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33章 城堡(24)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33章 城堡(24)

    各種有關克拉姆容貌的描繪,巴納巴斯都听熟了,”奧爾珈繼續道,“他了解了多種法,還進行了比較,或許由于收集得太多了,他甚至有一次在村子里從車窗外看見了克拉姆,或者是他相信他看到的就是克拉姆,所以他作了充分的準備,計劃著下次好好地認識一下克拉姆,可是當他在城堡里走進辦公室,他們告訴他那就是克拉姆時,他又覺得不認識了,後來有好久他總以為這不是他經常見到的克拉姆。但是如果你問巴納巴斯,克拉姆與平常大家所描摹究竟有什麼不同,他又回答不上來,或者他會試著告訴你,給你描述城堡里的那個官員,但是他所描述的樣子與我們平常所听到的克拉姆的形象又是一模一樣的。

    于是,我對巴納巴斯,你為什麼要懷疑那不是克拉姆呢?為什麼要自尋煩惱呢?而他看起來又是在痛苦地琢磨城堡里的那位官員的特點來,但他好像又只是在追憶而不是描述那些特點。而且,他所記得的也都是一些雞毛蒜皮,例如一種特殊的點頭的姿態,或是一件沒有扣上的背心,簡直讓人無法認真對待。據我了解,克拉姆會見巴納巴斯的方式倒是比較重要的。這是巴納巴斯經常給我听的,甚至他還描述了那間房間的樣子。

    通常允許他進去的是一間很大的房間,但那不是克拉姆的辦公室,也不是任何一位官員的。這間屋子被一張長書桌隔成了兩個屋子,書桌正好靠著兩邊的牆壁的兩端;書桌這一邊是一間狹的屋子,得幾乎兩個人相對走來都難以並肩,這間的是給官員們使用的;書桌的另一邊是一間很寬敞的屋子,那是一些當事人、觀察者、侍從和使者們等候的地方。在書桌上並排地放著一本本書,並且是翻開的,官員們則站在書桌旁邊翻閱那些書。他們並不是只盯著一本書看,可他們又沒有交換著書本看,而是互相交換站的地方,在他們交換地方的時候你看他們那樣你擠我搡的情景,總是讓巴納巴斯驚訝得目瞪口呆,因為那兒幾乎就沒有轉身的余地。

    靠著書桌還放著許多張矮桌子,錄事們就坐在矮桌子旁,官員在需要筆錄的時候,他們就按照口述寫下來。巴納巴斯對這種工作方式想來感到很驚奇,因為官員們從不明確地發布命令,也不高聲下達指示,你甚至不知道這位官員究竟在講授什麼,因為他一直像原來那樣在繼續看著書本,只是在看書的時候聲著什麼話,而錄事們卻听得清這種輕聲低語。有時講述的聲音實在太低了,錄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無論如何也听不清楚,他就得站起來,听清了口授的內容之後,再立刻上坐下把听到的內容寫下來,然後又站起來听,再坐下去寫,就這樣站起坐下忙個不停。這是多麼奇怪的工作!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當然,巴納巴斯有的是機會看到這一類事情,因為在克拉姆偶爾召見他的時候,他總要在這間大房間里先站上好幾個鐘頭或好幾。而且,就算克拉姆看到了他,他也只是向克拉姆作一個立正的敬禮,之後克拉姆可能又會轉過頭去看他的書,把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種事情經常發生。

    像這樣可有可無的送信任務究竟有什麼作用呢?所以當一大清早听到巴納巴斯他又要到城堡去,我就覺得很悲傷。這又是一次毫無意義的跋涉,又將會白白地浪費一的時間。這到底有什麼用呢,家里還堆滿了補鞋匠的活兒,永遠做不完,勃倫斯威克又總是在催進度。”

