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乖,摸摸頭</p>
設在團州村頭的小賣部十分簡陋,里面只有一個穿著碎花大襖的大嬸,坐在屋內的長條木椅上,磕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盯著櫃台上面的黑白電視機,打發著斜陽落日的光陰。</p>
“大嬸,有酒嗎?”,許浮生擺起自認為很好看的笑臉,樂呵呵的湊到店鋪口,出聲問道。</p>
只是可惜,熱臉貼了冷屁股,像一塊肉坨般端坐在長椅上的大嬸,似乎根本沒有听到許浮生在門外叫喚,仍舊心不在焉的盯著閃著雪花的屏幕。</p>
許浮生揉著自己一張羞紅的老臉,有些尷尬,還有一些想不明白,好歹自己也是一個陽光俊俏的少年,怎麼就這麼不招人待見呢?</p>
曾健笑著上前拍了拍許浮生的肩膀,濃眉大眼在夕陽下面散發著蓬勃的朝氣。</p>
曾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善意的對許浮生翹起一絲弧度。與其將這樣的行為看做是一種善意的安慰,許浮生更覺得是一種挑釁。</p>
許浮生向後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時候,他希望看到賤人曾和他一樣的下場。</p>
“美麗漂亮的姐姐,請問可以拿瓶酒給我嗎?”,曾健一句話,就打破了許浮生心里面不切實際的妄想,任何臃腫不堪的大嬸,對于這樣甜到發膩的口吻,都沒有抵抗能力。</p>
許浮生心里面閃過一絲不妙,忽然想起了曾健這個賤人的另外一個雅號,師奶sh sh u。</p>
大嬸果然落入了曾健的魔爪,毫無反抗能力的起身,臉上蕩漾著春意,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看得一旁的許浮生一陣惡寒。</p>
酒總歸是買到了,村子人自己釀制而成的燒刀子,裝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面,散發著一種刺鼻的辛辣味道。</p>
酒是好酒,可許浮生的興致卻怎麼也提不上來。</p>
身旁曾健一臉眉開眼笑的欠揍模樣,讓許浮生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p>
等許浮生和曾健提著燒刀子推開院門的時候,胡某已經在院子的老槐樹下面,架起了一口大鍋,有一股子誘人的香味正從里面飄散出來。</p>
“好小子,手藝不錯!”,曾健在這幾人的面前,向來是無法無天慣了,燒刀子一扔,毫無形象的往草垛上面一蹲,伸出爪子就開始往鐵鍋里面撈。</p>
滿頭白發的老人坐在搖椅上面,與在群山之間隱沒的夕陽交相輝映,端著一碗肉粥慢悠悠的喝著,笑得開心。</p>
“地上隨便坐,趕快吃!”,胡某笑著為老奶奶擦干嘴角的飯漬,對著底下一群瞧著鍋里的惡狼揮了揮手,說道。</p>
“好吃!”,曾健這貨從嘴里面射出一道湯汁,燙的張口直吹氣,但還是忍不住的拍手叫好。</p>
陳俊和老章也不是省油的燈,揮舞起自己的爪子,竟然連放在一旁的筷子都忽視了,開始朝著鐵鍋里面飛撲而去。</p>
許浮生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燒刀子,然後慢悠悠的拿起一雙筷子,在戰場的周圍騰轉挪移,盡收漁翁之利,一排整齊好看的牙齒就沒有停止過。</p>
康康悄悄的舔了舔酒瓶蓋子,砸吧砸吧小嘴巴,最後小臉變得通紅,撲哧撲哧的朝著外面吐著粉紅色的舌頭,看樣子是被白酒辣的夠嗆。</p>
“乖,摸摸頭,小家伙可是不能喝酒的啊!”,許浮生夾著一塊肉,塞到了康康的嘴巴里面,看著康康鼓成一個大包子的臉蛋,得意的笑了起來。</p>
“我可不是……小孩子……”,狼吞虎咽的康康,說話也變得模糊不清,看著混戰當中的三人組,一對眯成月牙的眼楮笑得開心。</p>
康康是一個內向的孩子,這一點許浮生早就注意到了。</p>
雖然這個小家伙一直死死的盯著鐵鍋里面的肉塊,卻只是咬著自己的手指,始終在人群的邊緣慢慢的踱著自己的小步子,怎麼也不敢朝前走進半步。</p>
許浮生的心里面是又心疼又好笑,也不管康康這個小家伙如何掙扎,就是抱著一把塞到了曾健的懷里面。</p>
曾健看著許浮生的動作,立即就領悟到了其間的意思,畢竟鐵哥們這三個字不是白叫的,隨手掏出一把肉塊,就塞到了康康的小嘴里面。</p>
老章和陳俊自然也不甘落後,口中大罵賤人曾陰險狡猾,手里面也開始不停的朝著康康的小嘴里面塞著東西。</p>
康康的小嘴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眼楮里面卻不受控制的泛出淚花來。</p>
“不至于吧,吃塊肉,感動成這樣?”,曾健看著坐在自己膝蓋上面的小家伙,搖頭晃腦,鼻尖微微發酸,大男子主義瞬間開始泛濫。</p>
“滾蛋,你們幾個蠢貨,燙著小孩子了!”,許浮生沒好氣的在曾健的腦袋上面拍了一巴掌,不禁暗暗想到,長得好看的人一般都智力低下,這句話果然沒錯。</p>
老章和陳俊兩人互相瞪著眼,嘻嘻哈哈極度尬聊,當成什麼時候都沒有發生過。</p>
陷入獨自尷尬境地的賤人曾,老臉一紅,趕緊抓起康康往許浮生的懷里面一塞,然後轉了方向,繼續呼天搶地的對著鐵鍋一頓胡吃海塞。</p>
許浮生哭笑不得的看著一臉委屈的康康,只好摸了摸頭,勉強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吧。</p>
不一會兒,伺候完老奶奶之後的胡某,也拿著一雙木筷,氣勢洶洶的加入了戰場,場面瞬間一片狼藉,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是丐幫在進行年終集會呢!</p>
