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暗,昏昧無光,光線只能把門前的一塊照亮,只有那一小塊是亮的,亮的嚇人!
這是一個木樓,有著一扇破舊的木門,木門打開發出吱呀呀的響聲,從門外伸到馨蘭眼前的是一只靴子,紫色的靴子。
她一眼就看出這靴子的價值足夠買下十幾間這樣的屋子。要干她這種行業,這是最基本的眼力。
這間簡陋的小屋幾乎是對這只靴子的褻瀆,它本不該踩在這種地方的。
來者卻毫不在意,他甚至還跺了跺腳,好像因為長時間坐車,坐的腳都麻了。
一塊正正方方的亮光就照在來者的臉上,光線正好把他的臉完整的映出來,他的臉就像這亮光一樣,明亮方正,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這個人整個濟州府很少有不知道的,他叫蔡昌杰,他的臉就是最好的招牌,他用這個招牌發出聲音,沒有人敢不听,也沒有人敢不從。
他的臉出現之後,就是一把刀!
這把刀是黑的,刀身漆黑,刀柄漆黑,這把黑刀就抵在白皙的皮膚上,嫩白凝脂的皮膚里,鮮紅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著。
握著刀的人年紀不大,身材中等,除了蒼白的幾乎能看到皮膚內的血管之外,他屬于那種丟進人堆就找不到的普通人。
馨蘭急促的喘息著,她的瞳孔在縮小,直到縮小至針孔般大小。
她知道殺氣這種東西確實存在,就在昨天,馨蘭就看到了不下于兩個人的殺氣,不過那殺氣都是混亂憤怒的綜合體,但他從未見過這握刀者眼中的那麼冷靜的殺意,仿佛他拿著刀對著的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是一塊木頭,一塊石頭。
太過冷靜的人也會引人注目,握刀者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雕塑,所以整個屋子的視線都投向他。
當然還有第二個人,這個人藏在橫梁上的閣樓里,仿佛死尸一樣停在上面,除了眼球偶爾轉動一下之外,他的身體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這個人如果去當sh sh u,那麼他一定會在這個行業最杰出的一批人之一。
但他卻不能當sh sh u,sh sh u也是要騙人的,但他很少騙人,因為他叫張大真。
張大真的目光就凝聚在握刀者的手上,他的手,很穩,很平,上面的力量已經和手腕,手肘的力量融為一體;這不僅代表他出刀快的要命,也代表偷襲他的人都別想要命了。
出刀快的人手都會抖,不過不會一直抖,而是在出刀的一剎那,他的手與他的刀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共振,這種共振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決定刀手的生死。
他的手很穩,所以握刀者並不想殺馨蘭,張大真得以靜觀其變。
“我我什麼都沒說少主人是被一個戴草帽的男人帶走的”馨蘭急聲道。
蔡昌杰找過一條凳子,坐了下來,目光低垂,不言不語。
那個握刀者比他還要沉默,因為他就像是一塊石頭,他的姿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改變了,看上去渾身的肌肉已經僵硬,實際上卻是頭蟄伏的豹子,不管是石頭還是埋伏的獵手,都不喜歡講話。
所以屋內雖然有四個人,但卻只有一個人在說話。
“他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他把我帶到這里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是,我知道那個帶走少主的男人是誰”
她不停的說,因為她怕自己一停下來,那把刀就會捅進自己的心髒。
但是現在已經有人不想叫她講話了,一張蒼白無血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嘴里可發出“嗚嗚”的聲音。握刀者的瞳孔很大,很黑,這雙眼楮就看著她的腳,看她腳腕上的傷痕。
“胡人,漠北的黃沙掌。”
握刀者的聲音很輕,但也很冷,仿佛正月里炮竹也驅不走的寒風。馨蘭就仿佛被這股寒風吹過,整個身體都不停地哆嗦著。她當然不是故意做出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人絕不會因為美丑而改變想法。
蔡昌杰仍然不說話,他仿佛老僧入定,目光微闔。如果有sh sh u準備殺他,那麼肯定對他坐的位置感到很滿意,那束光正好照在他的後脖頸上,那個地方就成了一個天然的標靶。
張大真雖然不是sh sh u,但也有些躍躍欲試,雖然很大可能是個誘敵之計,是個陷阱,他還是覺得憑自己的身手,應該能殺掉他。可是殺掉他之後呢?那個握刀者顯然不會吐露一個字,這條好不容易抓到的線索就斷了。
“你一路留下的痕跡,很明顯,我們找到你很容易。”蔡昌杰終于開口了,淡淡的道。
馨蘭笑了,道︰“他急著帶我逃走,卻不知道我已經暗中沖開穴位”
蔡昌杰道︰“你沒有把握能偷襲殺掉他,只能在沿途留下標記,引著我們來到這里。”
馨蘭道眨了眨眼楮,仿佛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滿意,女人都該多留個心眼,她想著,笑的更開心了。
蔡昌杰摩挲著手指的玉扳指,道︰“我們的聯系是絕對的秘密,誰都不知道,那我為什麼要帶小黑來呢?”
馨蘭想了想,道︰“他是你的保鏢,你肯定覺得這次來不把握,害怕有埋伏!”
蔡昌杰笑道︰“我怎麼會有不把握的時候呢?我從來都很有把握。”
小黑蒼白的臉動了,他雖然沒有笑,但他漆黑的眼楮卻笑得極為譏諷,仿佛看到了令他不得不笑的人,听到了令他不得不笑的笑話。
馨蘭的臉更白了,已經變得和小黑的臉一樣蒼白,她明白了,對方之所以讓自己留下標記,一定是故意的!
人自以為聰明往往是因為考慮不周導致的,聰明,其實也是自負的變種。
馨蘭急聲道︰“那你應該多帶些人手!”
蔡昌杰不再和她講話,仿佛她已經是一雙穿過的臭鞋,扔掉也不覺得可惜。他轉身出屋,門前正有一輛馬車等待著。
馬車遠不如他的衣著那樣華貴,很簡譜,但也密不透風,誰也不知道里面坐著的會是他這樣的大人物。
馬也是牝馬,車夫也是老人,老人揮舞著鞭子,抽打著瘦馬,車子緩緩啟動了。
但刀沒有動,黑刀,停在半空,對著馨蘭的喉嚨,小黑听到了一種聲音,那是從他內心深處,從這把刀上傳出的聲音。
見血!
他不叫小黑,但現在卻很喜歡這名字,因為這名字已經成為了天下最強十人之一,他有點難過,為自己的刀難過,也為自己的手難過。
他難過天下最強十人的刀竟然要殺掉這種低賤的女人,他難過天下最強十人的手竟然要沾上這種骯髒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