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會所的石頭小徑,燈籠依舊,絲竹更甚,漢國的經濟寒冬,顯然只在牆外的尋常人家,而這里,是富貴之人的春天。
姜三娘,自從巴曼華隕落後,斷了世外山門的根,卻還有大姐和姐夫,反而在這紅塵中綻放比以往更妖冶的光華。
她本就貌美如花,青瀾峰的魅惑之術,加上手段也能左右逢源,不少高官富豪都拜倒其石榴裙下,蓉城的幾個幫派老大,為了爭奪她的一個吻,沒少斗毆打架。
今夜湯大公子要宴請青城劍仙,她自然不會再像當年有師傅撐腰時那般高高在上,親自帶著流甦在門口迎接。
要知道,湯公子的父親,雖然沒有周昌典一樣的燕京根基,卻從一介農民子弟,到如今同樣是封疆大吏。
另外,她這里消息何等靈通,青城劍宮,曾經或許如自己的青瀾峰,在修行界不入流,可現在,白起橫空出世,重啟護山大陣,堪比金丹真人,那又已是怎樣的存在?!
這顆藍色星球,生靈億萬,一粒金丹吞在腹的,不會超過兩位數!這天府之國,幅員遼闊,人杰地靈,這幾十年來,重未出現一位!
就是那劍神李太沖,據燕京公子周缺引用他的師傅趙漁洋話說,也都可能不是金丹真人!
最近一個月,蓉城上下,流傳著青城白起的無數傳說,畢竟那日開山,有不少觀禮的世俗中人,還有王太玄的嫡系徒孫狼狽逃離。
有人說他人如其名,是殺神再世,也有人說他,是劍神從魔道歸來,毀譽參半,不管哪一種,這蜀山的世外,終于有了一座高不可仰的高山。
她自然也听說過郭家與雙桂堂的水陸大會,那兩家在劍宮吃了虧,要找一點面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是不是該躲遠一點?
沒來得及糾結,大姐和周缺,就已給她來過電話,向劍宮靠攏!
她疑惑,為什麼?羅輕煙在電話那邊,停頓了很久,才嘆,因為師門的那個傳說!
傳說師傅當年的師姐,陀丹霞,與青城小師叔相戀,李太沖為她沖天而起,才有了劍神之名,最後駝丹霞雖然受刑凌遲而死,但也正因如此,說來,青瀾峰與青城算得有舊。
至于駝丹霞為什麼受到這樣的極刑,巴曼華沒有告訴過她們。
幾姐妹私底下也猜測過,根據師門的門規,這樣的懲罰,只有欺師滅祖背叛才可能遭受,可駝丹霞在這個事件中,完全就是一個被動的女子,愛情與姻緣都沒能夠自己做主,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們不得而知,大姐羅輕煙在巴曼華隕落後,受周缺的委托尋找那一枚白玉蟬,隱約猜到一些,但也沒有告訴姜三娘,這里面已有金丹真人計算的影子,她自然不會去沾惹。
姜三娘接到湯知理那邊已經出發的電話後,就立即到了門口,站在燈火闌珊里,翹首而望,心中揣摩著這白起之事,該如何向這青城新一代小師叔靠攏?
不少識得她的人,都暗自猜測,今夜這會所不知有何等貴賓降臨,要知道這姜三娘手下的公司,連明星都有好幾位。
徐山下車,站在夜色之中,那個院子,一如當年,燈火向上照亮夜空,五彩斑斕,現在,燈光之下,又是一排靚麗風景。
他在門口佇立了片刻,想起當年的那一夜,正是在這里,自己遭遇巴曼華,失陷蜘蛛洞,幽靈妖精入腦。
但也正是在這里,搶得寶瓶內縛印,騙得天魔神通,自己的道法修行才能一日千里,甚至現在已成為泥丸識海的兩個安身立命之法寶。
誰又知道當年倉皇逃竄的少年,如今,換了身份歸來,尤記得那長腿的輕舞都曾輕視,現在,迎接自己的,已是姜三娘謙卑的容顏。
湯知理知道他的背景,才從漢國邊境流浪歸來,看他下車佇立不知所思,暗自好笑,以為這白起先生,雖然好像有點財產,但恐怕還真沒見過繁華之所,于是大咧咧道︰“白哥,里面更是別有洞天!”
