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了鸚鵡做復讀機,子旅的周語課程有了明顯的進展。可是,鳥畢竟只是鳥,掛在屋里也會叫。兩個專門在寢殿干活的小姐姐們就知道了太子跟鳥學語的事,私下間會笑著議論。姚婆婆嚴厲喝斥她們不許將此事外傳,又讓太子把所有的鳥兒帶去祭祖,還要了貓兒一件貼身穿著的衣服。
陪同太子祭完祖回來後,鳥兒再也不亂叫了。確切的說,只有子旅或是貓兒在時才會叫。子旅美滋滋的道︰“請了巫人做法。除了我們,這些鳥對誰都不會開嘴了。”
這是貓兒第一次听到“巫人”這個詞。對春秋歷史並不怎麼熟悉的他沒當回事,只是笑著對鳥兒叫道︰“貓兒,貓兒。”
綠鸚鵡脖子一縮,並不出聲,直到姚婆婆離開後,綠鸚鵡才很清晰的叫出︰“貓兒貓兒”。
子旅臉上露出了難見的得意與歡快之感。
鸚鵡的事雖對外雖沒流傳,卻怎麼也瞞不過監管太子授課的潘太師。那日上午,子旅剛門祭祖,潘太師便來了。
看了十幾只鳥兒後,潘太師對貓兒道︰“你跟我去渚宮等太子吧。把鳥兒都帶上。”
太子祭祖在渚宮,也就是楚國王宮。雖然鬧不清楚為什麼楚太子天天都要花半天時間祭祖,貓兒還是老老實實把鳥兒全帶上了車。這一路上因著車里面還坐了潘太師,鳥兒安靜得很。
渚宮很大,在貓兒眼里卻談不上雄偉。主要是這個時代的建築工藝只有木頭,便是楚王享用的宮殿,最高也只有三層,比起唐明兩朝的精心建築出來的皇宮,必然少了霸氣與威嚴感。加上渚宮內的建築多數求大而不求高,只有一層的宮屋佔了大多數,看上去只覺寬敞卻不覺雄偉了。
從側門進了渚宮,換了一輛車又走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潘太師領著貓兒下車。一路都不敢掀簾子看,好奇心滿懷的貓兒下了車才有時間打量渚宮的景色。可惜,剛看到不遠處有座建在五層泥台上的大木屋,潘太師便叫他趕緊拿著鳥兒跟上。
崇尚周禮的春秋時期,泥台的數量非常有講究。貓兒記得王後住的木殿是建在三層泥台上,五層泥台如果不是祖廟便是楚王住的了吧?
貓兒提著鳥籠的手有些冒熱,小心的跟在了同樣提著鳥籠的潘太師身後。
木殿內很安靜,听不到小姐姐的低聲細語,只有幾個持矛的士兵安靜的站在前廳。穿過了好幾道鋪天蓋地的帷幔,進了滿屋茶香氣息的房里,貓兒見到了斜靠在榻上男人。
男人很年輕,看樣子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長的濃眉大眼,頗有威儀感。他只在貼身的素衣外面披了一件長袍,衣著看上去並不華麗。可見他在木榻上的姿態,一點也不在意身邊環境變化的淡定感,貓兒覺得這應該就是楚王商臣了。
潘太師放下了手里的鳥籠,彎著腰走上前去喚︰“大王。”
男子這才抬起頭看了過來。
楚王並沒換睡姿,只是用手撥開了一直在看的獸皮地圖,笑著說︰“太師。”
這便是弒父奪位的楚王了!
貓兒心里有了數,趕緊彎腰低頭,卻怎麼也止不住好奇心。好在潘太師和楚王沒說幾句話,便叫他拿著鳥兒上前去。
“你別上來了,就站在那兒吧。”楚王商臣的話語里有無法掩飾的輕視感,指著木榻的邊沿說道︰“讓鳥兒學幾聲來听听。”
貓兒拿起話最多的那只,喂它吃了巫人給的藥,鳥兒這才不停的學語。這鸚鵡一時學師傅教的周語,一時又模仿太子旅的聲音,惹得楚王指著鳥兒哈哈大笑。
想起曾在哪里見過臣子用鸚鵡取悅皇帝,貓兒不禁有些鄙夷自己這等奇巧淫技。見楚王心情不錯的樣子,他低著頭道︰“只是幫太子學周語用的,大王不怪罪就好。”
“這小子不怕生。”楚王並不與貓兒對話,而是轉頭對太師道︰“讓他留兩只最機靈的鳥去茶室候著。”
拎了兩只最喜歡說話的鳥,貓兒走向太師指的方向。穿過帷幔時,與一個低頭捧茶的男人撞了個正著。貓兒下意識的去看那男人,得虧心智早已不是七歲小孩,不然非得嚇得叫出聲來。
捧茶的男人滿臉燒傷的痕跡,在陽光被帷幔遮擋的走道里,乍一看如同幽靈。
楚王缺人缺到這種地步,連近身下人也是個臉部燒傷了的?
貓兒停在原地,看著男人的背影漸漸走遠。到了晌午,一直待在茶室的貓兒才發現那男人不光是臉被燒傷了,還是個啞巴,多半連聲音都听不到。多次嘗試與男人溝通都是無果,貓兒只好望著高掛著的鳥兒嘆了聲︰真是無聊!
貓兒把茶室里面的東西都摸了一遍,啞巴才走過來拍了拍他,又比劃著讓他從小門出去。
不常開的門推開時,陽光直接照進了靠著燭火照亮的茶室,貓兒過了幾秒鐘才適應了強烈的光亮,見到了遠遠站著各自己招手的藍衣服姑娘。
走得近了,貓兒聞到了藍衣姑娘身上的燻香味——是王後宮里的燻香。
貓兒按照姚婆婆所說的行了一個禮,問道︰“姐姐好,姐姐怎麼站這麼遠?”
“大王的殿里連鳴鳳兵都不得進去,只有夯哥能在里面,我又怎麼敢走得太近。”藍衣姑娘拉了貓兒的手道︰“我是隗姐姐。”
“夯哥就是那個不會說話的大哥哥吧?”貓兒裝天真的問︰“他又聾又啞,臉上又那樣,大王就他一個人管著那麼大的宮殿?那大王豈不是要自己做事?”
隗姐姐一邊領著貓兒往王後的宮殿走去,一邊柔聲說︰“大王怎麼可能有夯哥一個人服伺?算上外面的下人,大王身邊有二十多個人呢。只是大王這次回來估計待不了多久,人都在軍營沒帶回來罷。你可別小瞧了夯哥,半年前他可不聾不啞,還是力氣很大的俊俏郎君。大王與先王打起來了,夯哥為了救大王弄成了現在這樣。他這般忠君,啞了殘了大王也不會遺棄他。只是夯哥現在弄成這樣,倒不好做太累的活,大王便留他守著這座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