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春

55.055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九斛珠 本章︰55.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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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殺聲迅速響起, 土匪的呼喝席卷而來。

    伽羅先前就听聞北地戰亂後盜匪橫行,卻未料會在此處遇到。她下意識握緊b  sh u, 與嵐姑並肩緊貼, 警惕觀望四周。

    昏暗的天光下看不清遠處爭斗,北涼的陣腳卻被沖亂了。

    呼喝聲漸漸趨近, 混戰中忽然竄出幾個西胡打扮的彪形大漢, 直往火堆旁沖過來。

    刀疤男人揮刀阻攔, 卻被踢翻在側。岳華如利箭竄出, 迎擊西胡, 令其攻勢稍滯。

    這般舉動著實令刀疤男人驚訝,他又將岳華瞧了兩眼, 迅速翻身起來, 口中 哨, 想召集軍士們過來護衛。然而土匪凶悍,橫沖直撞地劫掠隊伍中的錢糧財帛, 那些軍士自顧不暇, 哪能趕來相救?

    沒過多久, 西胡人橫沖直撞, 破開圈外防守, 鷹爪般抓向伽羅肩膀。

    嵐姑來救時被人踢開, 伽羅拿b  sh u防衛, 雖迫得那人收手, 卻很快被奪了兵刃。

    岳華與那刀疤男人並肩苦戰,被幾名凶悍的西胡人攔在外圍。

    熊熊火光下,伽羅將交戰情形看得分明——那晚雲中城外被西胡人l n ji 時,岳華身手出眾,獨力對付十來人都不在話下,此刻她的身形卻滯澀了許多,看似拼命苦攻,砍傷了數名西胡人,實則連那道屏障都難以破解,只管左沖右突。

    心中詫異瞬息即逝,b  sh u被奪、嵐姑被推開,伽羅孤立無援,輕易被那彪形大漢捉住。

    肩膀上如同扣了鐵箍,不知是被按了哪個穴位,令她半身酸麻難以用力。

    呼救的聲音淹沒在夜風里,不過片刻,那西胡大漢便拎著她沖出重重阻礙,翻身上馬。篝火旁的混戰還在繼續,土匪們的呼喝此起彼伏,而岳華終于沖破阻礙,隨手搶了匹馬,疾追而來。

    四野漆黑,疾風鼓蕩,呼喝聲漸遠,就連追兵的聲音都消去了。

    離開平地,漸入山嶺,道路起伏崎嶇,兩旁樹如鬼影。不知疾馳了多久,那西胡漢子才拎著她翻身滾入道旁的草叢。駿馬疾馳離去,在伽羅短促的驚呼之後,那人迅速捂住她的口鼻。

    等了片刻,西胡追兵如疾風掠過,絲毫未察覺黑暗中的異樣。

    那西胡漢子待人走遠了,復拎著伽羅,大步走了半天,叩開山間茅屋。

    這顯然是山中暫居的獵戶,隔著門扇問是何人,听對方說是夜間投宿的,小心翼翼的開了門。卻未料善心引來災禍,進屋後被那西胡漢子猛擊後頸,軟倒在地,不知是昏了過去,還是已被打死。

    伽羅心驚膽戰,情勢未明時不敢擅動,被他丟在地上,便倚著背後的木櫃躲開。

    須臾,屋中亮起火光,那西胡漢子反鎖屋門,凶神惡煞的看向伽羅。

    借著火光,伽羅終于看清他的面孔,竟是先前在雲中城外l n ji 她的西胡頭領。不同的是他臉上新添了傷痕,衣衫也已破舊,目中凶光比從前更甚。他方才勇猛得如同虎狼,此時卻仿佛用盡了力氣,頗顯疲憊,坐在桌邊讓眼皮打了會架,見伽羅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便是怒目一瞪。

    伽羅連忙低頭,避開鋒芒。

    心中卻稍稍松了口氣。

    對方是孤身一人,雖然形同虎狼,卻也會有打盹的時候。

    她打不過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趁他睡著時刺穴致勝,或許還能求得半點生機。且此事宜速戰速決,免得他同伙趕來——只不知上回一役,戰青和杜鴻嘉的合力防守之下,他的同伙還剩多少?會在多久後趕來?