徐山的靈台,何等琉璃高遠,何況今天一切,大大方方的出行下山,聚會,甚至現在玩樂,都是另有計較,要演戲給關注自己的勢力看,又怎會真的在這等曾經陷落之地失神。
他听到湯知理的話同時,如何不清楚身邊少年郎,眼光直定定地瞟向迎面而來的姜三娘胸前起伏,血脈加速,身下都有了反應,不禁莞爾︰“小紈褲,你真想學功夫,可就得少來這煙花之地。”
“先生,你可別誤會湯少,別人可還是童子雞。”
賀解愉快地補刀,他草根打滾出身,如今這破爛大王的身家,當然不會是螳螂拳的功勞,而是靠眼光與為人的手腕。
他的家產不少,可在湯家面前,還上不了台面,認識徐山是機緣,結識湯家公子,又何嘗不是,一句打笑話,卻再次拉近了距離。
“白起先生降臨紅塵,我們曼陀會所蓬蓽生輝,三娘有禮了。”
姜三娘拿出最妖嬈的身姿走過來,看徐山一眼,立即正形,化身良人,恭敬行禮,解救了尷尬的湯知理。
徐山一下車,她就在遠處打量,她平日見過的達官貴人,如過江之鯽,此時見徐山外貌平凡,衣著樸實無華,有個大骨架子,還憔悴嶙峋,仿佛大街上發不起工資的的工人,心底甚至還嘀咕,或許不過如此。
她施出青瀾峰的第一層天魔術,搖曳身姿,煙視媚行,但真正走近,正對上徐山的雙眼,那里深邃如淵,滄海橫空,一輪皎月,皎潔透徹。
再往下,那里嘴角,一絲莫測微笑,姜三娘陡然而驚,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仿佛回到當年面對師傅之時,那里的世界,是那樣斑斕蒼涼。
將他們領進小路,曲徑通幽,送到一個典雅的密閉草堂,在湯知理不舍的眼光中躬身退去,背後尤自在流冷汗。
她心中惴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生出這般情緒,就像青蛇見老鷹,又如飛蛾遇燈火,既恐懼又想親近。
徐山重臨這大妖之地,早就開啟了神識,掃過整個院子,自然知道那姜三娘的變化,若有所思。
對方是巴曼華徒弟,那天魔術應該一脈相承,當年就推演過,自己騙得的天魔術並不完整,少了打造的手段,只是獲得了發送神念出體的神通,也就是現在的天魔葫蘆。
他一方面與湯知文應酬,一方面開始琢磨如何要將剩下的神通搶騙到手。
湯知文不到三十歲之時,就當了一縣父母,以前還有一些得志的驕傲,但見識了周家的墜落之後,立即去了浮躁的心。
他原本也不是周輝那樣的紈褲,有封疆大吏的父親言傳身教,和這麼多年的歷練,現在沉澱下來,即使沒有背景,也已成長為獨擋一面的大才,兩個月前正是升為劍閣的書記。
這次家里送小弟上山修道,雖然沒能引起什麼劍鳴入門,但畢竟有了交道,後來送的地契之禮,對方也沒有拒絕,如此自然加緊籠絡,不說能不能綁在一起,但至少要表達清楚善意。
他的手腕與常人自又不同,更本沒有叫什麼美女,親自把盞斟酒,仿佛劉備三請孔明之時,談話也天南海北,古往今來,從陶淵明的世外桃源,談到詩仙太白。
徐山挺欣賞對方,湯知理先前桌上早就暴露過湯家與周家的關系,也知道了湯知文是周輝大哥,現在觀其氣度談吐,試探幾次,能夠確定對方是真的沒有參與石蘭的事情。
他已有布局,待會還會化身出去,這時拿出和風一面,沒有所謂高人架子,杯到酒干,以一對三,另外幾人拍馬,白起先生,真乃酒仙亦。
這一場酒,持續了至少兩個時辰,觥籌交錯,酣暢淋灕,不少有心人,找機會從草堂前的小徑穿過,可惜路口站著一位黑衣,白先生說過,不喜歡被打擾,如此無人可進,只能听到里面推杯換盞的聲音。
包括站崗的大漢,後來都接受過詢問,他指天發誓,里面除了湯家小少爺半途喝醉睡了,引起過另外三人嘲笑,後面干杯的聲音就沒有斷過,那賀解酒到酣處,嗓門老大︰“白先生,杯莫停!”
