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春

20.020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九斛珠 本章︰20.020

    伽羅回南燻殿後躲了半個時辰,得知謝珩已出宮,便安心等待。

    她這些天埋身書堆,耗費心神,身體早已倦乏。如今夏日天長,後晌枯坐無事,便去小睡片刻,誰知醒過來竟已是日暮斜陽。

    嵐姑匆匆進門說太子來了,伽羅殘余的慵懶困意霎時煙消雲散,忙穿好鞋子迎出去。

    謝珩正站在庭院里,負手對著一叢芭蕉。

    他還是慣常的墨色長衫,衣上點綴甚少,背影挺拔,卻似緊繃。芭蕉綠意森森,葉如蒲扇,素來只听說美人倚蕉極美,她站在廊下瞧過去,卻覺此刻蕉葉往冷硬的謝珩身上添幾許溫和,又不損挺拔風姿,相得益彰。

    伽羅快步上前,端正行禮道︰“不知殿下駕臨,耽誤了片刻,請殿下恕罪。”

    “你找過我?”

    “是。今晨我找到了與那鳳凰相似的圖畫,便想去稟報殿下。”伽羅略過撞見安樂公主的事,連聲音都帶了笑意,“殿下進去看看嗎?”

    謝珩不語,回過身時,神情冷淡如舊。

    伽羅早已習慣這般態度,引謝珩入內,取了那部殘卷放在案上。

    “殿下請看這幅鳳棲梧桐的畫——筆法布局奇特,這鳳尾和鎖上的一模一樣。”她將那長命鎖擱在畫側,縴細的手指按著書頁,讓謝珩細看。她的身材尚未長開,站在高健的謝珩跟前,只及其胸。這長案于她高度適宜,于謝珩而言,就低矮了。

    謝珩單手扶案,躬身細看,因鳳尾描摹細致,越湊越近。

    伽羅滿心歡喜,也趴在案前,細細指給他看。

    因這些天看的鳳凰不少,她還將其他書中的畫備在案上,以作對照。

    寬敞的案上皆是種種鳳凰圖畫,形態筆法各異,兩人拿了長命鎖逐個對照,唯獨這殘卷上的全然相同。

    “應當是它。”謝珩頷首,心神稍稍松懈,側頭便見伽羅還趴在那殘卷上,看得認真。

    不知是何時靠近,此刻兩人肩背相貼,她的側臉離他不過咫尺距離。

    她身上的香氣隱約可聞,側臉輪廓柔和,一縷青絲垂落,緊貼他的肩膀。余暉自半開的窗隙灑進來,照得她秀頰瑩白柔潤,紅唇嬌艷欲滴,濃長的睫毛如同小扇,隨著眨眼的動作上下忽閃。甚至她的呼吸都仿佛清晰起來,輕盈如蝶翼般掃過他的手背。

    謝珩微怔,定定的看她。

    伽羅全然未覺,滿心歡喜的欣賞片刻,道︰“雖說書卷已殘破,卻並非無跡可尋。殿下知道鸞台寺吧?”

    她翹著唇角,側頭詢問,卻忽然頓住。

    寬厚的胸膛幾乎貼在身側,他離她極近,雙眼深沉如同潭水,瞧著她,意味不明。

    霎時有異樣的感覺爬上心間,像是幼時躺在林間草地,有小蟲爬過手臂,癢癢的。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姿勢實在過于親昵,連忙後仰,倉惶垂首道︰“民女一時忘乎所以,失禮之處,請殿下恕罪。”

    一低頭,瞧見謝珩按在書卷上的手,干淨修長,甚為悅目。

    謝珩輕咳,直起身來。

    氣氛稍稍尷尬,好在謝珩很快開口,“與鸞台寺何干?”

    “幼時每年回京,我娘親都會去鸞台寺進香。”伽羅看著腳尖,“每回我都會隨娘親前去,鸞台寺的方丈很慈和,見娘親誠心向佛,于佛經圖畫都有些見地,曾帶我們進過寺里的藏經閣。其中有幅畫,就是這幅鳳棲梧桐——那幅畫用色奇特,我那時雖不懂畫,卻也留了印象。”

    “你想看那幅畫?”

    “不止是畫,還想拜望方丈,盼望殿下能允準。”伽羅盈盈行禮,緩聲道︰“娘親來自異域,進香時也與京城旁人不同,那位方丈見多識廣,或許知道其中緣故。殿下,能否允準我盡快前往鸞台寺一趟?那幅畫有題跋,可以解惑。”

    她滿含期待,神情誠摯。

    謝珩側身看向窗外,“五月底。我派人帶你去。”

    “為何要等那麼久?”伽羅詫然,“鸞台寺離京城不遠,半日即可抵達……”

    “近日寺中有事。”

    伽羅猶不甘心,“我去拜望方丈,只需一兩個時辰,不會耽誤很久。”

    “鸞台寺在籌備佛事。這二十天不許旁人去。”

    伽羅愕然,瞧著謝珩側臉,便見他神情乍然添了冷硬,似有不悅。她不明所以,也不敢觸怒謝珩,只好道︰“全憑殿下安排。”

    謝珩覷她一眼,沉默不語,伽羅心中疑惑卻更濃。

    籌備佛事不許旁人去,連謝珩都不打算去攪擾,必定是為皇家的事。

    鸞台寺僻處京郊,雖也是京城名寺,比起城內專供皇家親貴用的慈恩寺,畢竟不如。慈恩寺離皇宮不遠,不止修繕得莊重威嚴、精美絕倫,更是供著佛骨舍利,有許多大德高僧在其中。往常皇家要做佛事或是開壇**,都是在慈恩寺,這回怎的改在了鸞台寺?

