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無歲月。
起碼埃爾維斯睜開眼的時候,的確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長久地凝視著布蘭德那張在光芒映襯下更顯得剔透的面孔,心里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寧靜。
葉梓慢騰騰地揉腿,艱難地站起來,不由暗暗納悶那些閉關打坐的人是怎樣解決腳麻這個問題的。
肚子好餓。
等下,聖地七天關閉,現在到底過了幾天?海曼不會已經走了吧?
之前情緒一激動就開始修行了,都沒有給某魔王打個招呼,萬一真的找不到人了,那才叫玩脫了。
亙古而來的風吹遍曠野,眾神墓地之中不同色澤的板塊散泛著神秘的光澤,埃爾維斯環視著這毫無人煙的所在,深深地感覺到了命運的惡意。
他定了定神,按照光球中學到的知識將自己全身的光明之力收起,走進了暗系魔法彌漫之地——
“乖,你現在還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拿來!”
海曼默默將酒壺舉高。
小豆丁氣的半死,拼命跳就是夠不著︰“你有本事養我有本事蹲下來啊!你欺負我矮是不是?”
“你欺負我!你欺負我!你欺負我!”小豆丁哭了。
葉梓木著臉看著這一切。
海曼的兒子都這麼大了,這是過了幾年?
#修行無歲月,轉瞬已n年#
#基友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腫麼破#
注意到這邊呆立的黑發少年,海曼手腕一動將酒壺收起,抱起掙扎不休的弟弟,走上前去︰“怎麼了?”
葉梓將目光移到他懷里的小孩身上,答非所問︰“長得真像你。”一樣的紫發紫眸,五官有著相似的輪廓,說沒有血緣關系也沒人信啊!
莫非魔王都是蛋生的?
思維漂移一瞬又很快回來,埃爾維斯正色道︰“海曼,離我和布蘭德進去光的領域,過去多久了?”
注意到埃爾維斯擔憂的神色,海曼故意做出努力回想的樣子,好半晌才道︰“有十天了吧。”
葉梓松了一口氣,緊接著意識到了什麼︰“聖地關閉了?”
海曼輕松道︰“沒事,它隨時能夠開啟。”
埃爾維斯質疑︰“不是說一年開放七天?”
紫發男人笑眯眯道︰“那是騙人的。”
被騙的葉梓&海瑪︰“……”
了卻一樁心事的埃爾維斯有了逗小孩的興趣,他揉亂小孩的紫色頭發,問︰“你叫什麼名字?”
海瑪沉默仰頭,看他哥。
“海星?海象?海豚?”海曼假作思考,良久才在弟弟凌厲的瞪視中不緊不慢地說︰“暫時叫寶寶,等他長大了,自己取名字。”
埃爾維斯點出關鍵︰“才十天就這麼大了,成年也要不了多久吧?”
“嗯,長半年就夠了,很好養的。”他捏著小孩的下巴︰“是不是,寶寶?”
海瑪磨牙,偏偏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底細,只能用沉默才表達抗議。海曼看出了這一點,肆無忌憚地按住小孩嫩嫩的臉蛋猛揉,然後被咬了一口。
叼著大哥手指的海瑪︰“……”
被咬出血的海曼︰“……”
兩兄弟對視,誰也不肯退讓,埃爾維斯恍惚間見到兩人相連的視線中電閃雷鳴堪比上輩子的電影特效,眼見一部家庭倫理劇即將展開,不由勸道︰“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海曼&海瑪︰“……”
等埃爾維斯問完他關心的問題、八卦了一下蛋生魔族的可操作性走遠後,一大一小同時呼了口氣,劫後余生之感讓他們心有余悸地對視,突然覺得對方順眼了不少。
絲毫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說不定拯救了世界(……)的埃爾維斯回到光明神殿中,手上是一束剛摘的向日葵。
好吧,它在埃澤爾大陸上的名字是日光花。
埃爾維斯一邊把瓜籽擼下來一邊等著布蘭德睜開眼楮︰為什麼兩人修行時間不一樣,是教材不同嗎?
布蘭德正陷在深沉的夢境里。
低矮的樹叢根本起不到遮擋的作用,躲在其後的精靈公主美眸含淚,發絲凌亂地投入情人的懷中,瑟瑟發抖。
狼狽卻不減俊美的埃爾維斯怒視著他︰“但丁!你這教廷的走狗!”
布蘭德莫名地覺得有些不舒服。
眼前這個人的表情不該是這樣的,稱呼也有些不對勁。
無人注意他的恍惚,銀發的聖子很快拉回了心思,虔誠道︰“光明神與我們同在,違背神恩的,必遭神譴。”
簇擁著他的神職人員一齊道︰“願神輝普照。”
埃爾維斯呸了一聲︰“虛偽!”即使到了這種敵我力量懸殊的時刻,他也還是掙扎著反擊,即使這樣做的結果僅僅是給他自己添了幾道傷痕罷了。
布蘭德看著這一切,神色淡漠。
酒館里人來人往,佣兵們大聲談笑,嫵媚的老板娘端著酒在人群中穿梭,來到角落的一張小桌上。
“客人,您要的酒。”她刻意拖長了聲調,身子彎曲成溫順的弧度,眼波流轉,那客人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毫不動容。
老板娘癟了癟嘴,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知情識趣,是在埃澤爾大陸開酒館的重要條件之一。
安其羅揉了揉臉,苦笑︰“她好像完全忽略我了。”好歹他也是個聖騎士啊,教廷選人看臉不夠英俊根本當不了聖騎士的好嗎!
