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轉,轉眼距離崔府壽宴已經過去了一周,山水門的師兄弟二人就在崔府住下。此時武當派已經回去,可李儀卻囑咐崔元亨,讓他不用回山,自己出去闖蕩,倒似絲毫不擔心明年鴻鵠會的準備。華山派路途較近,因此華山弟子還在崔府。
崔氏兄妹和師兄弟此時圍坐在石桌旁,互相聊著自己的見聞。其實主要是三人說給陸何愁听,畢竟只有他是初次下山歷練。四個人里,崔元亨厚道老成,所說大多是與同道長輩交流的過程;崔利貞行走江湖名聲更甚于其兄長,講述的有不少行俠仗義之事,智勇雙全又不失穩重,因而不少人認為她才是年輕一輩里最出色的,巾幗不讓須眉;陸何愁听得都是津津有味。
海一粟開口,卻是最精彩的一個,畢竟三人里他出來混江湖的時間最長,十七歲就下山雲游,二十歲回去一次後就一直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說的有許多黑道仇殺,古怪懸案,綠林毆斗,市井秘聞,加上他雖然嘴里不大干淨,可是口才極佳。別說陸何愁,就是兄妹都听得入神。崔元亨听了許久卻有些隱隱感覺不對,海一粟的描述太過詳細,就好像是他的親身經歷一般,而且都是些不大干淨的事跡,如此說來,或許
盡管如此,最讓兄妹好奇的一個事,這幾天還是沒問出來,那就是二人的師父與自己爹爹的往事。其實山水門本身背景如同上文,再簡單不過,關鍵是海鯤冥的名頭江湖上從未听過,就連唐坤那樣的老江湖也是頭次听說,偏偏弟子武功又極其出色,大家對海鯤冥只知其人,不見其貌。
眼下兄妹又問起,陸何愁很是詳細的描述了一遍師傅的樣貌體格乃至聲音習慣,按理說外貌談吐都那般突出的頂尖高手,說什麼也得有印象,可從未听過他的名頭。又問起海鯤冥與崔長樂如何兄弟相稱,陸何愁卻不知道這段往事,崔長樂也是不肯告訴自己這對寶貝兒女,眼下他們只好盼著海一粟能為他們解惑了。
海一粟一反之前口若懸河的樣子,任憑三個人軟磨硬泡,卻是守口如瓶,逼得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撕破臉說︰“真那麼想知道問你爹去,在這折騰我算雞毛撢子事啊,人家不讓說我還能怎麼著?”崔元亨和崔利貞只好作罷,可陸何愁依然不依不饒,說道︰“你說我就信嗎?或許你也不知道,十句話里九句都是糊弄我的。”“小子長進了吭,會用激將法了。來來來,君子動口不動手,偏偏能用手解決的我都不用口,啊,跟那話沒關系啊。”說罷看了一眼崔利貞。
沒听懂什麼意思的陸何愁這次也不甘示弱,向崔府僕從討了把木劍,當他起身時,終于反應過來的崔利貞差點就拔劍砍向了海一粟。過不多時兩個人就在院子空地上對面而立,擺出架勢,挺身而上,崔氏兄妹饒有興致的觀看。
一炷香過後,陸何愁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在被師兄一個大背摔之後,他實在是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可這實在是太奇怪了,為什麼“為什麼差距這麼大,你都沒打中我幾次?”海一粟說中了陸何愁,乃至旁邊兩人的心事。平心而論,陸何愁的表現可圈可點,攻守流暢,招式巧妙,就連崔氏兄妹這樣的劍法行家也都贊嘆不已,比起二人或是孟從來也只差了些許。可海一粟這邊卻讓人看不懂了,的確他的功力很強,但絕不應該是這樣一邊倒,就像壽宴上的那場比試,若不是孟從反擊生猛,海一粟根本就能一招分出勝負。之前那些年切磋,差距沒有這麼大啊?
“你太毛嫩了。”海一粟說道,陸何愁听到這話,站起身子,小臉氣鼓鼓的紅了起來,卻看得幾個丫鬟春心蕩漾,就連崔利貞也覺得他生起氣來都可愛得不得了。
“嘿,你師兄可不是說你的年齡。”崔長樂此時走進院子,幾個人向他請安,“爹。”,“父親。”,“崔伯伯。”,“崔叔。”
崔長樂一點頭“他說的是經驗,沒錯吧?”海一粟做了個請的手勢,崔長樂繼續發話,四個人洗耳恭听。
“為什麼之前的比試二人功力相近,海賢佷能贏得如此輕松?是因為算計,他算到了對手可能采取的行動,算到了自己合適的招式。並非是說他有天才的智慧能洞悉未來,這種算計是真槍實劍磨練出來的,成為了一種臨場反應,片刻間就能不假思索的采取最有利的行動。”崔長樂掃視了一遍四個人,“要論武功我不敢斷言,但是論實戰經驗,得數一粟最豐富了。”
他的話里有話,但只有海一粟明白他的意思,毫不謙虛的一樂,陸何愁羨慕的看著師兄,崔利貞好奇他的經歷,畢竟自己也是闖蕩許久,與人動手不在少數,爹爹竟然認為他比自己更有經驗?崔元亨則是若有所思。
“崔叔,其實吧,我前幾天就想和您說,我和師弟真不叨擾了。正巧你還把話帶到這上面,我也就明說了,這小子還是毛嫩,我無論如何也得帶他積累一番,這事不宜遲,現在向您辭行。”崔長樂思量了一下,說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留了,畢竟這也是習武之人必不可少的,只是萬事小心要緊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其他三人听得似懂非懂,海一粟卻回答︰“我心里有數。”“好吧,我去叫人把你的車馬牽出來,對了,有沒有什麼方向?”“洛陽。”“那里哦明白了。”
“爹,他真的比小女還有經驗?”半個時辰的收拾打點過後,師兄弟向崔長樂辭別。崔利貞站在門口,目送師兄弟向南方緩緩離開,沖身旁崔長樂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連黑竹會都擺平了,怎麼比不上他?’我告訴你,這個實戰,是生死間的搏斗,可不是切磋比武,更別提你是那一次是暗中行事,對手還遠弱于你。記得他身上的傷疤麼?”
崔利貞沉默不語,過了幾分鐘,她猛一抬頭,剛要說話,崔長樂打斷了他,從下人手里接過一個包裹和長劍,遞給崔利貞,“也是時候了,你見識過江湖的一半,另一半,你只是窺得個輪廓。一粟這孩子,圓滑機警,又有經驗,靠得住,倒是何愁我有點擔心。去吧,師門那邊我會說的,一路保重。”崔利貞望著爹爹,感激的抱住了他,
“爹爹保重。”“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忘記本心。那是我大哥的徒弟,相信他們。”崔利貞點了點頭,展開輕功追了上去,崔長樂欣慰地長出一口氣,也不回頭,冷不防對身後說道︰“你不跟過去麼?”
“我”崔元亨不知為何沒有送行,此時才到。崔長樂轉過身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收拾好了行裝,你啊,表面上多麼謙遜隨和,其實比誰都要強,連同行都不想要,非得自己來是不是?”俗話說知子莫如父,眼下就是例證。
崔元亨的表情堅毅起來,不發一言,向父親一鞠躬,腰胯長劍走出家門,卻是向東方挺近。
崔長樂捋著胡須,看著他的背影也消失不見,站定在門前,“他們,準備好了嗎?”卻是夫人舍不得兩個寶貝和新認的佷子,想出來送行。
崔長樂又呼出一口長氣,仰望天空。
“你應該問,江湖,準備好了嗎?”
說罷哈哈大笑,回身走入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