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琨有些煩躁的將煙蒂扔在地上，咳出一口濃痰，下意識的就要吐出。
都咕嚕到嘴里了，馮琨卻回想起自家女兒那嫌棄的目光，還是耐著性子，用紙包住濃痰，然後和煙蒂一道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馮琨最近實在不大走運。
小時家里窮，上不起學，為了點津貼就入伍當兵了。
退伍回來，別無長技，在一個朋友的帶路下投進了買賣普洱茶這個行當。
本來看普洱茶的行情越來越好，一路走紅，馮琨就想著乘勢大撈一筆。
于是拿自己房子做抵押，到銀行借了兩百多萬，親自到各個產茶的鄉鎮大肆購買品質極好的散茶普洱。
最後干倉，做成陳年普洱茶餅，準備放個五六年再出手，價格鐵定翻個幾翻!
畢竟普洱茶不像其他的綠茶、紅茶，乃是一種越放、年歲越久，價格便越高的茶類。
在某種意義上講，普洱茶稱得上茶中古玩，若是上個世紀那些茶廠剩下來的茶餅，小金沱、小茶果，現在都是有價無市。
當然，畢竟是物以稀為貴，年份那麼久的普洱茶本就圖個檔次。若真的拿來泡茶，那泡起來的滋味就要看當事人的口味了。
馮琨的想法沒錯，可是天不隨人意，本干燥、防火處理得好好的茶倉，居然平白無故的走了大水，幾乎染紅了半邊天
等幾輛消防車趕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倉又一倉的灰燼。
妻子受不了巨大的返款壓力，選擇了離婚。
唯有自己的女兒，卻主動選擇了跟自己。
馮琨一錘手，他不管其他人看他的眼光，為了他女兒，他必須重新活出一個樣子來。
或許，這就是男人吧……
幾口啃完冰冷冷的面包，馮琨走進茶壩鎮市場。
茶壩鎮他來收過幾次茶了，這個地方只出普洱生茶，品質也只能說是一般。
畢竟當地人的做茶工藝有些‘傳統’，並未學習起源于胡南地區的渥堆工藝，所以後發酵的程度不算高。
他拿回去還得進行二次加工，成本也就高了。
但現在的他不敢有任何的怠慢，不願放過任何一絲賺錢的機會。
“你這茶，色澤不行啊，這樣，十五塊一斤我全收了！”
馮琨相中了一個茶農賣的茶葉，正在作著商量，突然听到一陣違和的挑釁聲傳來。
“吆，你這是啥子茶葉哦！怎麼還發霉了！”
馮琨下意識的轉頭，便見三四個黃毛叼著煙，抖著腿圍在一個賣茶的年輕人面前。
一個黃毛擋住年輕人的視線，另外兩人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四周。
還有一個，則趁人不注意朝賣茶的竹筐灑了把發黑的碎茶葉。
站在這個角度，這一切恰好被馮琨盡收眼底。
馮琨下意識的皺眉。
一個放哨的黃毛看到馮琨的表情，舔了舔嘴唇，偏著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听說你這些茶葉子，都是從沒人要的廢茶園里摘的，怎麼，你小子不地道啊！”
為首的黃毛，脖子上有道花花綠綠，看不出什麼動物的紋身。
他此刻一只腳踩在竹筐上，滿臉不善的盯著易寒︰“老子們茶壩鎮，就是靠茶討生活！超耐磨的偷奸扳滑，拿這些發霉的茶來糊弄我，是想敗壞我們茶壩的名聲，斷我們的財路啊？！”
附近的茶農、過路人本還對這幾個黃毛有些反感。
此刻一听這話，尤其是看到易寒面前竹筐上，那發霉的細碎茶葉時，看向易寒的目光也帶上了些審視。
老煙叔注意到幾道詢問的目光，有些訕訕的磕了磕煙桿，站了起來。
在他眼中，從廢茶園里采的茶葉怎麼可能出什麼好貨，多半也賣不出去。
不是他舍不得讓易寒到自家茶園采茶，但易寒的性格他一清二楚，小恩小惠也就罷了，若是這些原則性的問題，那拗得跟頭牛似的。
本尋思著易寒一直賣不出去茶葉，自然而然就得服軟，沒想到今兒個居然被人抓到現行了。
“那啥，幾個小兄弟啊，算了算了，都是一個地方的，老漢我請客讓大家吃一頓哈，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老煙叔一臉和善，誰知為首那黃毛剽了一眼老煙叔︰“我看你年齡大，不給你一般見識，不要給臉不要臉啊，滾遠點！”
“嘿，格老子的……”
老煙叔氣頭一上腦，正要向前一步，卻被一只手拉了回來。
易寒走到黃毛面前，平穩的目光掃視了在場四人。
沒有想象中的惱怒，老實說，他現在很平靜。
格外靈光的腦瓜子甚至大開腦洞。
混混找事，或是當眾打臉回去，或是事後在幽深小巷里將其暴揍一頓。
說不準還會邂逅一場英雄救美。
這不正是都市小說中，本平凡的主角一日乘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征兆麼？
混混都來了，易寒有些期待的看向四周，結果並沒有發現套路中的‘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絕色少女。
只有些家庭主婦、扛大米上五樓也臉不紅氣不踹的大媽們，和擺著攤位的小販和茶農。
“老子跟你說話呢，你聾啊！”
紋身黃毛不耐煩的一把推在易寒身上，誰知道好像推到了一堵嚴實厚重的牆，易寒紋絲不動。
“嘿！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紋身混混有些驚訝的看著一臉風淡雲輕的易寒，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一個眼神，那三個黃毛就要圍住易寒。
而易寒的臉色，越發平靜。
而平靜之下，孕育的卻是波濤洶涌。
雖然從小接受的便是儒家思想教育，講究以理服人，遵紀守法。
但古話有說俠以武犯禁，自從易寒遭遇變故，有了寒流後，心態便不自覺的超然起來。
而隨著身體素質的提高，能夠完成許多以前不敢想象的高難度姿勢後後，這份超然更多了些沉澱，變得自信。
規則與常理？
似乎打破一下，也很有趣？
“小伙子，你這茶葉怎麼賣啊？”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詢問聲突兀的插了進來。
這里的動靜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那幾頂黃毛，分外扎眼。
“唉，那不是馮老板麼？怎麼看上了發霉的廢茶啊？”
“我好像听說他家里出了點事，虧了不少錢，看他模樣好像沒什麼事啊？”
對這些茶農和當地人而言，馮琨也算是老顧客了，不少人認出了他。
馮琨對黃毛那警告的目光視若罔聞，一幅買賣人的模樣蹲在易寒的竹筐前，像模像樣的掂量起茶葉來。
誰知這一看，馮琨立刻驚訝起來。
刨開表面那層發霉的碎茶，便見下面的普洱毛茶一根根好似銀針，大拇指長短，脆而不損，散發著陽光下樟林的普洱香味。
最重要的是，這些毛茶品質居然相差無幾，都是銀針狀，外形條索緊實，略顯毫，連細碎的小葉子都沒有一根。
無需二次加工，直接緊壓成餅便可干倉！
而且以馮琨多年收茶的經驗判斷，這毛茶的原料並不算好，有著致命傷。
全靠做茶人的手藝，活活的化腐朽為神奇！
“兄弟，這茶多少錢？”
“二十元一斤，分文不少。”
馮琨一摟竹筐，拍手道︰“好！你有多少？我全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