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宮事件,說大不大,都是些修行界的破落門戶,所謂蜀山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可說小也不小,幾大道庭和禪林,還有千年前青蓮劍陣,斬殺天下眾仙群妖,威震蠻荒的傳說故事。
這次劍陣重啟,似乎看到洞天福地回歸的影子,這,關系到整個修行蒼生的氣運。
于是事件之後,有兩個人最忙,程秋衣與徐山,兩個門庭最慌,邛崍郭家與雙桂堂。
程秋衣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一直在接受風行司、正一盟和玉蟾門的質詢,不停匯報所見與判斷,包括劍陣重啟的緣由,白起的修行和為人。
當听到白起短短七日,憑那日殷靈運引起的一道石梯劍鳴,逆推千年,攜陣歸來,無人不倒吸一口涼氣,仙家之嘆,天地色變,洞庭湖卷起千層浪,武夷山吹落無數花。
以目前的信息判斷,白起的修行,紅塵宗師,在各位金丹面前,上不了台面,但其智慧,恐怕已足已耀古鑠今!
那麼,白起是不是劍神歸來?
這個疑慮,都是老妖怪,不約而同地浮現,卻沒有一人提出來,心照不宣。
大家都清楚,站在劍陣中的白起,莫說普通弟子去上門質疑問罪,就是金丹降臨,恐怕都要被斬落當場。
誰願意以身試法,去辨個真假?
何況正一盟的格局,是天道、人道與妖道,是這顆藍色星球,是天下蒼生的未來。
這白起行事,匪氣十足,可于大家又有何礙?黃瓊飛鶴被魔主擊落,都曾嘆過,自己“適得其反,逼劍神投了魔門”,這偌大修行界,難道還容不下一個白起?難道又要逼另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墮落?
所以,大家該討論的,是借此機緣,要挖掘被埋藏和淹沒在歷史里的洞天。
甚至已有人建議,必要時還可請那白起出馬,交流也好,指點也罷,相助大家,揭開迷霧,解脫末法世界之劫。
北海閻印,也喟然長嘆,這劍宮傳承,恐怕已徹底失之交臂。
風行司最初對白起的崛起,自然歡迎,王伏波的眼界和胸懷,與正一盟又是不同,他看的是漢國命運,他要的是大國崛起,重耀千古榮光。
他一方面安排風行司給予劍宮禮遇,另一方面,自然布置人員收集白起的信息,兩天後,徐山精心布局的身份背景化成一頁報告,放在了他的桌上。
失親孩童,流亡他鄉,歸來回報故園,然後求道青城。
書可直追二王,千古書院的教授,武亦橫掃劍宮,百年一遇的宗師。
調查人員還附了徐山留在博物館和書院兩幅字的照片。
王伏波先是也像魏行初一般,如飲佳釀,擊節長嘆,這等文武雙全的人物,恨不能當面,恨不能立即收入麾下。
可漸漸的,他看著“上善若水”字帖的照片,皺起了眉頭,放到燈光下仔細辨認,終于大驚失色,立即召來顧猛之和張虎臣兩位大將商議︰那底部,署名“燕石散人”!
他們早有結論,劍神化名過“徐燕石”,真名徐山,自小痴迷書法!
是夜,白起的漢國官方調查檔案,被鎖為絕密,張虎臣到基地看望石蘭,再次語重心長地談起軍人的榮耀與天職。
修行界已有無數後輩晚生,將白起視為榜樣,希望自己也能如他一樣,破空而出,一飛沖天,卻沒有人知道,風行司的真正掌權者,在萬里外的燕京,已看穿迷惘。
這就是徐山作為重生者,一直忌憚燕京的地方,他最明白,這國家機器運轉起來,所謂高人一等的紅塵世外,算個錘子!
只是可笑的是,他思慮確實無雙,身份布局也無漏,卻在自己最驕傲的書法上面,暴露了行藏!
幸運的是,風行司有顧猛之這個人世間最高的噴子,也有王伏波這個胸懷四海的將軍。
對于劍神,他們並不因那日浮圖之巔,被駁面子而為忤逆,何況對方的崛起與暴力,在顧猛之眼里,完全符合心性,行事但問因果,只求念頭通達,對暴力的控制,比自己還要強上一分。
因此他們只是將其定位為武力值爆表的恐怖分子,一把可能堪敵黃瓊的雙刃劍,在帶兵打仗的將軍眼里,關鍵是如何用的問題。
徐山不知自己展翼,就如蝴蝶效應,小小一扇,千里之外,就起了悍然大波,他也不知忌憚的風行司,已然悄悄地如霸天虎睜眼,遙距萬里,開始對自己進行打量。
他目前計較的,一如秦征北,現在這個身份,在紅塵中留有尾巴,那就是王素與小芳,在陳衍步處一番似是而非的表態後,立即提審郭志叔佷二人。
郭志從小錦衣玉食,包括紅塵人間的二十年動蕩,都從未感受過,陡然受徐山禁錮,何等不甘與猖狂,叫囂一夜。
李雲水開門,他眼前一亮,口不擇言,喝道,李雲水,你有了姘頭,就忘了蜀中真正的姓氏,那是姓郭!還不趕快放自己,否則邛崍一怒,劍宮承擔不起,可別走錯!
