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在門前躑躅了一秒，這才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
江雋平穩得不帶有一點情緒的聲音傳來。
艾琳深深吸了口氣，推開厚重的辦公室門，走了進去。“江總。”
江雋坐在辦公桌後又高有厚的皮椅上，面對著玻璃帷幕。
整個辦公室的氛圍是低冷的。
艾琳瑟瑟地走到辦公桌前，恭敬地問，“江總，您的工作行程是否要重新安排一下？”
其實艾琳這個問題是在隱晦地問江雋是否已經取消去旅行，但她又不敢直接問江雋，因為任誰都能看出江雋此刻的心情不好。
“旅行推延，你重新安排。”江雋依然沒有情緒地回答。
艾琳得到答案，再也不敢在辦公室里多呆一秒，立即說道，“江總若沒其他吩咐，我就去安排了。”
江雋再無回應。
艾琳趕緊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一片的靜謐，可以任由江雋長久地陷入兀自的思緒當中，直到電話的鈴聲傳來。
江雋過了很久，這才把皮椅轉過來，沒有表情地拿起桌面上的電話。
艾琳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來，“江總，甦小姐來了，她說她想要見您。”
听聞，江雋深幽的黑眸掠過了一抹深諳的光，驀地，冷淡地道，“讓她進來。”
“是。”
不過一會兒，穿著白襯衫加藍色牛仔褲的甦沫走進了辦公室。
江雋的神色是淡漠的，看著甦沫。
這並不是甦沫第一次來江雋的辦公室，之前替江雋做事的時候，甦沫也經常進出這里，因此甦沫沒有預約，艾琳也替甦沫打電話征詢。
不過再次來到這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的偌大辦公室，甦沫還是無法適應這里的簡潔。
要知道，江雋以前最喜歡藝術類的東西，在他大學的寢室里，放置的最多的就是藝術畫或藝術品。
他曾經希望踏遍五洲，無拘無束。
那時候他甚至可以跟街頭的流浪畫家做朋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的高冷和不近人情。
甦沫知道江雋並不想看到她，她微笑，溫柔地開口，“江，我是來跟你告辭的。”
“告辭？”江雋眉心微擰。“單衍肯放你走了？”
甦沫恬淡地點頭。
江雋不經意地注意到甦沫手腕上纏著紗布，眉心皺得愈深，“你以自己來威脅單衍？”
听到江雋所說，甦沫本能地把手腕縮到了身後，臉色剎那間微微泛白。
從甦沫的舉動里，江雋已經得到答案。
“我以為我說過，你離開的事情我會替你安排。”
征詢過顧清幽之後，江雋曾經給甦沫發去過一條信息，信息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四個字——我會安排。
甦沫緊緊地把自己的手腕放在身後，面色先是平靜，過了幾秒，然後淺淺微笑，“我仔細想了一下，我還是不要再給你和你太太帶來麻煩了。”
“所以就以自殘來逼單衍放你走？”江雋眯起眼。
甦沫抬起了頭，依然笑著對上江雋的目光，“這樣的方法雖然極端了些，但卻是有效的。”
江雋沒再說話。
甦沫聳了聳肩，輕松地道，“我已經訂了三天後的飛機，會去一個適合我和小希生活的地方，以後我不會再回中國。”
“既然你自己已經解決問題，我唯有祝你一路順風。”江雋收回目光，把背靠向椅背。
面對江雋始終的平淡，甦沫的心傳來錐心一般的疼痛。她沒想到，最後一次見面，他依然如此冷漠地待她。
這一刻，所有曾經跟江雋的美好回憶都晃過腦海，卻一幕幕到最後都變得模糊，仿佛那只幻想。
他真的把她遺忘得這麼徹底嗎？
那些最深刻的美好回憶，他真的都已經全部忘記？
可是如果沒有忘記，他又怎麼能夠做到這樣的無動于衷呢？
或許，她真的不該再戀棧，他已經深深愛著另一個女人。
深吸了口氣，甦沫閃爍的眸子深凝江雋，溫柔地、輕緩地說道，“最後祝福你和你太太永遠幸福。”
“謝謝。”江雋沒有猶豫地回答。
甦沫看著那曾經讓她魂牽夢繞了五年的俊逸面龐，心好似正承受著凌遲，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傳來。
要她放棄此生最愛的人，她怎麼舍得？
可是，對方已經不愛她，她繼續留下來，只會破壞他現在的幸福，而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他能幸福嗎？
目光終究從江雋沒有表情的面龐上撤離，甦沫最後說道，“那……再見。”
“再見。”
江雋的回應，似乎只是出于風度。
甦沫沒敢再看江雋一眼，她怕再多一眼就會無法轉身離開，所以徑直轉身，邁開了步伐。
在甦沫走後，辦公室里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寂。
