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忽然傳來笛聲,二人抬頭,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不遠房梁之上,腰間懸掛著一把長劍,裝束讓長短看上去有些眼熟。
“那位是令妹嗎?”長短有些遲疑地問道,崔元亨表情由困惑,漸漸變成了憤怒,一躍而上至房頂,喝道︰“冒充在下親人,莫想我留情了!”
那r n mi n目優雅,姿色美艷,看上去正是崔利貞,“哥哥,卻是何故不認妹子?”崔元亨臉色難看道︰“舍妹如何能懂音律,閣下是沒听過她喝高後唱歌。”
‘崔利貞’輕笑了一聲,婉約地唱道︰“樓上久踟躇,地遠身孤,擬將憔悴吊三閭~自是長安日下影,流落江湖~爛醉且消除,不醉何如,又看暝色滿平蕪~試問寒沙新到雁,應有來書~”一邊唱著,一邊飛身退走。
崔元亨涵養再好,此時也是怒不可遏,拔出長劍追了上去。唱長短猶豫一下是去通知大隊人手還是助拳。這一遲疑,距離頓時被拉開,他一咬牙,從底下走街串巷追了上去。
百面優伶不但沒有逃往城外,反而是不斷飛躍在樓宇間,逐漸接近了青州城的中心。崔元亨暗道︰“果然。”隨即試圖加速,可是這百面優伶的輕身功夫當真了得,崔元亨的梯雲縱早已經全力以赴,仍是和她不近不遠地墜著。
不多時,優伶縱身一躍進了一戶宅院,說來奇怪,這里已經是富人區,偏生這片宅子一點也不富麗,反而十分荒涼,倒似無人居住。
十來個呼吸之後,崔元亨也跳進了天井內,院落果然是常年不曾使用的樣子,雜草叢生,殘垣斷壁,優伶不見蹤影,反而是四周的幾扇殘破的木門被微風吹拂,嘰嘎的聲音反射在隨時可能倒塌的頂梁柱上,進而回蕩在院落里。
即使白日當頭,崔元亨的背脊也不禁感到一陣涼意,小心翼翼地把長劍橫在胸前,他把左手放在一扇房門之上,正想推開時,眼光瞥到上面的灰塵痕跡。
上面有不少手印,還很新,這個數量
一瞬間崔元亨便想到了兩種可能,其一,此處即是百面優伶的藏身之處,他或她逃回來是因為這里有各種陷阱或是地利;其二,這里另有其人,至于百面優伶為何會把自己引到此處
他一腳踢開木門,破爛的木屑喀拉拉飛進屋內,頓時傳來慘叫聲,听上去是個男子聲音,崔元亨向內張望,里面光線昏暗,一個干瘦的漢子捂著細長的胳膊,上面一塊尖利的木刺扎在小臂上,留了不少鮮血。
崔元亨心下疑惑,自己剛才雖然用了十成力,但是木屑紛飛這種情況任何一個有點功力的武師都不會中招,除非
又是兩種情況。
一,這人根本不會武。二,百面優伶正喬裝等著自己上鉤。
崔元亨一向光明正大不帶暗器,雖然自己不喜歡用,此刻也撿起地上的一塊木頭,扣在手里便要打出試探。
那人似乎常年不怎麼見光似的,面對屋外刺眼的陽光,他左手捂著眼楮喊道︰“饒命!饒命!”
這時崔元亨漸漸看清了屋內的陳設,頓時嚇了一跳,這間屋子內彌漫著刺鼻的藥味,甚至有隱約的淡色煙霧。西邊角落堆積著十余個布口袋,底下的幾個灑落出一些hu ng s 青色的粉末。中間的案幾上,是各種瓷碗和藥粉,還有一些說不出門道的器具,其中幾個搗藥勺子和粉末還放在里面,顯然是剛才還在制藥。
那漢子蹲在桌子旁,身子神經質地發抖,崔元亨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他面前問道︰“你是何人?在這里作甚?”
漢子顫抖著,默不作聲,崔元亨用長劍指著他道︰“回答我!”漢子咽著吐沫,冷汗一層層流下,身子哆嗦地仿佛篩子,克制不住自己。
崔元亨自幼便入武當,修脈絡煉內功多年,一眼就瞧出這人陰虛,內火不足,看著滿屋的藥粉,他已經猜出了d n。“你可是王麻子?”那人听了顫抖得更厲害了,饒是怕到極點他卻也不願意說一句話。
崔元亨暗忖︰“黑市的情報販子猜測他躲在某處荒村制藥牟利,想不到竟然是藏在城中。”盡管如此,他心下沒忘記百面優伶的存在,劍尖指著漢子的脖頸道︰“使勁揉搓一番自己的臉。”
漢子听了這話,失聲道︰“那怪物引你來的!?”“快做!”漢子依言扯了扯自己的mi n p ,崔元亨這才確認他不是假扮的。
漢子的回應,扯出來又一個謎團。
“你認識百面優伶?”那王麻子仍是閉口不語,盡管害怕的神色一覽無遺。崔元亨嘆一口氣,說道︰“莫擔心你的主子滅口,白益白館主,保得保不住你?”哪知王麻子听到青州武林扛把子的名號,顫抖一下後,還是默然搖頭。
“什麼人這麼大背景?”背後傳來聲音,崔元亨回頭,卻是長短趕來,站在房門口背光道。
崔元亨思考一下道︰“或許是li m ng呢。”
長短奇道︰“哪個d p li m ng能有如此勢力?貧僧聞所未聞啊。”這時崔元亨陡然提步一劍刺過去,長短飛身後躍,終究是距離太長沒能得手。
‘長短’一撕頭皮,光頭下露出頭發,右手在臉皮涂抹一番,畫上了白mi n p 的色彩,唱道︰“汝這武穆侯,安敢壞我宰相好事~?”
