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要喝點嗎？”
他的面前擺了幾個空壇子，手上還抓著一壇，看這架勢，怕是打算獨醉不醒了。
走上前去將他手中的酒壇子奪下來，陳修元嘆口氣，他大半夜過來，可不是打算跟醉鬼交流人生的。
“還清醒嗎？”
晃了晃手中的酒壇，還好，剩了一大半，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玉罡正抬起頭，伸手想要奪回來。可惜陳修元直接給放在了身後的桌子上，不站起來根本夠不到。
不過玉罡正對此並不執著，無力的靠在椅子上，看著陳修元，突然道︰“你說他為什麼不讓我去追呢？”
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陳修元是真的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在面對玉罡正如此白目的問題時，仍舊想要無視。
“你不是都明白嗎？”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玉罡正本身也不至于傻得無可救藥。只不過有些時候，道理他都懂，卻無法釋懷而已。
“我剛來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閉上眼楮，玉罡正仿佛又回到了剛加入義軍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蔡國忠一身正義，替百姓出頭，不管面對多少強權，從來沒有過畏懼。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反正看著那種模樣的蔡國忠，他就有種想要追隨的沖動。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隊伍越來越大，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蔡國忠的顧慮也隨之增加了。變化最明顯的，便是他再也不會無謂的向前沖。
每走一步，他都會計算行動的價值。就像是放棄追金羽軍的決定，便是他深思熟慮的後果。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玉罡正明白，這個決定，絕對最不影響他的利益。
陳修元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了想，才開口問道︰“你還打算跟著他嗎？”
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玉罡正的臉上顯然有些意外，毫不猶豫道︰“當然啊。”
即使蔡國忠的轉變讓他有些失望，但是他從來沒有打算過離開。況且，他當初加入義軍，為的就是能夠改變大宣這霸權的統治，與蔡國忠並無關聯。
現在的這種失落，大概便是追著一束光的時候，突然發現它消失時的感覺吧。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糾結？”陳修元目光放在那些空了酒壇子上，眼神卻有些縹緲。“人在高位，做任何決定都得三思而後行。你有沖勁，這很好。但是，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說到這里，陳修元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除非，你能站在最高處。”
啪嗒。
不知是誰那邊的酒壇子落了地，繽紛的碎片在地上開出了一朵花，星星點點，異常燦爛。而玉罡正的心里，也像是種子發了芽。
癢癢的，卻又不想去撓。
是啊，想要所有人跟著你，就得站在最高的位置。這樣，想追便去追，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攔著。可是，這些藏在心底偶爾才會閃現的念頭，如今被陳修元意外的提起，卻像是撕破了遮羞的那塊布，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他能走到今天，全憑蔡國忠的賞識。縱然他有過這些想法，但是，卻從未打算背叛。
看著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嚴肅，陳修元沉默了一會，卻忽的爽朗一笑︰“逗你的，不會當真了吧？”
玉罡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而陳修元也不閃躲，就這樣暢快的同他對視著。時間在兩人之間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清晰可聞。
“嘖，我差點當真了。”
玩笑似的拍了拍陳修元的肩頭，玉罡正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就這麼心無旁騖的笑著，仿佛剛才的事，都是一場幻覺。笑過之後，誰也不會再記得。
臨走的時候，陳修元指了指之前被自己奪下的酒壇子，笑著道︰“現在，你可以繼續暢飲了。”
到了嘴邊的話頓了頓，玉罡正無奈的擺擺手，“快回去吧，我可不想當個醉鬼。”
這場談話以莫須有的開頭提起，卻又以極其詭異的方式結束。但是陳修元跟玉罡正都知道，經過今晚之後，很多事便都已經有了改變。
畢竟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
回到帳篷的時候，陳修元意外的發現玄清竟然還沒有睡。他靠在床榻上，手里還拿著本佛經，看得十分專注。若不是陳修元都走到了眼前，恐怕都不會發現。
“師父，你還沒睡吶？”
玄清的作息很規律，這個點，若是平常時候，他早已睡熟了。所以看到他這麼晚還在看書，陳修元是真的覺得挺驚訝的。
“聊完了？”
去找玉罡正的事情，陳修元提前跟玄清說過。于是他點點頭，“他的狀態還不錯，只是有些轉不過彎而已。”
玉罡正的狀態的確還不錯，至少比他想象的好多了。不過就是眼下有些茫然而已，相信過不了幾天，又會恢復他原來的樣子。
在這點上，陳修元還是很自信的。畢竟，他是如此看好他。
“想好了？”隨手翻過一頁，玄清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陳修元有些沒反應過來。但是頓了兩秒後，便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嗯，想好了。”
之前他便向玄清透露過，幫助義軍贏了金羽軍並不是他最終的目的。他想要改變大宣這種病態的統治，所以，他希望能夠繼續同義軍前行。
對于這個問題，玄清並未表態。
而至今，也未曾給他答案。
“師父，你覺得呢？”說實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修元的心里很是忐忑。一方面，他是真的想要知道玄清的看法。但是另一方面，他卻又很怕知道玄清的想法。
這種矛盾的心理，這兩天一直折磨著他。以至于現在真的說出口的時候，還覺得心里發虛。
關上手中的書，隨手放在枕邊，玄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額頭，接著才開口道︰“想好了，便去做。”
玄清看著陳修元，難得誠懇道︰“既然你認為這是錯的，便去改變。不要猶豫，也不要彷徨，這條路沒有你想象的簡單，所以你絕對不能有任何動搖。”
說完這些後，他靜默了一會，然後才輕聲道︰“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