    哦,如此來,巴納巴斯就必須這樣堅持下去才能分配到任務。這是可以理解的,那個地方好像冗員特別多,每個人不可能每都分配到事情做,你不用因此抱怨,肯定大家都是這樣的。總之,像這樣一個巴納巴斯終于也接到了任務,他已經給我帶來兩封信了。”k。

    這是當然對的,”奧爾珈,“或許是我們抱怨錯了,尤其是像我這樣一個姑娘,只知道一些道听途的事情,不像巴納巴斯那樣他什麼都懂,而且他肯定還有許多事情藏在肚子里沒有告訴我呢。可是我告訴你,他們是怎麼把信交給他的,就像你那兩封信。巴納巴斯並不是直接從克拉姆手里拿到那兩封信的,而是從一個錄事手里拿到的。沒有寫具體的日子,也沒有標明具體的時間。這也是為什麼這份差使看起來似乎很輕松,實際上卻讓人精疲力竭的原因,由于巴納巴斯必須隨時隨地保持警覺。

    一個錄事忽然想起了他,向他做了一個手勢,當時克拉姆顯然並沒有作任何指示,而只是繼續在看他的書。確實是這樣的,巴納巴斯去的時候,克拉姆正在擦他的眼鏡,他閑來無事時是經常擦眼鏡的。但是,如果他不戴眼鏡他也能看得見東西的話,他當時或許會看巴納巴斯一眼,可是巴納巴斯懷疑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克拉姆的眼楮幾乎總是閉著,看起來像是已經睡著了,只是在夢中擦著他的眼鏡罷了。

    那個時候,錄事在桌子下的一堆文稿中尋找著,隨手找出了那封給你的信,由此可見那封信確實不是最近寫的,從信封來看已經很舊,表明撂在那兒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要讓巴納巴斯等那麼久,也讓你這麼等著呢?當然,那封信在被擱了好久之後,顯然早已失去時效了。他們就這樣讓巴納巴斯落了一個又差又慢的信使的名聲。錄事心安理得地一句‘這是克拉姆給k的信’,就把信交給了巴納巴斯,接下來就讓他退下了。

    于是巴納巴斯貼身藏好那封好不容易得來的信,一口氣跑回家來,當時我就坐在這張高背長椅上,他告訴我拿到這封信的經過,我們倆就分析所有的細節,評價著他所獲得的成就有多大,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所獲得的成就,根本就微不足道。所以,我們對這個成就懷疑起來,最後巴納巴斯放下了信,也不再想立刻馬上送給你了,而且也不想去睡覺,就那樣整夜坐在矮凳上修補鞋子。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所有秘密,所以你也就不會對阿瑪麗亞對這些事情這麼冷淡感到奇怪了。”

    可是那封信後來怎樣了呢?”k問道。

    你的是那封信?”奧爾珈,“哦,過了一段時間,可能是過了好幾或者好幾個星期以後,我因為那封信把巴納巴斯折磨夠了,他這才又撿起那封信來,把它送出去。在這些實際事情上,他總是很听我的話。因為我听了他對我講述的經過之後,經常能從最初得到的印象中清醒過來,再一次振作起精神,而他卻不能,也可能是由于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

    因此,我總是可以找出這樣或那樣的話對他,比如,你究竟在追求什麼,巴納巴斯?你夢想的是什麼?你有怎樣的雄心壯志?難道你想爬得那麼高,把我們,把我,全都甩在你的後面嗎?你追求的難道就是這些嗎?我怎能相信你對自己的成就會如此不滿呢?目前我只能認為你對你的成就不滿意!你只要看看周圍的人,看看我們的鄰居有哪個人能混得像你這麼好?

    我承認他們的處境與我們不同,他們除了日常的生計之外,再沒有其他可以讓他們產生非分之想的了,可是即使不與他們比較,也依然能看得出你混得很好。可能會有障礙、疑慮和失望,但是,這只表示你所獲得的一切都不是沒有付出代價的,也意味你必須為每一個細的事情而奮斗。這一切使我們更有理由感到驕傲,而不是灰心喪氣。而且,難道你不也是在為我們大家奮斗嗎?難道對你來沒有任何意義嗎?這一點沒有為你加入新的力量嗎?

