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文疑惑地看著她。
端木福耷拉下肩頭, 嘆了口氣。沒等沈休文說什麼,她復又打起精神, 沖他淺淺一笑。
“沈休文, 你說,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她揚著嘴角, 語氣輕快, 似是出于好奇,但那明亮的大眼楮此時卻像是把心門大半合攏,只透出一點點淡淡的光。
她又低下頭看著青磚地面,輕輕道︰“有時候真是無趣啊。”
沈休文心中有點沉重。
這話里面深藏的厭倦和疲憊, 實在不是個小女孩該有的。
“大公主,你是不是覺得累?”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端木福想了想,微笑道︰“還好吧。”
她對上他關心的目光,又道︰“我沒什麼, 只是突然有點感慨。”為她父皇,為她自己。
沈休文神色有點凝重,坦誠地道︰“可是在我看來,你這個年紀實在不該有這樣的感慨。你,你才十歲, 不要想那麼多。你該每天都無憂無慮, 開開心心的。”
他知道這話有點蒼白。擱在大公主身上,並不是件容易實現的事。但是, 這確實是他的希望。
端木福眨眨眼道︰“沈休文, 你知道嗎?你對我來說, 是個很溫暖的人,就像——天上的太陽。我有時想,以後和你成親了,自己就像個小懶豬一樣躺著,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只要有你在旁邊陪著就好了。”
她歪了腦袋向往了一下,笑著道︰“那樣肯定很幸福吧。”
沈休文一時無言。他沒想到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存在看起來對她那麼重要。一份責任感頓時油然而生。
靜默了下,他有些糾結地道︰“大公主這個願望,將來一定能實現的。現在的你,或許可以嘗試做點別的,學習點什麼,發掘自己的興趣愛好,就不會再覺得無趣了。”
端木福抬手捧著自己的雙頰咯咯笑起來。
她輕聲道︰“傻子。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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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福抬頭望天,又看看他道︰“算是有點吧,明晚燈會時我再和你說吧。”
沈休文頷首道︰“好。”
隨即,他又問道︰“你明天是微服出來玩吧,還有沒有其他人?需要我到宮門口接你嗎?”
端木福點點頭道︰“是的,父皇也去。不過,他答應我可以和你單獨玩一會。你來接也可以啊,你要是來不及從國子學過來,也可以直接在西市口等我們。”
西市是大寧都城最繁華的商業區,跟學府街相毗鄰。
沈休文聞言道︰“既然有皇上一起,那我就在西市口等你們吧。”
“好的。”端木福甜甜地應道。
她看了看不遠處的高歡道︰“我們走吧,我送你出宮。”
沈休文汗顏,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個小女孩次次送出門。
端木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還有話和你說,我們邊走邊說吧。”
沈休文應道︰“好。大公主,請。”
兩人走出側門,沿著宮道慢慢地前行。
端木福想了想,還是關心道︰“明天上課真的沒問題嗎?我好想去听。”
其實她覺得,父皇這次趕鴨子上架似的,讓沈休文去教太學和國子學的學子們,有點強人所難。沈休文的書法很好,可教課畢竟還是跟自己練字不一樣的吧。如果沈休文出了差錯,被那些學子們因此看低了,真的不值。
她現在就不願意听到有人說他不好。
沈休文不覺失笑道︰“應該沒問題的,雖然開的是書藝課,但皇上主要是讓我講講是自己的書法,我沒有什麼高深的東西,也不怕人笑話,打算就認真教教大家我的寫字經驗。你想听的話,我以後單獨教你吧。”
端木福眉眼彎彎笑道︰“這樣啊,好的。”
沈休文回之一笑。
兩人走了一段路。
端木福望了眼天邊的圓月,輕輕問道︰“沈休文,你想念自己的母親嗎?”
沈休文聞言低眸,心痛如割。怎麼可能不想呢。不僅是母親,還有父親,他們現在還好嗎?
端木福轉頭看他,見他面沉如水,抿抿嘴道︰“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或許比起她,沈休文更不幸吧。他連自己的母親都沒有見過。她實在不該問這樣的話的。
端木福有些懊悔,倒是散去了些對自己母後的怨念。
沈休文嘆了一聲,微微一笑道︰“沒關系。大公主也想自己的母親了?”
端木福點了點頭,道︰“我決定就今天想她,明天就不了。”
沈休文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腦袋道︰“這個決定不錯,我也學習一下。”
兩人走到離宮門不遠處。
端木福擺手道︰“明天見,沈休文。”
沈休文也搖搖手,點了點頭,離開了皇宮。回到沈府後,他想了想,去看了看沈蘭,又找了沈樹,定下了他和李內侍會面的事。
次日上午,正是沈休文當初與太學李司業商定的書藝課開課時間。太學的建築布局與國子學的基本一樣,只不過授課的各堂名稱不同。沈休文的課定在誠心堂開講。據學官統計,有六名外舍生、兩個內舍生和一個上舍生,共計九個學子報名選了他的課。
沈休文並不意外。想想原身之前的名聲,光靠他之前寫的那首詩,能沖著皇帝重視他的份上,來報名听課的這些人,在素以清高自傲揚名的太學里,已經算不少了。
他一路從容走進誠心堂,站在堂上看了一圈,倒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看來這傅靜聞即是那個唯一報名的上舍生了。
隨行而來的齋僕將他的教學用具放好,安靜退下。
沈休文沖眾人微微一笑,並不作聲。
教室內靜默了片刻,學子們都站起身來,沖他鞠躬問好。那傅靜聞也是一臉恭謹的模樣。
沈休文抬手示意大家坐下,開口道︰“大家想必都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就不自我介紹了。歡迎大家來我的書藝課,希望學年結束時,大家都能有自己的收獲。”
沈休文開門見山道︰“實話說,我對書法藝術的理論了解的可能並沒有在座的多,在有些書體上的水平跟名家一比,也是相形見絀。這不是我的謙虛,而是事實。”
他笑了笑道︰“但是,我自有自己獨特的寫法,有幸得皇上看重,來到這里,我定會傾囊相授。或許未來,你們也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也不廢話,開宗明義道︰“所謂書法,表示文字之構造,間架行列,及于點畫,都各有法度。我教的就是我的法度。咱們平時學書,有四種方法︰一曰臨,二曰摹,三曰響拓,四曰硬黃,具體運用的時候,主要還是先摹後臨……”
傅靜聞在下听得認真,心中卻是十分驚訝。他是斟酌再三,打算賭一把才報的名,本想著湊合听听就算了,卻沒料到沈休文講起課來居然頭頭是道,風度絲毫不輸學內博士。
他看著前面侃侃而談的人,想起那副令人驚艷的詩文,突然有種感覺,自己這次真的是選對了。
沈休文半堂講完開篇,半堂就親自上手,為大家仔細示範寫法。下課之際,他將帶來的字帖一一分發,以便學子們堂後繼續練習。
不止傅靜聞,其余幾個學子也都深感此課遠高于于預期,一時都盼著下堂課早早到來。
眾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皇上的眼光不會錯。沈休文的字,絕對有風靡後世的潛力。他們最早學習的人可算佔了先機了。
“恭送先生,先生慢走。”
在一干人忽然有些熱切的目光中,沈休文淡定離開了太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