場間曾健和陳俊互相吹噓自己酒量最大,雙發互相怒目而視,誰也不服誰,最後拉起一臉無辜的老章和胡某,開始在拼酒的道路上面越走越遠。</p>
淳樸鄉村里面的燒刀子,度數高,後勁足,醉倒過無數的無名豪杰。</p>
老章和胡某是最先倒地的,兩人一張蠟臉紅的像猴子屁股,用一種極度不雅的姿勢在地面糾纏在了一起,許浮生覺得自己的眼楮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p>
至于剩下的兩人,高舉杯酒,勾肩搭背,互相含情脈脈的架勢,差點都沒有讓許浮生一口養了三十年的老血噴出來。</p>
“我要,我還要!”,曾健勾著陳俊的下面,滿臉桃花。</p>
“我給,我全給!”,陳俊摟著賤人曾的脖子,淚眼婆娑。</p>
“我厲不厲害!”,曾健舉著瓶子,打著酒嗝,搖搖晃晃。</p>
“厲害,就你最厲害!”,陳俊癱倒在地,口中嘀嘀咕咕。</p>
這種三觀不正的畫面,許浮生自然不能讓康康小朋友看見,連忙跑上前,一腳將兩個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掀翻在地。</p>
瞬間,四名醉鬼如同繩結一般,糾纏在了一起,許浮生的臉上直冒冷汗,口中不停的念道︰“阿彌陀佛,貧道是無意的,麼麼噠……”。</p>
幸好康康沒有喝酒,許浮生抹了抹額頭上面的汗珠,看著橫七豎八胡亂糾纏在木板床上的四人眾,心中不斷感嘆。</p>
“不好!”,許浮生一拍自己的額頭,瞬間想起來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明天一大早可是這群人去學校報到的日子。</p>
看著自己眼前,醉得像爛泥的一群人,許浮生知道這件事算是泡湯了。</p>
雖然老劉是出了名的好說話,雖然這群人是出了名的翹課大王,但許浮生還是覺得,有必要先通知老劉一聲。</p>
畢竟,被俞猥瑣抓到把柄,是一件讓人不怎麼開心的事情。</p>
團州這個村子,在村書記家里面,才有一台di n hu 。</p>
許浮生叫上小康康,借著九天之上皎潔的月色,開始在小道上面,朝著西邊摸去。</p>
“謝謝你們。”,康康人小,膽子卻挺大,帶頭在夜路上走著。</p>
“謝我們什麼?”,許浮生雙手插在自己的衣兜里面,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小家伙,更加可愛了。</p>
“謝謝你們幫我們拿回了錢,謝謝你們讓我們吃了狗肉,謝謝你們……嗯,總之說不上來,反正還有很多!”,康康回過頭來,認認真真的數著自己的手指頭,一板一眼的說道。</p>
許浮生看著自己面前,這一位認真的少年,心里面突然多了一些說不出的感慨,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苦吃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事不少。</p>
“康康,你往兩邊看看,說說你看到了什麼東西。”,許浮生低著頭,拋出了一個常見的問題。</p>
“花,有兩朵大紅花。”,康康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草叢當中的兩朵紅花上面微拂。</p>
雖然已至深秋,但半人高的草叢當中,仍舊傲嬌的盛放著兩朵不知名的紅花,在清冷的秋夜下面,緊緊抓住了康康的視線。</p>
許浮生听到這樣的回答,輕輕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康康的肩膀,這才說道︰“路邊其實更多的是野草,不是嗎?”。</p>
“這……好像是吧……”,康康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有些不確定起來。</p>
“你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正常。有句老話說得好,紅花有人識,野草無人問,其實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個世界上面,引人注目、得到最多注意的,永遠都是那些繁花。我們都是野草,似乎注定了就只能在紅花的身邊,要麼籍籍無名,要麼野蠻生長。康康,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許浮生轉身問道。</p>
“我想想,應該是野蠻生長吧!”,康康仔細的想了想,給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d n。</p>
“不!”,沒想到,這個d n瞬間就被許浮生否定了︰“我們不甘心籍籍無名,也不選擇野蠻生長。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將身邊紅花的營養攝取過來,成為一株可以和大樹一樣的野草。野蠻生長不能成就我們,我們只能肆意奔跑!”。</p>
“我們……我真的可以嗎?”,康康搖著手指頭,怯生生。</p>
“過來。”,許浮生沒有回答,只是朝著自己身後的康康招了招手。</p>
康康跑到許浮生的身邊,並肩站立,抬起腦袋仰望,一雙清澈的眼楮里面,迫切的想知道d n。</p>
“乖,摸摸頭,相信自己。”,許浮生摸了摸康康的腦袋,看向遠方寂寥,似乎那里才有d n。</p>
這片黃土大地下面曾經埋葬過尸骨,但更多則是野心。</p>
這一刻,破土而出的許浮生,心里面的野心開始肆意奔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