    伽羅願意去北涼探個究竟,找尋父親的下落,卻並不想去西胡自尋死路。

    她不敢拖延,當即定了主意。

    十四歲的少女身姿窈窕,伽羅骨架子小,身材格外秀氣玲瓏。淮南溫軟氣候嬌養下,更是嬌媚可憐,驚慌如小鹿般的眼楮望過去,全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怯怯看了那大漢一眼,復垂首瑟縮,片刻之後,竟靠著衣櫃睡了過去。

    西胡大漢自負強悍,對她戒心不高,過來探得她鼻息綿長,已然熟睡,精神稍微松懈。旋即走開兩步,靠著衣櫃坐下,卻忍不住打盹。

    許久後,伽羅悄悄睜眼,看到兩步之外那人倚櫃端坐,雙目深闔,疲倦困頓。

    她勾了勾唇。

    人體周身要穴遍布,想讓人昏死過去,能刺的穴位頗多。伽羅要一擊而中,必得選個易于下手之處,屋中點了燭火,動手前叫他察覺影子殊為不妙,只能從後面偷襲。她斟酌了片刻,目光緊盯住他風池穴。

    珊瑚金針早已備好,她竭力鎮定,往旁挪了挪。

    那大漢全然未覺。伽羅壯著膽子,揚起手臂,金針猝然刺向對方風池穴。

    金針觸及皮肉的瞬間,對方警覺睜眼。伽羅大驚,趁他尚未反應過來,竭力將金針刺得更深。對方受襲怒吼,揮臂格開伽羅,想要站起身時卻晃了晃,繼而暴怒揮拳,如同獸苑獅吼。

    伽羅驚出滿身冷汗,連滾帶爬的躲到遠處。

    那漢子穴位被刺,竟然硬撐著站起身來,雙目赤紅,搖晃著撲向伽羅。

    伽羅未料他強悍至此,見對方來勢洶洶,忙驚慌閃躲。猛听利箭破空,勁弩弦動,有人撞破門扇闖入屋中。她驚而回首,就見一道黑影如蝙蝠般撲向西胡漢子,利劍刺出,將對方的驚呼切斷。彪悍大漢胸前的羽箭猶自震動,氣息卻已斷絕,身形一滯,轟然倒地。

    那黑影收劍回身,燭光下眉目分明,竟是杜鴻嘉!

    伽羅絕處逢生,喜出望外,極度的驚慌猛然轉為喜悅,當即低聲道︰“表哥!”

    “伽羅!”杜鴻嘉臉上帶笑,眉目間的緊張擔憂還未散去,大步過去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臂,見她渾身上下並無傷處,總算放心。旋即朝門外道︰“外面可有異常?”

    “無人察覺。”冷淡的女聲響起,卻是岳華。

    伽羅胸腔依舊狂跳,得救後滿心歡喜,緊揪著杜鴻嘉的衣袖不放,心有余悸的往那西胡大漢看了看,拉著杜鴻嘉過去,取出那珊瑚金針後擦拭干淨,仍舊放回珊瑚手釧之中。後面岳華冷眼瞧著,等伽羅起身後,她伸指觸向那人風池穴,手指揉動,掩飾他頸間傷痕。

    臨行前,伽羅請杜鴻嘉幫忙,將那獵戶藏起,免得遭受連累。而後不敢多逗留片刻,悄無聲息的出了茅屋。

    循著山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借著昏暗月光看清兩匹馬。

    杜鴻嘉扶著伽羅上去,將她護在懷中。

    夜風漸冷,伽羅身上冷汗過後便覺冰涼,被風一吹,更是瑟瑟發抖。杜鴻嘉有所察覺,不動聲色的將披風撐開,借著在前面執韁繩的雙手,將伽羅整個罩在懷中。怕她受寒,又拍拍她肩膀,示意她靠近些,無需顧慮。

    他自幼習武,身體強健,雙臂孔武有力,胸膛暖和而結實。

    伽羅微微後仰,莫名的覺得踏實。

    *

    一路疾馳,至天色將明時,才往道旁客棧暫歇。

    岳華自去吩咐店家備熱水飯食,杜鴻嘉送伽羅進了客房,瞧見皓腕間的珊瑚珠子,忽然道︰“你那手釧倒別致,我看看。”

    伽羅依言褪下給他。

    杜鴻嘉取出內藏的珊瑚金針,嘖嘖稱奇,“當時若非你出手,我和岳華未必能輕易得手,這倒真是利器。”

    “我貿然出手,反倒幫了忙?”伽羅倒熱茶給他,聞之莞爾。

    杜鴻嘉道︰“那西胡人很狡猾,桌上點了蠟燭,是防備有人從門窗偷襲,他能預先察覺。況他坐得離你極近,但凡我和岳華出手,他可立時拿你為質,令我們掣肘。你暗中出手,雖不能取他性命,卻令他身手遲鈍,我和岳華才敢現身。”

    “當時他站起來,我還當絕無逃命的機會了!對了表哥,你們怎會趕來救我?”