李雲水又羞又氣,徐山在門外漠然而進,隔著幾米,摔手就是一個耳光,那巴掌化空而去,郭志的大罵戛然而止,口吐斷牙,噴血不已,慘叫聲中,倒地還在吶吶,你怎麼敢!
徐山揮退眾人,踏腳上去,對方左掌就已粉碎,慘叫升級,仿佛昨夜厲鬼再次降臨。
王太乙與看守子弟站在門外,不知他為什麼突然要折磨此人,眼光都瞟向李雲水,後者臉上也泛起紅光,隱約猜測是為自己出氣。
徐山又哪管他們誤會,嘴角猙獰,按計出行,一把抓起郭志,幽眼相對。
他泥丸虛空,在昨日連通督脈夾脊道後,似盤古開天地,濁氣下降,清氣上升,雲層就開始往高行遠,原本就要枯萎的那汪藍色元氣之泉,染色變幻,面積擴大。
玄黃猴子站在靈台礁石之巔,那頭被他一口吞下的力鬼,則茫然站在黃沙之間。
猴子,屈指一彈,天魔葫蘆旋轉,元氣煮葫,天地色變,白毫撲出異空,那力鬼顫抖中,五體投地,拜服不起。
劉東亭關押在隔壁,他師出茅山,對這劍陣運行有判斷,即越是調動元氣,越會引起劍陣之反噬,于是安然坐在地上,等待邛崍相救,他相信,這白起再狂妄,也不會要自己幾人性命。
就在這時,他听到郭志連綿不絕慘叫,然後咚咚磕頭之聲,接著就是郭志已然恐懼得扭曲變聲的求饒︰“求求你,別打了!我寫,我寫!《率更斷鬼令》,還有《纏尸歌》!”
“原來如此。”劉東亭豁然開朗,這白起卻是想圖謀邛崍駕鬼馭尸之術!
末法世界,修行難得,何況郭家這等蜀山第一端的異術,他想就是自己,也可能心熱。
劉東亭是惜命與懂取舍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叛茅山而入邛崍,現在佷兒賣了家傳,他松一口氣,還暗喜,總比自己出賣郭家好,否則將來,自己既賣茅山,又賣邛崍,恐怕天下之大,無處容身。
可憐他一廂情願,徐山這妖怪的計算,又怎麼會差了他,抬腳進來,就要他也寫這傳承,還要兩邊對比,說如是有一字之差,就等著郭家收尸養鬼。
劉東亭還在猶豫糾結,隔壁郭志就已哽咽哭喊︰“姑父,可不要誤我!”
那麼選擇已經很簡單,當他臉色蒼白地將兩篇異術交給徐山,可惜心里折磨還沒有完。
那魔鬼將他帶到另一個房間,那里,正中端坐元嘉和尚,牆角站立一個黑影,正是郭家的鐵尸!
徐山將養鬼葫蘆往他手中一塞,往和尚一指︰“今天,你和他,就只有一個人能走出房間,自己選!”
“白起,你如何這等惡毒!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你住!”元嘉大怒,仰天長喊。
“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正等你雙桂堂來渡我!”
徐山冷冷回答,漠然關門,盤腿坐下,神識出行,方圓百米,早就讓李雲水清了一空。《斷鬼令》與《纏尸歌》已經在手,他要觀摩推演應用之道,還有這佛門克制陰物的手段。
室內二人都感覺到身上一松,束縛自己的劍陣之氣已退,眼神交流,躡腳行往門口,那鐵尸也睜開了眼楮,似戰斗機器的開關被打開。
“莫要自誤!”
房間已經響起徐山的聲音,那劍氣再次墮天而臨,束縛元嘉當場,劉東亭手中葫蘆,已然飄起青煙,紅衣一聲幽嘆,化風撲向和尚!
“怎麼回事?紅衣?!”劉東亭一呆,自己根本還未祭出斷鬼令!
“偷襲?!邛崍果真一家陰人!般若菠蘿,阿彌陀佛!”
元嘉身不得動,臉色大駭,眼見紅衣撲面,劍氣已退,破口之余,合掌一揖,天龍禪唱降臨,煌煌如大日琉璃,他的身軀,已然發出淡淡金光!
空中隱約一聲紅衣慘叫,和尚手指已經點向劉東亭,他知道這里面有古怪,可也不敢再信任對方,只能先控制後再說。
雙桂堂的一指禪,洞金裂石,紅塵傳人海燈法師,就憑借此功,引起過萬千人崇拜。
此時由元嘉使來,要是有世人看到,恐怕必然以為武俠世界中南帝的“一陽指”當面,那里,如子彈氣浪,似金色激光,室內炸鳴,焦糊彌漫,好像空間被燃燒洞穿了一個通道!