布蘭德打量了他幾眼,警告道︰“她有丈夫了。”
“……”安其羅無力了︰“我沒有看上她,真的。”
“好吧。”銀發的聖子用一種“既然你不願承認我就不揭你傷疤了”的眼神看他,半晌後說。
安其羅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叫沉默是金。
容貌太出眾,有時也是一種煩惱,不經意露出的側臉便讓這閱遍來客的老板娘動了心思,因此布蘭德出門的私人裝備是黑袍黑帽,力求把整個人都裹住。
為了和好友統一外觀,安其羅也把自己弄成了黑衣人,好在這酒館是最臨近光明教廷的一家,教士們光顧的時候都要做點偽裝,默認的規則是誰也不會去揭破誰,以免大家都不痛快。
喝了一會兒酒,安其羅忍不住問︰“你最近為什麼心情不好?”
布蘭德停下動作︰“很明顯嗎?”
“目前大概只有我發現了,再這樣下去的話,教皇也要發現了。”安其羅呼了口氣︰“究竟是怎麼了?從抓到澤瑪西亞開始,你就這個樣子了。”
手指顫了顫,銀發的聖子輕聲道︰“這幾天來,我都在做夢。”
“一個可以串聯起來的夢。”
“從我十一歲進入聖德里安,遇見埃爾維斯開始……”
在布蘭德稱呼那個教堂大敵為“埃爾維斯”的時候,安其羅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等到他繼續听了接下來的內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可以轉職吟游詩人了。
安其羅大張著嘴的樣子實在很蠢,布蘭德忍不住手癢,從桌上取了個小點心投入他嘴里。
“咳咳,咳!”灌了幾口酒把糕點咽下去,聖騎士痛心地控訴︰“布蘭德,你在夢里學壞了!”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銀發聖子的神情很認真。
“總不會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澤瑪西亞?”安其羅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慎重道︰“說真的,誰能保證眼楮所見到的是真實?沒準這邊的才是夢境,我也是你夢中的一部分呢。”
“不過布蘭德,你比較喜歡哪一邊的發展?”正經了沒一分鐘,聖騎士便興致勃勃地八卦起來。
“……”銀發聖子端起酒杯,擋住抽搐的嘴角。
酒館里突然起了一陣喧嘩,十三個面紗遮臉卻不掩曼妙身材的美人走了進來,徑自坐在了兩人隔壁的方桌上。
男人們頻頻往這邊窺看,蠢蠢欲動。
這一桌女人的身上帶著很強的威勢,想必武力值不低,男人們總要掂量掂量,畢竟是命比較重要的。
安其羅和布蘭德對視一眼,隱隱有了猜測。
果不其然,離他們最近的黑衣女人開口就是種讓人難以遺忘的勾魂嗓音︰“妹妹把我們都叫來,是有什麼事?”
魅魔的音調充滿了官能的誘惑,連同性也會沉溺其中,當然也有不中招的,帝國公主伊蓮恩冷冷哼了一聲︰“貝芙麗,收起你那套勾引男人的把戲。”
精靈公主眼眶紅紅︰“姐姐們別吵了,教廷不是什麼好東西,埃爾維斯多待一分鐘,就多受一分鐘的苦。”
龍族少女有些煩躁地敲了敲桌子︰“要我說,沒什麼好商量的,直接打上去不就是了?”
眾女默契地無視了她的意見。
五百只鴨子的n倍湊在一起,討論能出結果才奇怪了,安其羅和布蘭德已經喝完了桌上的酒,準備起身。
貓女菲麗絲突然彎下腰,臉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好疼、疼!”
“怎麼了?”公爵之女埃蜜莉剛要露出關心的神色,便也捂著肚子叫起疼來,汗水以極快的速度浸濕了長發,向著地板滴下。
這不正常。
總不會是集體孕吐吧?
腦袋里閃過這不靠譜的猜測,布蘭德飛快地意識到什麼。
如果說和這些女人都有關聯的事物,那就是被教皇秘密關押的澤瑪西亞了。他出了什麼事?
布蘭德突然想起抓住澤瑪西亞的那一天,黑發男人最後那詭異的笑容︰“我的女人和我同生共死。”
他心里一緊,猛地抓住安其羅的手,急急退開。
來不及了。
十三個美貌女子炸裂開來,血肉和腦漿到處散落,紅紅白白,人們驚叫著四下躲避,魔法和斗氣的光芒在酒館里閃爍起來。
兜帽已在混亂中落下,銀發聖子的臉上濺了血,卻無損他完美的容貌,反而多了一絲魅惑,和禁忌。
神聖沾上血污的時刻,或許恰恰是他最美的一瞬。
“真美。”一個聲音嘆息道。
安其羅趕緊捂上自己的嘴,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才不是自己不小心說漏了的。
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黑發的少年,背對著他看不清相貌,這少年執起布蘭德的手指,按在鮮艷的血上,又將這根沾血的手指,沿著銀發聖子的唇瓣摩挲。
猩紅的唇。
“真美。”他再次贊嘆。
琥珀色的眸子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刻入心中一般,然後,布蘭德閉上了眼。世界崩塌。
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陽光正透過窗子照在兩人身上,光球扔靜靜地懸浮著,光芒不曾暗淡。
布蘭德有些怔︰“我回來了?”
“是的,你回來了,”埃爾維斯用力地擁抱他,安撫地拍著他的背︰“我們在一起。”
黃雞撲騰著翅膀飛起來,給主人和主母來了個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