甦沫轉身離開的那一剎那眼底閃爍的淚水，江雋豈會沒有看見，但腦海里已經遺忘與甦沫曾經的美好，讓他此刻的心沒有絲毫的動容，他依舊在考慮顧清幽事情，情緒從未這樣的低落過。
……
顧清幽是帶沐沐去看淑姨的路上看到甦沫的。
剛好車子路過江氏集團，顧清幽看著車窗外的倒退風景，不經意瞥到甦沫從江氏集團出來，呆滯的目光這才稍稍回神，隨即吩咐，“英叔，把車開慢一點。”
英叔謹遵吩咐，降低了車速。
顧清幽于是注視著甦沫，卻因為甦沫此刻滿臉淚痕，微微蹙起了秀眉。
只見甦沫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路邊等待計程車，可還沒等計程車來，甦沫已經蹲在路邊，嚎啕大哭。
即使甦沫之前反戈，害得顧清幽和江雋之間差點因為顧心美而分開，顧清幽的內心依舊沒有一絲一毫抱怨甦沫。
因為顧清幽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放棄深愛的人，談何容易？
不過，甦沫為什麼為從江雋的公司出來，此刻又為什麼蹲在路邊這樣傷心哭泣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顧清幽讓英叔把車停在了路邊，並讓沐沐乖乖地呆在車上，她隨後下了車。
“甦小姐，你沒事吧？”
當顧清幽關心的聲音傳來，顯然沒有料到會遇到顧清幽的甦沫，整個人一震，然後迅速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站直身體。
“清……江夫人。”內心愧疚于此前的行為，甦沫再也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喚顧清幽為“清幽”。
“不要這樣叫我，你依然叫我清幽就好。”顧清幽這樣回答。如今對于她來說，“江夫人”三個字只讓她感覺到諷刺。
“你來找江……江雋嗎？”甦沫雖然極力表現無恙，但還是未能掩飾低沙的聲音。
顧清幽從手袋里拿出了紙巾，遞予甦沫。
甦沫猶豫了一下，接過去，然後把臉上未干的淚痕拭去。
顧清幽這才注意到甦沫纏著紗布手腕，擰起眉問，“你手受傷了？”
“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在公寓里弄傷的。”甦沫勉強自己微笑。
什麼情況下會弄傷手腕呢？
顧清幽想象不到。
甦沫隨之轉移話題，“我就不打擾你找江總了，告辭。”甦沫跟顧清幽鞠了下躬。
顧清幽不理解甦沫的行為，問，“為什麼跟我鞠躬？”
甦沫回答，“我為我之前的行為給你和江總帶來的麻煩，真心跟你道歉。”
顧清幽搖搖頭，如實地道，“我沒有怪過你。”
“我知道。”甦沫恬柔地道。“你一直都是溫柔大方、善解人意的。”
顧清幽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
“哦，計程車來了，我先告辭了。”說這句話的時候，甦沫已經伸手攔下駛來的計程車。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哭著從江雋的公司出來嗎？”在甦沫上車之前，顧清幽忍不住心底的疑惑問。
甦沫縴細的手指停在車門把上，側眼看著顧清幽。“過兩天我要離開c市，不會再回來。”
顧清幽听聞，頗為錯愕。
甦沫最後深深地看了顧清幽一眼，“請你好好照顧江雋。”
顧清幽因為處于一時的滯愣而沒有回答。
甦沫隨後上了車。
車子在顧清幽的眼前，漸漸駛離，越來越遠，最後消失。
……
英叔看到顧清幽上車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關心地道，“少夫人，無論甦小姐對您說什麼，您都不要相信，甦小姐喜歡江總，她自然只會讓少夫人您對江總失望。”
此刻整個江家上下都知道她和江雋正處在不愉快的階段，英叔很是擔心顧清幽遇到甦沫後又會多想，畢竟甦沫是從江氏集團出來的。
不過，英叔心底的擔憂是多余的，這一刻盤繞在顧清幽腦海里的全都是甦沫剛剛提到的“離去”。
難道甦沫剛剛是來跟江雋告別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甦沫剛剛在路邊失聲痛哭就能理解。
只是，甦沫真的決定離開c市再也不回來了？
……
c市郊區的普通公寓內，淑姨正在認真地看著電視。
顧清幽坐在淑姨的身邊，望著淑姨專注的神情，眼圈泛紅。
沐沐抱著淑姨的手臂，輕輕地搖晃，“婆婆……婆婆……你怎麼都不跟沐沐說話？”
淑姨無動于衷，依舊看著電視。
沐沐欲再張口，顧清幽已經把沐沐摟到自己的身邊，溫柔地撫著小腦袋。“小寶貝，婆婆身體不舒服，你不要吵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