    我為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而感到幸福,甚至驕傲,難道這也不能給你信心嗎?讓我失望的並不是你在城堡里獲得的成就,而是我對你的成就所作出的貢獻太少了。你可以去城堡,可以按時上班,整地與克拉姆待在同一間房間里,你是一個公認的官方使者,有權利要求官方發給制服,你接受了人家委托給你的重要使命,那麼你就應該有著一切你當之無愧的榮譽,可是你從城堡回到家里來,不是擁抱我,也不是很高興有這份工作,而是一看到我就灰心喪氣,對什麼都懷疑起來,除了修補鞋子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你把那封有關我們未來命運的信都放在角落里不管了。

    我就這樣對他,直到我一又一反復去這些話的時候,巴納巴斯最終嘆了一口氣,拿起那封信走了。可是或許我的那些話,並不是促使他出去送信的動力,而是他想再到城堡里去的欲望,如果他不把信送到,他是不能再去的。”

    你的這一切都是正確的,你對這一切理解得如此透徹,真令人驚嘆。你有著一個多麼聰明的頭腦啊!”k。

    不,”奧爾珈,“你上了這些話的當了,或許巴納巴斯也上當了。因為他究竟又有什麼成就呢?他能到辦公室去,但那幾乎根本算不上一間辦公室。他雖然與克拉姆談話,但是不清楚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克拉姆,會不會只是某個有點像克拉姆的人呢?也許頂多是一位秘書,他有點像克拉姆,于是竭盡全力想讓自己更像他一些,裝出一點兒克拉姆的那種睡眼惺忪的架勢來。他的這種性格最容易模仿不過了,有很多人在學他的這個樣子。

    大家都想見到像克拉姆這樣的人,可是他又難得露面,這就很容易在大家的想象中產生出許多種不同的形狀。比如,克拉姆在這村子里有一個叫摩麥斯的秘書。你是認識他的,他也總是躲在幕後不見人,可是我看見過他好幾次了——一個長得很結實的年輕伙子,是這樣的吧?

    因此,很明顯他一點兒都不像克拉姆。可是在村子里你會發現有人摩麥斯就是克拉姆,此外再沒有別的克拉姆了。人們就這樣把自己搞得迷迷糊糊的。所以,有什麼理由能城堡里的情況不是這樣的呢?有人指著一位官員他就是克拉姆,並把他介紹給巴納巴斯,他是不是像克拉姆,巴納巴斯始終懷疑。況且每件事情都證明他的懷疑是有根據的。我們可以設想克拉姆會與其他官員一起,耳朵後面夾了一支鉛筆,在一間普通屋子里擠來擠去嗎?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有時,巴納巴斯就像個孩子,也像孩子一樣信任別人,他經常︰‘那位官員確實很像克拉姆,如果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門上寫著他的名字,那麼,我就一點兒也不懷疑了。’這話是很孩子氣的,可是也很有道理。當然,如果他在城堡里向別人探問事情的真相,也許更能證明這些,因為當時周圍看來站著很多人,他們的法盡管並不比那個把他介紹克拉姆的人更可靠,但是在眾多種法中肯定應該有一點共同的依據,這是巴納巴斯的想法,不是我的,但是也是他不敢實現的想法,他不敢對任何人出這些想法,恐怕無意間觸犯了某條未經宣布的法令從而丟了他的工作。

    你看他有多麼猶豫不決,這種可憐的猶豫不決,比他所作的全部描繪更清楚地表明了他在城堡里的地位,他甚至連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都不敢,在他看來,這一切是多麼可怕啊!一想到這點,我就會責備自己不應該讓他獨自一人到那些未知的房間里去,雖然他還算是很勇敢的,但那兒的環境還是影響了他,在他站在那個房間的時候,明顯地在嚇得發抖。”