    “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太子?”伽羅愕然。

    杜鴻嘉瞧著她明眸中盡是詫異,失笑道︰“我也覺得意外,沒料到他會這樣安排——土匪是散落的兵丁所扮,西胡人尋他們幫忙,也是太子安排人牽線,昨晚看似搶劫,實則安排已久,連那些西胡人都不知是計。我在暗處盯梢,只等西胡人搶走你,再尋機救回。”

    “那岳華呢?”

    “是個幌子,迷惑北涼。嵐姑也被土匪搶走了,別擔心。”

    伽羅未料謝珩真的會安排人去救她,疑惑欣喜之余,將杜鴻嘉的話咀嚼兩遍,恍然道︰“此時鷹佐必定以為我被西胡擄走,西胡人到那茅屋,會以為是北涼將我奪回——岳華用的那□□,應當是北涼人的?”見杜鴻嘉頷首,心中一方巨石終于落地,吁了口氣,“所以此刻,能安穩歇息了!”

    “吃完飯再睡,別空著肚子。殿下說了,舅父的下落他會派人打探,無需擔心。”

    杜鴻嘉含笑,見她發間沾了草葉,伸手去摘,觸及墨緞般的頭發時,意有眷戀。

    伽羅先前權衡過利弊,此時又擔心是謝珩故意設套,更不敢輕易吐露,只行禮道︰“多謝彭大人關懷。北涼雖然荒涼,但此事既然是朝廷安排,我也只能依命過去,或許還能為祖父和家父求得一線生機。至于將來打算,不過是盡力求生,還能如何呢。”

    “姑娘當真這樣想?”

    “民女見識微薄,還能如何。”伽羅嘆氣。

    “令尊和傅相的處境,確實令人擔憂。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卻未料禁軍把守得嚴密,不許閑人入內。其實尊府的顯赫,京中誰人不知?這回戰敗,也未必就是傅相之過錯。徐相與我雖然力爭求情,終究未能挽回,著實遺憾。”彭程嘆息,續道︰“姑娘擔心令尊和傅相,徐相與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們能安然回京吧?”

    “當然。”伽羅點頭,面帶憂愁,“家道劇變,若是祖父回不去,恐怕真要一敗涂地。”

    這是實情,伽羅的憂心並非作偽。

    彭程頷首道︰“誰都不願看到傅相一敗涂地。姑娘這回北上,想必是鷹佐王子所請?到了北涼,鷹佐王子自然會看重。雖說初到那邊處境會艱難,但以姑娘的才貌,博得鷹佐王子的賞識絕非難事。屆時姑娘極力勸說鷹佐王子放回徐相,與姑娘有利無害。”

    伽羅屈膝行禮道︰“還請彭大人指教。”

    彭程被謝珩嚴防死守多日,想著明日就要議和,難得的良機下,自然要極力勸說。

    他瞧過附近,見沒旁人,便低聲道︰“傅相與當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許知道。要保傅家權勢,必得太上皇歸來,否則以當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應當明白,當如何行事了?”

    伽羅點點頭,又皺眉道︰“事關重大,又豈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勸說,旁的事我會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臨行前囑托,務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鴻臚寺卿之位,朝中還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設法令姑娘在北涼過得很好——這是當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絕不會做的。姑娘無需顧慮旁的事情,只管勸說鷹佐即可。”

    伽羅應了聲,幾乎能猜到他的打算。

    徐相府上的少夫人是她伯父的長女,左右相不止私交甚好,還結了兒女婚事,這是少見的事情。兩家利益相關,又需仰仗太上皇才能保住權勢,彭程認定伽羅會被說服,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麼,在她勸說鷹佐之余,彭程會如何安排?

