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虎豹之駒,食牛之氣</p>
浮華市儈的世間萬象,善意溫心幾乎可以丈量,老村長用他那並不寬實的肩膀,艱難的為這個敝塞的村落支撐起一片晴空。</p>
自從老村長將負重前行的包裹上交之後,一夕之間仿佛衰老了許多,之前稀疏的白發開始呈現出燎原之勢,將這一位從高位上退居下來的男人,摧殘成一道夕陽之下的遲暮背影,有些悲愴,有些淒涼。</p>
堪堪逃離了饑荒的噩耗,還沒有來得及恢復元氣的小村子,不得不轉身正視眼前的另外一道關卡。</p>
那一年,大壩決堤,洪水漫天。</p>
那一天,老村長抱著流水當中的磚瓦,哭到直至昏死過去。</p>
也正是在那樣的一個關口,許俊秀的一次佛陀之舉,讓老村長這一位老功勛,為整個村子的將來欠下了許家一個人情。</p>
人情債永遠是最難計量與償還的,尤其是像老村長這樣一類,在輝煌的時刻積攢了太多人情與脈絡的大人物,所欠下的人情債,就顯得更加的珍貴了。</p>
“你們可以開口一次,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條件。老頭子我的面子也經不起揮霍了,所以這次機會,我希望你們夫妻好好考慮清楚。”,這是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色當中,老村長閑庭漫步的走進許家的院子,扔下的一句話。</p>
老村長身份顯赫,許俊秀已經從那一天坡上的派頭看出來了,自然知道這一份人情的寶貴之處,所以當時並沒有著急開口。</p>
這一等,便又是兩度春秋過去了。</p>
至于老村長當時為什麼會許下那樣的一句承諾,用許俊秀的觀點來看,其實十分的簡單,不過情意二字。</p>
老村長在飛躍橋扎根,在水災的面前承了許俊秀的一份情,自然也留下了一道心意,一啄一飲,皆是注定。</p>
老村長是軍人出身,從血與火當中鑄造出來的鐵血漢子。這樣的人,往往缺少如同商人那般精明剔透的心思,更多的則是一份承擔與責任,受情與意的影響之下,那一份頗為珍重的人情,似乎也就合理了起來。</p>
許俊秀講到這里的時候,許浮生忽然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一件事情。</p>
那時候的許浮生,遭受到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窮困潦倒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當中失意頹廢,最後輪到了最底層的小混混。</p>
但是就是在這樣一個最為艱苦的時刻,許浮生的運氣似乎開始好轉起來。隨著頂頭大哥接二連三的暴斃,加上自身逐漸認清事實展現腹黑的手腕,許浮生從那時開始,地位開始呈現出火箭式的上升。</p>
上輩子許浮生還可笑的,將這些突如其來的一切,視為上天對自己的垂憐。現在回想起,心中不免顯得有些苦澀,那一份就算是放到頂尖的社會名流當中,也顯得十分重要的人情,竟然就被許俊秀這樣浪費在了自己的身上。</p>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一句流傳了幾千年的話語,果然是極為有道理的。</p>
“所以這一次,老村長能夠親自登門,也是你用了那一份人情吧。”,許浮生轉身開口問道。</p>
許俊秀憨厚一笑,明顯是承認了許浮生的猜測,摸了摸老村長飲盡了酒杯,這才開口繼續說道︰“雖然有這一方面的因素在里面,但是我看得出,村長他老人家對你還是很中意的。沒听到老村長當時對你的一番耳提面命嘛,這一種待遇我還沒有見到有人享受過了!”。</p>
許浮生笑了笑,自然知道許俊秀話里面的意思。這一位一心為孩子操勞的父親,只是不願打消自己孩子的積極性罷了。</p>
只是許俊秀不知道,現在站在他面前的許浮生已經不同往昔,看似稚嫩的身體里面,其實駐扎著一個回溯的靈魂。</p>
在面對這樣機遇的時候,許浮生並沒有展現出許俊秀所擔心的那般輕狂,臉上亦沒有被天上餡餅砸到的大喜或者激動,仍舊維持著一貫的淡定。</p>
許浮生並不是那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聖人,面對這樣打的一份機遇還能不以為意的灑脫一笑。許浮生現在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只是一個崛起于阡陌,地地道道的逆襲者。</p>
許浮生需要這樣的機遇,這也是一直以來他內心所期盼的。只不過兩世為人的許浮生,在面對這樣一塊誘人可口蛋糕的時候,會多想一想,會多問一問,自己憑什麼得到這個餡餅,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守住這一塊被人垂涎已久的餡餅?</p>
老村長的軍餃很大,少校級別尚且還存在于世間的老怪物已經很少,被稱為jun1 zh ng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許浮生雖然不知道老村長的位置,在國家這個龐大的機器里面,到底處在一個怎樣的高位,但是想來給自己謀求一個不愁吃穿的位置還是沒有問題的。</p>
但是處在那樣一個看似安逸的位置上面,自己就能長久嗎?許浮生搖了搖頭,瞬間將自己這個可笑的想法否定。</p>
老村長再世之時,固然是安全的。但老村長過世之後呢?往後的日子便誰也說不準的。</p>
並不是許浮生太多疑,而是這本就是一個生性薄涼的世界,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p>
