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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隨著黑色騎兵的潮水,大哥終于回到了家里。
跨過門檻時,他感到一種復雜的悲涼。
為了重新邁進這個門檻,他竟然需要付出如此之多。
現在,整個莊鎮里的遍地尸體都是他要付出的代價。
他感到良心的折磨,畢竟這些尸體當中,有些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人,有些是對他還不錯的人,有些是他曾經傾慕過的人,有些是他曾經發誓要報恩的人。
他不由得連父親也有些怨恨。如果不是父親對他這麼無情無義,臨終也不肯見他一面,臨終也不肯原諒他,他又怎麼會被迫出此下策,被迫孤注一擲,造下如此惡業。
他看著大堂上父親的靈柩和層層疊疊的白色祭幛,在心里問著︰“父親,你真的是愛我的嗎?你又真的愛過我母親嗎?如果你根本不愛她,為什麼又要生下我?如果你根本不需要庶子,為什麼要生下我?!”
他的眼淚充滿了眼眶。
“列祖列宗!你們到底是不是我的列祖列宗!還是永遠只是那個魔鬼的列祖列宗!”
沖天而起的火光,映紅了他的眼楮。現在,他看上去連眼白都變成了血紅。
他轉向烈焰沖天的方向。他看到了我的小樓。他身不由己地朝著那方向走去。
(二)
大哥站在我住的小樓前。
它門窗緊鎖,正烈焰飛騰,無法靠近。
他在那里站了一會兒,想象著我在里面的情形,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我在襁褓中的樣子,浮現出小時候他背著我在院子里玩樹葉、騎竹馬的情景,浮現出我們一起蕩秋千,放煙花的情景,浮現出他第一次隨著父親到莊上辦事,給我打了第一副頭面首飾,悄悄地拿來送給我的情景。
這一生當中,他從小到大,無數次地走向這座小樓。他真的想要對我好,想要讓我開心,想要和我共度今生啊!可是,他就是不能。他必須要做這麼多下作卑劣的事情,他只有做了這樣的事情,才會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得到我。他也明明得到了我了,可為什麼,最後還必須燒死我呢?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有一瞬間,他想到那樣的花容月貌將被燒得面目猙獰焦糊的樣子,覺得自己做得太殘忍了。
但隨後,他的心又堅硬起來︰“她殺了我的兒子!她也想殺了我!她毀了我所有的希望!她是狠毒的女人,她應受這樣的懲罰!”
(三)
這時,他的雙腿忽然被人抱住了。
抱住他的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僕婦,她見大哥從門里走進來,而所有的敵軍並不傷害他,便產生了一線希望。她向大哥呼救︰“大公子!我是姨娘房里的翠屏啊,求您救救我,救命啊!”
大哥還沒來得及回答,緊隨而來的幾個勿吉士兵就沖了上來,拽著她的頭發,不顧她的絕望嚎啕,把她強行從大哥腳邊拖走了。
她長長的號哭聲讓大哥太陽**上的青筋暴跳了一下。
這時,他听到身後傳來火焰燃燒的聲響,轉頭看時,發現勿吉人的士兵已經點燃了父親靈堂上的幔帳,父親的靈柩正在陷入熊熊火焰和黑色的濃煙當中。
大哥突然驚恐起來。
他拔腿向母親住的院子跑過去。
在院子門口的時候,他看見自己的母親全身幾乎**著,艱難地從門里面爬了出來,她身後跟著幾個勿吉士兵,用馬靴的尖刺踢著她的**,發出**褻的大笑。
姨娘抬頭看見兒子,頓時呆住了。隨即,她絕望地大叫一聲,用袖子上剩余的破布遮住了自己的臉。然後她就發瘋一樣地爬起來,朝庭院里的水井沖去。
大哥慘叫了一聲︰“不要!”他用最快的速度朝母親撲了過去。
他抓住了母親的一片裙角,裙角的布撕拉一聲斷裂了。他手里緊抓著那塊撕壞的布片,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從他前面跑過,一頭扎進了水井。
他听見撲通的一聲。
他撕心裂肺地哀嚎了一聲,撲到井口。
他看到井水中**的一片血紅。
他趴在井口歇斯底里地痛哭︰“媽!媽!媽!”
(四)
這時,他看見了從後院門里走出來的黑塞。黑塞的手里拿著一條白狐毛的披肩。正是姨娘生日的時候,大哥拿來送給我的那一條。
大哥從井口回過身來,咬牙切齒地對黑塞說︰“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不會動這所宅院的!你答應過不動我家人的!為什麼不講信義?!”
黑塞看著景雲,慢慢地張開了嘴。他嘩然大笑起來。
黑塞帶著嘲笑的神情看著他,他對另外的士兵說︰“你們看見那個老女人的身上哪里寫著是他的家人了嗎?”
士兵們發出一陣狂笑。
他用生硬的漢話對景雲說︰“你跟我講信義?你一個背叛自己族人的人,有什麼資格來跟我們講信義?”
他說︰“這滿院子的人,我怎麼知道誰是你的家人?你的家,我也沒有動啊,我只是搬走了里面值錢的東西。搬不走的,我都替你一把火燒了,省得你面對著空蕩蕩的房子,感覺不舒服。”
景雲的臉漲得通紅。他指著黑塞說︰“你們勿吉人,簡直不是人!你們會有報應的!”
黑塞輕蔑地看著他,說︰“這些人都是因為你而死的。這些事情,都是因為你才會發生。要有報應,先遭報的也肯定不會是我。”
他說︰“我們勿吉人,從來看不起背叛自己族人的人。你連自己的家人都可以出賣,都可以殺掉,誰能相信你將來不會再背叛和出賣我們呢?”
他說︰“在我們眼里,你就是一條狗。”
大哥的熱血一下子就沖上了頭頂,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他沖了過去,從一個勿吉士兵的手里奪下了一把刀,朝著黑塞就刺了過去。
他在距離黑塞一步遠的地方頓住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胸。
黑塞的馬刀從他胸口洞穿而過,刀尖從後背伸了出來。
景雲的嘴角涌出了鮮血,他舉著刀被黑塞就那樣戳在那里。
黑塞輕蔑地說︰“我們勿吉人就是這樣對待叛徒的!”
在黑塞輕蔑的話語中,景雲的尸體栽倒在地。
他仰面躺在那里,圓睜著死不瞑目的一雙眼楮。
他就這樣,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現在,那些他渴望得到的東西,都不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了。一切的處心積慮,瞬間成空。黑塞擦了擦馬刀上的血跡,帶著勿吉的士兵,從他的尸體上踩踏了過去。
除了死亡,沒有什麼是我們真正能夠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