    我想,到這些你已經接觸到問題的關鍵了。”k,“你最終還是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我相信我能夠清楚地了解這件事情了。巴納巴斯還太年輕,承擔不了這樣的差事。他告訴你的這些事情,在表面上看一點兒都不重要。他在城堡里既然嚇得神志不清,就自然失去了觀察事物的能力,而你逼著他把看到的情形給你听,那麼你听到的,也就只能是亂七八糟編造出來的東西。這並不奇怪。害怕官方是這個村子里人與生俱來的脾性,它通過各種方式從各個方面影響了你們的全部生活,而你們自己又盡量加強了這種影響。

    其實,我基本上也並不反對敬畏官方。如果官方是好的,又為什麼不應該受到別人的敬畏呢?只是不該突然派像巴納巴斯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伙子到城堡里去,因為他從來沒有跑到村外過,而你卻指望從他嘴里听到真實可靠的情報,還把他所的每句話都作為解釋的根據,又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這樣的根據上,再沒有比這件事情更錯誤的了。我承認我自己也是這樣被他引上了錯誤的道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之後又不斷地忍受失望的痛苦,這兩者也都不過是根據他的話,換而言之,也都是沒有根據的。”

    奧爾珈沒有作答。

    我要勸你別再相信你弟弟是不容易的,”k繼續道,“因為我知道你是多麼愛他,對他的期望又那麼大。但是為了你對他的愛和期望,我必須告訴你,總有一種我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阻礙了你,讓你看不清巴納巴斯究竟得到了大家多麼大的恩賜。人家允許他到辦公室去,或許你喜歡是接待室,也好,就算是接待室吧,那肯定還有通到接待室後面去的門,如果一個人有勇氣的話,那些壁壘是可以通過的。比如以我為例,這間接待室就絕對走不進去,至少到目前為止還走不進去。

    我不知道與巴納巴斯話的那個人是誰,也許是全部人員中最低級的錄事,但就算是最低級的,你也能通過他同他的上司產生某種關系,假如連這一點也辦不到,他至少能告訴你他上司的名字,如果他連這一點也辦不到,他也能告訴你誰能知道他上司的名字。那個所謂的克拉姆,也許與真的克拉姆毫無共同之處,兩個人的長相也可能並不相似,只有在巴納巴斯看來才會覺得他們相像,那是因為他害怕得根本沒看清楚,這個克拉姆可能只是一個最低級的官員,甚至根本不是一個官員,但他還是在辦公桌上辦公,還是在翻閱那本大書,總還是在給錄事低聲口授什麼。當他的目光偶爾落在巴納巴斯的身上,他總還是會有所思索的,就算這些也都不是真實的,他與他的動作都是無關緊要的,那麼把他安置在那兒至少是有一定的用意的。

    這一切都證明,在那里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有一些可以被巴納巴斯利用的機會的,至少有一兩件事務可以利用。假如巴納巴斯除了懷疑、焦灼和失望之外一無所獲,那便是他自己的過錯。這是我們做的最壞的預期,事實卻絕對不會那麼不利。因為我們實在是收到了那兩封信。當然,我並不把這些信看得多麼重要,但是卻實在比巴納巴斯所的重要一些。就算這些信是沒有任何價值的陳年舊信,是從一大堆同樣毫無價值的舊信中隨手拿出來的,並不比市集上鸚鵡表演餃牌算命時叼出來的書信高明多少,可即便是這樣,這兩封信還是與我的命運有關系。顯然,這兩封信對我來是有意義的,因為根據村長夫婦的證實,它們是克拉姆親筆寫的,村長還確認,這種信意義重大,盡管確實是私人的和非公開的,盡管並不一定有利,可是它仍然很重要。”

    村長是這麼的嗎?”奧爾珈問道。“是的,是這樣的。”k回答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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