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非常亮,和中午相比只有太陽偏移角度大了些。</p>
這是開學第三天新生放學的時間。作為學校新力量,新高一在四點半學長學姐稍事休息、等會還要埋頭苦讀的時間里大搖大擺地走出校門,可以和同學去逛個街再回家。而這些人中有個例外。</p>
鐘之意背好雙肩背包出了教室,在教學樓下與好基友尚淵和郭忠揮手告別。他通常是全班走出教室的前幾名,卻會很晚離開校園,比值日生還晚。他要到小門那的長椅上坐一陣。他想等一個許久未見也不太可能再見的人,就當懷念過去了。</p>
陽光很足,鋪在身上仍有炙烤的感覺。後面那小塊地方還是被遺忘的一角,長滿狗尾草和不知什麼時候飛來就在此生根的蒲公英。枯萎的早菊和串紅被校長遺忘在這里,校長老人家在秋天似乎永遠熱愛這兩種花。長椅蒼老地掉漆已經露出鐵色。</p>
鐘之意將書包扔在長椅一邊,躲在陰涼里抬頭看天,無比愜意,偶爾注意到一邊的蒲公英隨風搖曳,飛散出新生命的樣子。</p>
在愜意中,闖入了一個人,是個背著黑書包的女生,梳蘑菇短發,手里拿著小孩挖沙子的塑料鏟,躡手躡腳地扎到雜草里,對完整輕柔的蒲公英下毒手。其實她是想將蒲公英連根挖起。</p>
她的動作非常小,只有手在緩慢掘土,每一下都像怕驚醒夢中人一樣。</p>
鐘之意在不遠處盯著她,覺得這樣槽點十足的場景吐槽算自己傻,不吐槽也忍不住,于是他說︰“你這是逼我吐槽嗎?”</p>
女生又挖了幾下,轉身對鐘之意做了個“噓”的動作,手下動作繼續,將蒲公英挖出來後又將挖出的土填回去了。</p>
“你這樣我覺得我該報告校長去了。”鐘之意實在不理解她的小題大做,沒辦法保持沉默。</p>
“我怕動作大了把它吹走。”她說話聲都是小的,在慌神中吹得蒲公英動了一下,趕緊遮住嘴。</p>
鐘之意看她的褲子想起來了,她是那個開學第一天中午就做出奇葩事情的女生,全校都認識她。</p>
開學那天中午,盧玲和白馳吃完飯,打算到校外文具店和m n hu 書攤轉一轉,然後越走越遠,到了一條街外的商場附近。</p>
兩人跑著回來。盧玲說要走正門太遠了,從側門f n qi ng吧。因為學生在校期間側門都不開。</p>
白馳無奈地看看她,“開學第一天就f n qi ng”</p>
于是盧玲說給她打個樣兒,她可是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白馳讓她小心點,踩著門上的花紋再滑了。</p>
盧玲“哎呀”一聲,看白馳嚇一跳笑道︰“沒事,逗你玩的。”</p>
白馳說︰“等我進去收拾你。”</p>
盧玲說︰“等你進來都快打鈴了,哪有時間收拾我。”她從門上一躍而下,莫名膝蓋著地,褲子破了個大口子,血直往出冒。“這次不是演的。”她在地上坐著笑出眼淚,完全的沒心沒肺、沒有痛覺。</p>
白馳看見她張牙舞爪的跳下動作不知該不該笑。她爬上去,慢慢踩著門上的花紋下去,“你是不是傻了?去醫務室吧。我都沒收拾你,門都看不過去了。”她問她怎麼摔的。</p>
“看門上那個鎖,跳下來的時候刮上了。居然暗算我,太過分了!”她一瘸一拐地被白馳攙扶著。</p>
後面一聲中氣十足的“那倆f n qi ng的給我站住”讓兩人被迫加快腳步,去醫務室的計劃都免了。</p>
園丁老大爺看她們半天了,她們還真沒讓他失望,給他演了一出喜慶到見血的好戲。這狀他肯定是要告的,到時候給他來個表揚,也算為學校做貢獻了。</p>
盧玲已經顧不得傷腿,拉著白馳跑起來,一口氣沖上三樓,剛好打鈴。</p>
老師來了。白馳問她要不要把腿沖一下,盧玲怕露餡搖搖頭,先混過去再說。</p>
大爺也跟上來了,只不過是在幾分鐘以後。兩人的影子都沒留在走廊里,更別說確定她們在哪個班了。大爺下樓到校領導那敲門告狀去了。</p>
盧玲以為躲過一劫,下課後到水房沖了腿。有校服褲子遮擋沒傷得太重,走路也怪疼的。同學看她一瘸一拐都問她怎麼摔的,她說︰“英勇留下的一點小傷而已。”就給蒙混過去了。</p>
不料自習課上校長來了,帶著大爺滿年級走,一個班一個班認,非要找到f n qi ng的人不可。他們出現在門口時,盧玲將頭垂到最低,默默放下挽起的褲腿,想等他們走後再挽上去。</p>
有些同學將眼光放在盧玲身上,盧玲也不敢出聲讓他們別看她。大家都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在自習課上找點樂子。</p>
校長說︰“你們班剛才有沒有f n qi ng的?有的話自己承認。”</p>
沒人舉手,沒人說話。</p>
盧玲和白馳的眼珠上下左右地轉,就是不敢正眼瞧大爺和校長。</p>
“好,沒有啊。全體起立。”校長再次發話。</p>
同學們慢吞吞地站起來,盧玲和白馳對視一眼,也站起來。</p>
“往桌子右側邁出一大步。”</p>
這架勢是想像軍訓時練隊列?盧玲覺得她肯定逃不過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能挺一秒是一秒。她稍稍側出一小步。</p>
在一群抬頭和邁大步的人中,盧玲的狀態瞬間突顯。</p>
“那個蘑菇頭女生,什麼叫邁一大步?到講台前來!”校長說。</p>
盧玲小聲嘆口氣,邁著步子出去了。</p>
“你說你褲子壞成這樣,還不承認。”</p>
其他人就在下面竊笑。</p>