只可憐莫說他,就是修行界中人,甚至徐山自己,都還沒弄懂那猴子分身之術,他又如何知道,里面至少有二十分鐘,沒有徐山的影子,賀解與湯知文二人,醉眼惺忪,眼瞳黝黑放大,嘴角詭異的笑,不時沖對方喊,白先生。
在那消失的二十分鐘里,有風潛入夜,郭家蓉城的別墅內,正在對月修行,準備報仇雪恨的郭志與郭韻,胸前養鬼葫蘆,都冒起了一道煙,有青有紅,鑽入鼻孔,片刻後,二人伸眼醒來,跨入黑暗中,直奔龍潭寺而去。
徐山回來後,解了分身的傀儡術,三人戰斗繼續,那二人頭腦昏沉,只以為剛才醉意上頭,有些恍惚而已。
再一杯下去,湯知縣終于承受不起,嘔吐中髒了衣裳,賀解也站立不穩,徐山就扶他去換衣服。
路過當年自己光顧過的那道“如意”小徑,他听得里面夾雜漢語與粵語,心中一動,用神識一掃,先是皺起了眉頭,接著就驚呆了。
里面三人,兩位是這一世認識的,吳茵與薛信軒,徐山皺眉就是因為他們,可再听下面對話時,他這已算得真仙之人,都有些靈台不穩。
“這次沒有白來,听到真正的劍神傳說,他極于情,故極于劍,像極了古龍先生書里的人物。”
“黃先生,我可是覺得你會超越金古兩位大師的,這次旅行,對您有啟發吧,嘻嘻,到時候大賣,可別忘了讓我替你理財。”
“哈哈,你這丫頭就是忘不了個錢字。說實在的,我倒更喜歡現在這個傳說,重生的劍神入了魔道,與我正在構思的小說不謀而合。”
“跟您的粉絲劇透一下下吧,小說叫什麼名字?講什麼?這個人物叫什麼?”
“《覆雨翻雲》,一對命中注定的對手,主角浪翻雲正是剛才我們說的凡人,因極于情,故極于劍,而對手龐斑,我把他定位為魔門古今第一人,不是傳統的那種魔鬼,而是非正非邪,不計較正義,只追求天道的那種魔神。只不過還沒想好這樣的定位,他的武功該怎麼來表達。”
徐山哪里還不明白,另外一位,是何等大師,港島來客,大嶼山黃易!《尋秦記》,《大唐雙龍傳》,《覆雨翻雲》,無一不是經典傳世之作!
他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場所,第一次遇到了後世的名人,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的偶像,現在偶像是在為龐斑的武功名字苦惱?
“道心種魔啊。”
徐山幽幽一嘆,聲音似風,飄進幽靜的如意亭子,卻無異于雷霆響起。
“道心種魔?!好!好!請問是哪位高人賜教?”黃易眼光大亮,喜形于色,高聲問道,沒有回音,待走出來尋,早已沒了影子。
第二天,蓉城上層,炸開了鍋,昨夜,雙桂堂元嘉大師,被人割了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