崔元亨皺眉,“秦檜麼”挺劍刺向‘秦檜’,後者嘴里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詞,忽然間長袖一抖,唰唰唰一陣暗器打了出來。
崔元亨眼見數量太多,當即一個鷂子翻身閃了過去,卻听到慘叫聲,在半空中仰著脖子望去,王麻子胸口密密麻麻插著一排鋼鏢,身子還沒倒地就已經斷了氣。
在自己眼皮底下逞凶,崔元亨也是忍無可忍,再要追時,優伶又是一個煙霧彈摔在地上,崔元亨不得不停下腳步提防暗器,等到視線清晰,早不見了優伶的蹤影。
正想蹲下身子察看尸體,背後卻又听到長短的聲音︰“崔施主!沒事吧?”崔元亨的第一反應不是答應,而是轉身舉起雙手,在他臉上使出搓掉一層皮的力氣揉搓。
長短翻著白眼等他揉完,也伸出右手使出吃奶的勁捏扯了崔元亨臉上的軟肉。
“疼”崔元亨摸著臉道,長短沒好氣道︰“施主還知道痛啊?那貧僧呢?”“在下剛剛才險些受百面優伶蒙蔽”隨即把事情復述了一遍。
長短蹲下身子看著尸體,然後抬頭向王麻子背後的屋內張望。“施主以為如何?”崔元亨走到彌漫著刺鼻味道的屋子門口,稍稍嗅了嗅。“麻藥,勁力很大的那種,近水樓台的地方無怪賺花紅的獵手找不到他。”
長短奇道︰“王麻子這雖然是無本萬利的生意,也不應該有那般錢財去置辦這樣的宅院用以藏身啊。”崔元亨臉色凝重道︰“只能是背後的主子所為。方才百面優伶扮演成舍妹引你我至此,必然有他的理由。”
長短摸著下巴,“那為何又要sh r n滅口?”“興許他在扮演舍妹時,通過長久以來的傳聞和風評,無意識地創造出了相近的人格。”
想起江湖風聞中小家碧玉的崔利貞和實際上她喝高了的樣子,崔元亨更確信優伶剛剛嬌柔的唱詞源自優伶模糊的印象。
“那麼,之後裝成貧僧也是?”“很有可能,不妨如此假設︰扮演歷史上的人物時,優伶會依據現實情況和一直以來的記憶而行動,畢竟誰也談不上真正完全地了解已逝去的先人;但如果他喬裝成某個現存的人,很可能就會按照江湖上的傳言組成一個人格,然後徹底地扮演成那個人,進入角色。”
長短打了個寒顫,縮著脖子道︰“施主是說,如果貧僧不過來而你又不曾揭穿他,優伶就會扮成貧僧的樣子同你一起破案?”他終于明白崔元亨的臉色為何那麼難看了,這種事說出來,實在滲人。
“引你我前來,恐怕也是‘崔利貞’根據之前的記憶嫉惡如仇了一把,所以才會揪出王麻子。可惜在下當時沒有想清,貿然點破了他,現在線索也斷掉了。”
“自陷其中,不自知也。”長短嘆道,崔元亨看著地上王麻子的尸首,中鏢的時候仍是驚恐不已,死不瞑目。
惶惶無終地躲避著生人,不惜躲避到這種鬼屋一般的地方。
最後,還是飛來橫禍。
能把這種人找出來,這優伶到底什麼來頭?
知人者智。
長短走進屋內,打量著滿屋的禁藥毒物,嘆氣搖頭。
崔元亨替尸體合上雙眼,轉頭注視優伶離去的方向。
自知者明。
“王麻子在青州城?還被那廝干掉了?”半個時辰後,白益坐在大廳里,崔元亨和長短坐在側首商量道。“是的,館主勞煩收一下尸首。另外”
崔元亨把之前的推論告訴白益,後者轉著鐵膽思考道︰“不假,不假確實能解釋百面優伶一直以來不合常理的行為如此說來,這瘋病當真可怕。”崔元亨說道︰“前輩,王麻子一事絕不簡單,在下以為先追查此事,也許能順藤摸瓜牽出百面優伶的線索。”
白益皺眉道︰“現在百面優伶危害四方,死者甚眾,此事權且擱置,待擒住百面優伶再談不遲。”崔元亨還欲再言,長短勸道︰“施主,畢竟人命關天,放一放吧。”白益也說︰“並非不想,實在是人手不足了。”
崔元亨點頭同意,時值酉時,已經是天色將晚,二人也就向白益告退,回屋準備就寢。
在床上,崔元亨兩腿盤成五氣朝元的姿勢打坐,卻難以靜下心來。懊惱于自己靜功不夠的同時,他也在思考著。
能感覺到,他,快出來了。
這時,進來一人。
長短的梢子棍這幾天似乎長在了手上,在房間里也拿著,可是這一身全副武裝?
“施主不會真以為貧僧打算不過問王麻子之事吧?”
道士看著和尚,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