    無非金銀財帛,曲意奉承,以利相誘,甚至給出更荒唐的讓步也未可知。

    再往後,自然是靠著徐相經營數年的勢力,奪回朝政大權了。

    太上皇回歸,傅家、高家權勢富貴可保,這當然是很誘人的。可即便北涼願意放人,太上皇就能安穩回京,重掌權柄嗎?

    伽羅不知道原先那位太子為何嘔血而死,八歲的皇子為何暴斃,卻總覺得,謝珩父子被壓制多年後能迅速入主皇宮,絕非庸碌之輩。太上皇復位的事,應當是希望渺茫。

    她不敢答應,只做苦思之狀。

    正自沉吟,忽覺地上多了道影子,抬頭就見岳華不知是何時趕來,手中長劍在握,劍尖抵在彭程喉間。

    彭程對喉間的冰涼後知後覺,下意識往側面躲了躲。

    劍尖如影隨形,岳華眼中仿佛結著寒冰,目光如刺,要將彭程刺穿。

    彭程面色不變,似乎半點都不為被人窺破而擔憂,甚至顯得有恃無恐。他官居高位,被一介侍衛這樣執劍冒犯,竟然也不曾作色。

    兩人對峙片刻,彭程忽然笑了笑,繼而抬手捏住劍尖,緩緩將其拿開。

    岳華劍尖虛指,目光卻還是刺在彭程身上,如藏憤恨,直至彭程走遠時,仍未收回。

    伽羅冷眼旁觀,覺得這情形實在有趣,仿佛這兩位陌路人有過私怨似的。

    然而也與她無關。

    見岳華並無動身的意思,伽羅便是一笑,“咱們走吧?彭大人背上也沒繡花,似乎不值得細看。”不待岳華回答,便抬步走開。

    *

    次日清晨,岳華換了身尋常民婦的裝束,與嵐姑一道跟在伽羅身後,等待謝珩宣召。

    議和的事由謝珩率鴻臚寺、吏部等官員去安排,伽羅安靜坐在屋中,直至晌午將近,才听外頭陳光道︰“殿下請傅姑娘前往明光堂。”

    伽羅依言出去,意料之外的,看到杜鴻嘉也站在門口。

    他自抵達雲中城後邊忙碌奔波,極少露面,此刻出現在屋外,晌午的陽光下,神色間的疲憊難以掩飾。伽羅低頭,還能看到他袍角不知何時染上的污泥尚未干涸,想必是從外面匆匆趕回。

    他的身後烏壓壓的站著數人,為首的男子應是北涼將領,腰懸彎刀,趾高氣昂,脖頸上的刀疤醒目。刀疤男人的身旁是一位鴻臚寺的官員,後面則是北涼衛兵,陣仗不小。

    伽羅沖杜鴻嘉行禮,微微抬眼,便見他也正瞧過來。

    他抬了抬手並未說話,卻以唇形迅速道︰“別害怕。”

    伽羅詫然不解,探究看他,杜鴻嘉卻已轉身向那刀疤男人道︰“請吧!”

    刀疤男人將伽羅渾身打量,鷹目之中有審視亦有戒備,繼而揮手,令四名北涼衛兵繞到伽羅身後,而後往外走去。

    客舍里柳色方新,暮春時節的風卻還帶著涼意,吹得枝頭花苞瑟瑟發抖。

    伽羅緊跟著杜鴻嘉前行。

    議和所用的明光堂內,氣氛倒不似伽羅所想象的劍拔弩張。

    謝珩端坐在上首椅中,是慣常的冷清威儀,身後戰青帶劍而立,英姿勃發。對面坐著的全都是北涼人,為首那人三十來歲的年紀,方臉上生了一把虯髯,神情姿態異于他人,衣著佩飾更為華貴,想必便是鷹佐了。

    彭程久在鴻臚寺,跟北涼打過交道,見伽羅進門,便含笑道︰“王子請看,人來了。”

    鷹佐雙目灼灼,命伽羅近前掀開帷帽,往她身上瞧了片刻,旋即扯出頗放肆的笑容,“果真美人如畫。”

    “傅姑娘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王子慧眼識珠,目光獨到。”彭程笑著附和。

    謝珩卻忽然扣了扣桌面。

    也不知方才眾人議和氛圍如何,他這輕扣明明動靜不大,卻霎時吸引了眾人注意,連鷹佐都不自覺的瞧過去,只是神態依舊放肆,道︰“太子還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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