“笑什麼?嚴肅點!”校長怒道。“說吧,和你一起的女生是誰?”</p>
“沒有,就我自己f n qi ng了。”再一次不怕開水燙,要熟自己熟。</p>
“那女生,一分鐘時間,主動承認,反正你倆誰都跑不了,學校ji n k ng也不是擺設。當然你晚一秒承認,就耽誤別人一秒。”</p>
白馳承認這招對她好使,承認了就不用如坐針氈了。她站起來了。</p>
“好樣的。你倆,明天讓家長來我辦公室,我親自接見。”</p>
盧玲立馬搖頭,“我媽我爸都來不了,醫院要值班、要做手術,沒有時間。”</p>
“那好,我今晚給你家長打di n hu 問問。”校長轉身要帶著園丁大爺離開,又轉回來,“你摔成這樣,去醫務室了沒?”</p>
“沒。”</p>
校長說︰“讓她陪你去趟醫務室,你倒是堅強,怕被抓住連藥都不上。”</p>
盧玲抬頭尷尬地嘻嘻笑。</p>
“這次不用f n qi ng了吧?”校長走之前還不忘挖苦。</p>
同學們又笑得前仰後合。</p>
盧玲和白馳灰溜溜地從教室出來,盧玲在門口探頭進去問︰“估計再回來都下課了。老師我們能拿書包走不?”</p>
“想得美。”</p>
其實盧玲這種三天兩頭兒出ど蛾子的女漢子,上藥也沒什麼大用,反正小時候摔破腿沖干淨之後懶得理,要不了幾天就結痂了。她只是想借機出來混一陣回去,就放學了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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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玲媽媽在一個手術前接到了校長的di n hu 。</p>
校長說︰“您好,我是s高的校長,想和您談談您孩子在學校的事。”</p>
盧玲媽媽說︰“校長親自給家長打di n hu ?”</p>
“主要是您孩子在學校f n qi ng摔傷腿的事,畢竟是女孩,留疤也不好看。”</p>
盧玲媽媽說︰“我孩子叫什麼名字?”</p>
“盧玲。”</p>
“哪個班的?”</p>
“哪個班來著?三班吧。”</p>
盧玲媽媽說︰“班級都不敢確定,你這騙術也太不到位了。”疑心重的盧媽媽把di n hu 掛了。</p>
校長一听,這家長是把他當成了謊稱孩子出事、向家里要錢的騙子了。他哭笑不得地又打一次,這次沒人接了。他不知道盧玲媽媽去準備手術了。</p>
校長覺得這是他當校長以來最不受待見的一次。而敢掛校長di n hu 的家長,盧媽媽也是第一人。</p>
校長無奈把事情交回班主任手里,等事情解決完再讓班主任向他匯報情況。由此,盧玲因為f n qi ng刮壞褲子出名,盧玲媽媽因為掛斷校長di n hu 和認定校長是騙子而出名。</p>
這件事被同學老師一直笑,盧玲倒不在乎,她臉皮厚,只等下周升旗時被點名批評,那將是讓全校同學認識她的機會。當然,她本來並沒有那樣的打算。</p>
她的褲子上留下個長約三厘米的口子,破了最快弄壞校服的記錄。這記錄是班里同學給她創立的,每次一看見她就要提醒她別把褲子刮了。</p>
盧玲就追著他們打一陣,由此度過閑暇時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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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之意從腦補她f n qi ng的場景里脫離出來,“所以,你為什麼要挖蒲公英?”</p>
“喜歡唄,想把它整棵帶回家。”</p>
鐘之意對于她喜歡的方式表示不解,“那我明天和同學講,你不止那一件奇葩事,還在後院鬼鬼祟祟的,看你會不會更出名?”他看清她的五官忽然來了興致。</p>
“別別別!有事好商量嘛。”盧玲手握的蒲公英被她吹開了。“你嚇唬我干嘛?不完整就白挖了!”</p>
“你還怕出名啊?”</p>
“人怕出名懂不懂?”</p>
“所以你想讓我替你保密?”</p>
盧玲點頭。</p>
“有什麼好處?”</p>
“你想有什麼好處?”</p>
“答應我三個要求吧。”</p>
“這麼多?”</p>
“五個。”</p>
“三個吧。”盧玲對眼前獅子大開口的人趁早妥協。“不傷天害理就行。至于是不是傷天害理由我斷定。”盧玲對著蒲公英猛吹一口氣,讓剩下的白色小傘飛舞起來。</p>
“好。”</p>
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p>
鐘之意在盧玲走之前念叨一句,“想認識我直說啊,用這麼幼稚的辦法。”</p>
盧玲一下沒詞了,一副嫌棄他自戀的微妙表情。</p>
鐘之意沒和盧玲一起離開學校,他在她走後盯著手機上出現的兩串數字露出無法掩蓋的笑意。</p>
昨天他們還沒再見,今日此時他們重逢了,一切如此神奇。他抬頭看看映紅蒲公英的晚霞,心情無比舒暢。</p>
他想起她的奇葩是小時候就有的,只是他那時年紀太小,沒歸納總結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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