與其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許浮生更願意在生活當中一點一滴的充實自己,在艱難砥礪當中負重前行,為自己的騰飛打下扎實的根基,不至于等機遇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還是一座華而不實的空中樓閣。</p>
老村長呆的時間並不長,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時的腳印還未被融雪沖刷干淨,便又被老村長的布鞋重新印上一道重重的壓痕。</p>
“那小子你覺得怎麼樣?”,被許浮生稱作陳老的男人,從一處拐彎處走了出來,攔住老村長的去路,笑問道。</p>
“虎豹之駒雖未成紋,已有食牛之氣。我覺得許浮生這個小子,可以一用。”,老村長似乎與陳老十分熟稔,伸手拍了拍陳老的肩膀,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與先前許浮生所見到的全然不同。</p>
“哦?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第六軍區的老jun1 zh ng,竟然會對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做出這般高的評價。這要是傳出去了,可不知道要為許浮生這小子,招惹多少麻煩。”,陳老隨手點燃一根劣質香煙,樂呵呵的抽著,絲毫不以為意。</p>
老村長將手上的旱煙槍,往地面的石塊上敲了敲,眯著眼楮看著柔和的太陽,這才慢悠悠的繼續說道︰“我們看人,總不能像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一樣,單憑一個人的外表就蓋棺定論。現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男人拋開光鮮的外衣,顯赫的身世,不錯的相貌,剩下什麼?是滿腹髒水猥褻?是一腔無病sh n y n的怨天尤人?還是一胸襟的山河錦繡?</p>
你又怎麼知道,當浮生披上那一層光鮮的外衣之後,怎麼不會比那些所謂的青年杰俊做的更好?</p>
其實你我都知道,身世背景這些都不重要。老爺子但是說過,薄情寡義沾花惹草的男人不要,精于權謀不留底線的男人不要,刻意標榜離經叛道的男人不要,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男人不要,同情泛濫好好先生的男人不要。老爺子的這些條件很苛刻,但我覺得,浮生有這樣的潛力,而且,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那邊已經開始試探了。”。</p>
老村長一番話說完,陳老的一支香煙也已經燃盡。</p>
“心不為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所摧破,是為八風不動。很明顯,浮生還達不到這樣的標準。”,陳老繼續點燃一支煙,眼底似乎如同寒霜一般冷漠。</p>
“的確,現在的浮生還達不到這樣的條件。所以接下來的那一枚遠道而來的棋子,就是浮生第一道試金石!”,當老村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閃過一絲嗜血的光彩,看來飛躍橋這一座與世隔絕的村落,並沒有磨平人菱角的能力。</p>
“但那個人可不太好對付啊,京城第一少這樣的稱號雖然有些夸大了,但卻也不是白叫的。我承認浮生這個孩子不錯,但是雙方的眼界與膽識是在有些差距,畢竟這些後天的東西,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彌補的。我擔心浮生這個孩子,容易吃虧。”,陳老又一支煙燃盡,眼神當中的光芒不知不覺間,已經柔和了許多。</p>
“這就要靠浮生孩子自己了。雙方雖然不是一個層級上面的人物,但是這個世界上面,不是一直有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話嘛。浮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他知道這個道理。”,老村長抽了一口旱煙,繼續說道。</p>
“你是說,浮生這孩子,會借助我們的力量?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吧!”,陳老的眼神當中明顯有些訝異。</p>
“誰又說的準呢?”,老村長有些隱含意味的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p>
對話進行到這里,陳老腦袋當中,似乎又浮現了浮生那一張笑臉,以及與自己的一次又一次的對話,這才發現自己與許浮生的交流,似乎早就用的是一種近似于成年人的口吻了。</p>
“浮生這孩子,還真是有些說不準呢!”,一想到這里,陳老的心里面又不覺間,開始有了一種隱隱的期待。</p>
“好了,別冷著一張臉了,我也知道你擔心浮生那孩子。不過我倒是蠻有信心的,像你這一種冷面氣質的人,都能被浮生感染。看來這個小子,潛力無限大啊!”,老村長抬頭看著越發灼熱的太陽,心里面不由得想到,許浮生那個小家伙,是否也會如同自己頭頂的那一輪暖陽一般,綻放出讓人神往的色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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