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陣輕響,在夜空中的一角,切出一道門的模樣,緊接著璀璨星辰的夜景被驅散無蹤。
從那扇門處進來一個中年女人,她睡眼惺忪看著啞口無言的重生者,微微嘆氣,神情既有責備也有憐惜。
女人穿著睡袍,精神萎頓卻仍能看清那對大而有神的眼楮,她有著紅褐色的短發,微胖的臉龐和健康的膚色,然而淡淡的年紋也已爬上了眼角,她個頭不高,身體卻相對勻稱,嘆口氣後,隨即和聲悅色的說了句什麼,他听不明白。
她抱著手臂,看起來在等著他回答,他立即明白她一定是與這具軀殼的真正主人有著某種聯系,而此刻他毫無緣由的佔據它,像一個不發一言而豪取強奪的強盜。
他覺得現在要說點什麼回應,但直覺卻告訴他最好現在閉上嘴。
他依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而女人臉上的更添憐惜,她走到近前,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搖了搖頭,繼而用手輕撫著他的臉頰。
“……喬尼”女人說了句什麼。
這次他能听懂,曾經的創業讓他在國外駐扎了一年,可以和生意伙伴流利的用英文探討各類問題,他的發音也接近標準。
但接下來的話,他又听不真切,”……夜”“睡眠““……需要……”
她的話中夾雜著英文和其他的什麼,甚至還有漢語,這令他奇怪,但卻終于明白對方是想讓他繼續休息。
他不敢冒險,雖然心中有無數樁謎題,卻只能忍耐著回到床邊睡下並閉上眼楮。
他察覺到絨毯被輕輕的蓋上身,溫暖的手指在他耳畔撫動發端,當女人再次輕輕走出房間後,天花板上又呈現出一片繁星。
他緩緩睜開眼,盯著那些星星。
“喬尼。”他輕聲對自己道。
你是誰?我又是誰?這是哪兒?天堂……難道就是這樣的?
他默默的胡思亂想著,很久很久後,他睡著了……
……
綠葉植物在恆星米伽的光耀中進行著光合交換,暗葉植物則在恆星梅斯特拉那若有若無的紫色光線下進行著反光合。
綠葉植物在日間釋放大量氧氣,吸收二氧化碳,暗葉植物則相反,他們吸入部分氧氣,釋放二氧化碳。
而到了奇連的星夜,這種植物生存規則將調換角色。
梅斯特拉那神奇的紫色光線可以讓星球上的暗葉植物在夜間進行光合,以使得奇連的空氣中富含了大量的氧。
--銀盟教育委員會高一《中級植物》課本
……
喬尼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真正的醒來,他在一陣甜香中睜開雙眼,縷縷暖陽透過參天巨木的枝葉映射在他身體的周圍,他身處森林之中,四周有動物的歡嘯和鳥的鳴叫,隱隱約約,層次感十足。
這些逼真的幻象到底是科技還是魔法他一概不知,然而最大的疑惑卻不是這些,他想知道那個曾經的自己怎麼了?這是在哪兒?而這個佔據的軀體到底是誰?
他爬起來走向那扇隱蔽的門,果然眼前巨木的底端飛快劃出一個缺口,他于是走了出去,任由身後的景象收斂消逝,變為一間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
門外是一間極普通不過的長廳,家具陳設並沒有如想象中般的古怪,卻與他所熟悉的那個世界的普通家庭極為相似。
乳白的牆壁,紅棕色的各式櫥櫃格架,廳的居中是一長條布藝沙發,正前方擺的晶亮的玻璃茶幾縴塵不染,一角是精致的小圓桌和短背方凳,牆壁上則隨意瓖嵌著生活相框。
喬尼盯著其中的相片一幅幅依次觀看,昨天夜里那位面容柔美的中年女性,幾乎在每一幅相框內。
她總是滿臉笑容,很上相,看得出年輕時是個長得不錯的美人。旁邊的幾幅有一名相貌不俗的銀發男子與她的合影,其他的則都有那名男孩,每幅zh o pi n都見他都拘謹的緊緊拉著女人的手。
男孩長的很秀氣,但在所有的zh o pi n里,他始終保持著同一表情,無精打采又緊張兮兮,眉眼間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喬尼順著牆壁一直看到最後一幅,那男孩已然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而在鏡框反射里,他看見了這個男孩,而男孩也正睜大了眼楮看著他。
……
“喬尼,寶貝,你起的很早麼。”喬安娜手中用防燙手套拿著熱煎鍋,在客廳里發現兒子傻傻的站在鏡框前。
他被那鬼魅般的鏡像驚嚇壞了,然而當他听聲轉身,面容驚悚的瞧向喬安娜,模樣就像一個剛剛打破玻璃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喬安娜在心中嘆口氣,把一片做好的笑臉煎餅放進小圓桌上早先擺好的餐盤里,她拿著鍋子正好走開,想了想,又回過身用餐刀把煎餅上的那副笑臉的嘴角劃的更開,看起來更開心點。
“驢月已不剩下幾天,再接下來就是‘降落日’,你爸爸也許會從普星回來,給你帶有趣的禮物呢。”她輕按牆壁冰箱,從彈出的冷藏去菌格中取出蛙奶和一支漂亮的杯子,再滿滿的替兒子倒上。
她一轉身,發現兒子還站在原地發楞,眼楮緊張的盯著她。
“又怎麼了,寶貝?”她放下蛙奶盒把兒子拉到桌前坐下。
“是昨晚沒睡好麼?”她問,然而喬尼並沒有回答。
“是美琪又在學校欺負你了麼?”她耐心的接著問,一邊從盤子里切了一塊煎餅,用餐叉喂在兒子嘴里。
喬尼毫無表情的咀嚼著,過了一會兒,緩緩的搖了搖頭。
“小蘭賽爾,對不?你一直很怕見到他。”喬安娜用指頭刮著兒子的鼻子。
喬尼過了一會兒,緩緩的點頭,又緩緩的搖頭。
喬安娜不疑其他,只是繼續在心中嘆氣。
羽神對每個孩子都一樣寬大,她在心中默默祈福道。
喬尼對中年女士的話听懂了一半,成年人的心智如今在一個孩子的軀殼里,而顯然這個孩子還有身心方面的某種殘疾,這樣的事是如何發生的?為什麼?有何意義?而這里究竟是哪兒?
他任由喬安娜喂他吃著早餐,看著這個慈和的女人一點點從煎餅的四周切取,把那副夸張的笑臉一直保留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