“鐵尸!”
劉東亭幸好有《上清經》的底子,來驢打滾,以毫厘之差險避那一指,肌膚毫毛似乎都已被灼燒,哪里還有時間思考,控制鐵石護身。
轟轟轟!
一時間,這特制的練功室,響起各種轟鳴,似汽車踫撞,如戰火紛飛,有仙家佛陀的怒吼,又有鬼哭狼嚎,空氣似被打爆,氣浪到處翻滾,甚至牆上屋頂,也都被沖撞搖晃,粉塵瓦礫,紛紛俱下。
劍宮子弟得了命令,各行其事,可又哪里受得了這等戰爭異象,只知道自己的白長老在那里,于是紛紛 望。
他們現在對徐山充滿信心,只以為小師祖在一人獨斗元嘉、郭志叔佷還有他們的鬼物。
陳道長早已認定了徐山。
特別是昨日青蓮陣出,這代表什麼?自己有“星落”至寶,算得上撒豆成兵,可北斗之陣與這青蓮相比,一個幾十米方圓,一個一川天地,如螢火之比皓月。
峨眉傳說也有紫薇大陣,可誰能說可從歷史長河撿起來?!
所以,他完全篤定,對方就是鬼谷來客,推演無雙,穿越千年!
可徐山為什麼不認自己?他琢磨一番,慢慢從打擊中恢復過來。
鬼谷一門,那是真正的天上神龍,就連黃瓊都曾向師兄打听,自己何必又憑什麼,能逼對方承認?
正如自己紫薇的門規,天機不可泄露,鬼谷幾千年未在紅塵現身,現在有緣見面就已是萬幸,以後跟隨對方的天道就罷了,還強求什麼歸宗儀式。
他如此想通透,走出居室,正好踫到王李二人,二人對徐山的所作所為摸不著頭腦,恭敬地向他請教。
陳衍步臨風撫須,心中苦笑,臉上智珠在握︰“小先生掌劍宮,已堪比你們祖師回歸,他的智慧,一舉一動,莫不有深意。二位,好好輔佐先生,未來燦爛星空,必然有你們一席之地!”
他是紫薇來客,是看破時間迷霧的真正仙家,二人互視一眼,“祖師”?如果是幾千前的劍宮輝煌時,劍神李太沖也不過只能算一般子弟吧!
他們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豪邁與榮耀,最後一絲對徐山的疑慮也消散在風中。
徐山在劍宮里,再次開啟了掃描推演的修行,不過這次,比天梯之道,簡單得多,在別人眼里,也血腥殘酷得多。
他仿佛斗牛場的觀眾,又如羅馬角斗場的君主,看它鐵尸體被洞穿,看元嘉被利爪摸遍,原本兩人兩鬼一尸,到了中午,仿佛全都變了鬼,劉東亭肚子已破了洞,元嘉渾身是傷,被尸毒入侵。
徐山祭出劍陣,控制到此,漠然而去,李雲水過來查看過,那慘烈與腥臭的現場讓她差點嘔吐,想起離去的小師叔容顏,暗嘆,陳道長口中的師祖,恐怕真的是殺神轉世。
所以世人迷惘,李雲水又哪里知道徐山之狠,此二人相斗的血腥,又如何比得上徐山在天梯之時,控萬千伏蠱,噬啃自己血肉,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下午雙桂堂與郭家的人就已降臨,兩邊之人,互有聯絡,此次替正一盟做事,不但門人陷落,還惹出了青蓮劍陣,連正一盟都不再提任何傳承之事,他們自然有數,這青城山,從此怕是長高了千丈,已為蜀中第一山!
雖說白起是借了劍陣之利,或許他出了劍陣什麼都不是,但以兩家打听的消息,正一盟已有不少仙家說過,或許還要重用白起,去協助開啟洞天。
如此還能怎麼辦?特別是人質都還在對方手中,這羞辱不可能忘,但只能未來找機會再行算過。
他們在泰安古鎮下車,走以前小道幽谷,遇到雲霧,已不能前,亦不敢前,只恭敬地喊山︰“白起長老,雙桂堂與郭家前來拜見!”
王太乙和李雲水雖然知道有了徐山坐鎮,劍宮的崛起也應該不遠,但還是沒明白自己劍宮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現在要敲詐曾經仰望的山門,忐忑請示該怎麼談。
徐山也不懂這修行界的財物計算,問他們怎麼想的。
李雲水看王太乙一眼,低眉道,首先是還歸當年搶走的飛劍和精金秘銀,然後補償些天材地寶,價值應該不低于玉蟾門的送禮。
徐山一愣,這也算敲詐?看兩人忐忑的樣子,喟然一嘆,你二人以後放開些,莫小家子氣,所有的數據,後面加個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