女之心。”
你說︰“試試看?常常會有這樣的寫作者,他沒有拿筆的時候,就是街上那些平凡的普通人,但是,當他拿起筆,勇氣就會從內心升起,他就會脫胎換骨,他內在那個更好的自己,就會出現,散發光芒。”
你說︰“試試看。寫作,猶如出色的雕刻家,它能幫助那個更好的內在,脫殼而出。”
就這樣,我開始了自己的商業化寫作生涯。
我開始成為了一個寫作者。
從寫第一篇東西開始,我就從來不是為了出名、為了發財、為了名垂千古而寫的。從第一篇開始,我就是為了讓人心趨向溫暖善良寬容智慧而寫的。
這就是我的初心。這初心,是在你的肯定和激發下形成的。
我不會違背它。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不管境況如何變化。因為我愛你。
在隨後10年的寫作生涯中,我的確親身體征到了你當年所說的話。
當我放下筆時,我不過只是芸芸眾生中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而已。但是,當我提起筆後,那個內在的勇士,就會脫殼而出,顯現出光彩。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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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此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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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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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此美好。
(四)
“我正在目睹劇烈的痛楚。或早或晚,我也必將陷入這樣的痛楚。願我因為這樣的目睹,體會和了解世界上所有生命都將會陷入的痛楚。願我生起廣大的悲憫。”
高雄讀著紙條上的這句話。
他問你︰“這是誰寫的?”
你說︰“是她寫的。”
高雄說︰“心心?”
你點頭。
高雄把剩下的文字讀完了。他說︰“想不到,她有如此廣大的同情之心。”
高雄說︰“她文字很好。你說得對,她書寫的時候行雲流水,駕輕就熟,表達猶如清泉自內心汩汩而流,沒有任何的刻意勉強。她適合做一個寫作者。”
你說︰“還有這個,她隨手寫的小故事。要看嗎?”
你說︰“她有個習慣,心里出現一些好的句子時,就隨手寫在紙條上,扔進這個紙盒里。當盒子快要滿的時候,她就寫一個故事,把這些句子都放進故事里。”
高雄低頭看你遞給他的那個小故事︰
有個森林的公主,自幼熱愛廟宇里的一座神像,立願要終身守候在這座神廟里,做這位神靈的女祭司。
但後來國王和王後沒有認可她的心願,她被嫁給了鄰國的國王。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她仍舊深愛著那神靈。
她的眷戀不舍,讓婆家的人非常嫉恨。
終于,有一天婆家的人決定懲罰她的意識出軌,決定用毒酒毒死她。
誰知道,這位公主接過毒酒,不僅不覺得悲傷,相反感覺非常幸福。
她將毒酒一飲而盡,然後她扔了杯子,開始歌唱起舞。
在她臨終的歌唱里面,神靈終于現身。
公主于是對現身的神靈說︰“如果你是接納我的,就讓我融入你的心中吧。”
話音剛落,她就化為一道光芒,化入了神靈寬廣無垠的心念當中。
看了這些以後,靜默半晌。高雄說︰“她和你融為一體。如果你有事,只怕,她會很難承受。”
你說︰“是的。她畢竟還太小,力量不夠。”
你說︰“在我死後,她依然需要幫助。”
高雄說︰“只怕她會封閉自己,不接受他人相助。”
你看著他。
你說︰“那就需要有人,去打破她的封閉,把幫助送到她的心里。”
高雄說︰“她會反抗的。”
你看著他說︰“是的。”
高雄看著你的眼光。
他隨即說︰“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會幫她。我會打破她的封閉,讓她能夠走出來。”
他說︰“你放心,我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