    她瞧著謝珩的神情,猛然醒悟一事——

    當年惠王妃遭人暗算身故,就是在從鸞台寺回城的途中。

    永安帝對發妻情深義重,這些年府中正妃之位虛懸,登基後立即追封了文惠皇後,宮中皇後鳳印封存,最尊貴的也只有d i l 後宮事的貴妃,可見始終懷念故人。

    那麼這場佛事,是為文惠皇後做的了?

    她霎時明白了謝珩突然轉變的態度。

    兩人一時無話。

    謝珩察覺她的小心翼翼,遂緩了聲氣,道︰“英娥近來心緒欠佳,會常來這里。”

    伽羅會意,“多謝殿下提醒,我會留在殿中,不惹公主煩心。”

    “嗯。”謝珩復將那圖畫瞧了兩眼,未再逗留,抬步走了。

    *

    伽羅忽然閑了下來。

    滿架的書幾乎都被她翻遍,除了那本殘卷,沒有半點旁的線索。離五月底還遠,她打听得鸞台寺佛事的日子,想了想,托杜鴻嘉給她帶來上好的紙筆,由嵐姑幫著磨墨,她早晚焚香抄經。

    許多年前的事非她所能左右,事涉奪嫡之爭,身襲侯位的祖父要做,連父親也難奈何。

    然而傅家畢竟難逃干系。

    謝珩和謝英娥因為那件事失慈,甚至還有胎兒夭折腹中,這些罪孽,都是傅家欠著謝珩一家的。如今謝珩不計前嫌,答允從北涼手中設法搭救父親,她人微力輕,能報答的實在有限。抄卷佛經,雖不能令逝者起死回生,到底也是點心意。

    傅良紹是京中才俊,伽羅自幼隨他習字,至淮南後,外祖母又尋了名師指點,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極為漂亮。

    檀香裊裊,嵐姑在案旁研磨,半聲也不敢打攪。

    直至伽羅抄完一篇,才道︰“姑娘手腕酸嗎?”

    伽羅含笑點頭,貓兒般湊到嵐姑懷里,“給文惠皇後抄佛經,每一筆都得認真。嵐姑你幫我揉揉。娘親從前也愛禮佛,回頭再抄份給她,捐在鸞台寺里……”話未說罷,忽听門外輕扣,伽羅詫然抬頭,旋即道︰“誰?”

    “是我。”門外竟是杜鴻嘉的聲音。

    伽羅喜出望外,當即過去開門。

    門外杜鴻嘉負手而立,見了她,微微一笑。

    “表哥走路真跟貓似的,都到了門前,我也沒听見。”她含笑請他入內,嵐姑幫著倒茶。

    杜鴻嘉道︰“來了有一陣,听她們說你在抄經,就在外面等。你沒听見動靜,定是太專注。外面天氣甚好,你整日關在屋中,不覺得悶?”

    “倒想出去散心,只是——”伽羅擠擠眼楮,低聲道︰“怕踫見樂安公主。何況如今情形,凡事還需仰仗太子殿下,我可不敢生事。沒有殿下允準,我還是在屋中安靜抄書。表哥今日怎麼得空過來?”

    “殿下吩咐過,你是客居在此,公主已回宮了,不必擔心。”杜鴻嘉起身,笑道︰“出去散散心,我來護駕。”

    伽羅依言,帶了嵐姑在側,隨他出去。

    兩人自回京後甚少見面,杜鴻嘉昨日才去過傅家,將近況說了,忽而嘆氣,“老夫人身體每況愈下,近來行事,�砥茷w  詒繃股牢床罰 缶爍負投爍贛直晃首錚 虢枳判煜嗟氖屏ν旎贗鞘疲 勾蛩憬 愣閾碭旒帷!br />
    “徐堅?”伽羅頓住腳步,“你沒听錯?”

    “是他。去年徐堅喪妻,頗消沉了一陣。徐相有意給他續弦,老夫人得知,便動了心思。昨日見著你二姐,她哭得可憐,不肯答應,老夫人只責罵她沒有孝心,不肯為長輩分憂。”

    “哪能這般分憂!二姐才十六歲,那徐堅已三十二歲了!且不說繼室的身份,那徐堅的品行受人指摘,連我都听說了。二姐性情傲氣,恐怕是寧可嫁入蓬門蓽戶有才德的人,也不肯跟徐堅。”伽羅恨聲,“何況徐相父子又不傻,難道二姐續了弦,他就肯搭救兩位伯父?長姐是徐相明媒正娶的兒媳,也沒見徐相搭救傅家。”

    “是這道理沒錯。”杜鴻嘉頷首,“徐相自身難保,哪會幫旁人。”

    “老夫人這是病急亂投醫,卻為難了二姐。”伽羅不滿。

    住在京城的那兩年,她被老太爺和老夫人不喜,兩位伯父伯母對她自然冷淡。長姐自居侯府嫡長女,向來不愛搭理她,唯有二姐傅嚡欞悢I純此 禱敖餉啤br />
    兩位伯父落難固然令人心焦,若要設法搭救,本該兩位伯母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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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徐家未必答應,以傅�蘑k宰櫻 率薔豢系摹br />
    正自思量,又听杜鴻嘉道︰“昨日出府的時候,在外面踫見了那位姚謙。”說話間,炯炯目光瞧著伽羅,如同探究。

    伽羅卻只一笑,“他?還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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