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和李斯逸長得有八分像的臉。
男人衣著普通,慈眉善目,面色微微泛黃,看上去有些病態的蒼老。
不難看出,平素身體狀況不佳。
秋芸怔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心頭狂跳不止,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震驚。
就在兩人即將離開之際,她忽然叫住對方︰“等一下!”
李斯逸不解地回過頭。
秋芸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端詳了男人良久,才遲疑地問︰“您是……李斯逸的父親?”
雖然親耳听到李斯逸喊他“爸”,也親眼見證兩人的外貌相像,可秋芸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重生以來,一直期盼著相遇的恩人,此時就在眼前。
李笙自然是認不出秋芸的,只是疑惑地看了李斯逸一眼。
李斯逸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秋芸說︰“我忘了告訴你了,其實我叫李奕琛,這位是我的父親。”
“哦,原來是這樣啊。”秋芸強壓下心頭的起伏,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伯父你好,我叫虞秋芸,是……李奕琛的朋友。”
“你好。”李笙笑著點點頭。
秋芸干脆藥也不買了,跟著兩人身後說要請李笙吃飯︰“伯父,初次見面,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這樣吧,我請你吃頓飯吧。”
李笙覺得這姑娘似乎熱情過頭了,莫不是跟自己兒子有什麼不一般的關系?
李奕琛比他更郁悶,這丫頭剛才還跟自己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這會兒這麼殷勤為哪般?
去的是李奕琛第一次帶秋芸去的那家餐館——“良品映巷”。
不知道為什麼,李笙環視了店內一周,然後無限感慨地說了一句︰“好久沒到這里來了,都快三十年了。”
今天餐館的老板不在店里,他的兒子留下來看店。
若是老板在,這會兒一定能認出李笙來。
吃飯的過程中,秋芸才慢慢打听到,李笙這次到本城來是為了看病。
李笙患有嚴重的肝功能不全,之前在老家都是靠藥物維持治療,近期癥狀逐漸加重,頻發鼻出血。李奕琛不放心,硬是接了他到本城來看病。
只是一些細節,李笙從沒有從跟李奕琛提起過,比如這個舊疾是由于中毒引起的,比如他不願回到本城看病的原因。
秋芸听完,猶自思忖︰難道李奕琛之前騙財騙色,是為了給父親治病?
又一感人肺腑的當代二十四孝傳奇。
很多事情抽絲剝繭後,才能慢慢發掘它的本質。
但李奕琛這種行為初衷是好的,但終歸不是光明道德的事,為了自己的父親,去傷害其他人,理因遭到譴責。
秋芸不好當著李笙的面問李奕琛,只說︰“我有個朋友認識本城中心醫院的消化科主任,下次幫您引薦一下。”
甦拾東人脈甚廣,中心醫院的好些高層都是他的顧客,這點兒忙應該能幫得上。
不得不說,甦拾東在人際交往方面,是個杰出人才,可以在一次消費中就抓住這些有利人脈。
做生意其實不在于得到利潤多少,而在于懂不懂與人打交道,能不能讓對方有興趣二次消費。
所以籠絡客源是一筆非常重要的投資。
飯後秋芸才堪堪想起來買藥。
但礙于關鍵話題還未展開,她硬是拉著兩人一起去藥店。買完藥出來,卻又恰巧踫見從隔壁百貨樓出來的畢然。
畢然看見秋芸後,視線隨即掃向旁邊的李奕琛,不由眉頭擰了擰。
他走進幾步,開口就問︰“你怎麼又跟……”
“啊,好巧啊,你怎麼也在這兒啊?”秋芸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了,連忙夸張地打招呼。
結果叫的太大聲,喉嚨疼……
“我到門市來調查一下市場行情。”畢然看著李奕琛的眼神明顯不善。
“呵呵,今天就到這吧,咱們有空再聚哈。”秋芸匆匆跟李奕琛和李笙道別。
“那個……”臨走前,秋芸叫住李奕琛。
李奕琛回頭看著她。
秋芸遲疑道︰“生活如此美好,好好照顧叔叔,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管找我。”
她可不希望兩人下次見面是在局子里。
李奕琛怔了怔,沖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苦笑還是明了。
秋芸拉著畢然往反方向走,免得遲了他再語出驚人。
“你怎麼又跟那小子混在一起?”畢然忍不住又問道。
秋芸打馬虎眼︰“剛巧吃飯的時候踫上,其實吧,他也沒對我怎麼樣。”
畢然停下來,審視秋芸兩眼︰“我是該說你樂觀豁達呢,還是沒心沒肺?”
秋芸認真想了想︰“我主張前者。”
畢然搖頭失笑。
畢然走到自己車前停來,開了副駕的車門,說︰“上車,哥哥帶你去吃大餐。”
“大餐?”秋芸耳朵豎了豎,想起甦拾東的警告,又問,“就我們倆?”
畢然眉眼一挑,這丫頭對他的戒備心似乎很重啊,他又不會吃了她。
“不止我們倆,好幾個人,你都見過的,你老板也在。”畢然刻意咬重了“老板”兩個字。
秋芸沉默了一下,甦拾東在,她就更不敢去了,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又跟畢然在一起,八成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我還是不……”
話還沒說完,畢然的手機就響了。
“在哪呢?怎麼還沒來?”曹木升在電話里催促。
“就來了,在路上遇到了熟人,打聲招呼。”畢然說,“哦,一會兒我可能帶個妹子過去。”
“誰啊?”
“哎哎?”秋芸忙叫住畢然。
他已經說出口︰“秋芸啊,你見過的。”
等畢然掛完電話,秋芸控訴道︰“我都沒說要去,你怎麼強人所難啊?”
“你的畢生愛好不是吃飯麼?還成強人所難了?”畢然勾著嘴角道。
秋芸嘀咕︰“我一會兒還得……”
話還沒說完,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是秋芸的。
沒想到卻是甦拾東打來的。
“在哪?一會兒一起吃個飯。”
我的天,這都什麼破事。
秋芸想說︰學霸很忙,真的不想去你們的飯局呀!
秋芸瞥了一眼身邊的畢然,艱難地問︰“還有其他人?”
“嗯。”
“能不去麼?”秋芸苦著臉。
甦拾東頓了一下,輕描淡寫道︰“我認為是時候公開我們的關系了。”
秋芸驀地怔住。
所以這飯局是關系公開見面會?
她能不能不去……
畢然聞言,不可置信地看著秋芸。
這是撞上集體“約飯”了?電話里的誰啊?
“告訴我具體位置,我來接你。”甦拾東說。
秋芸訕笑︰“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反正遲早都是要踫頭的,早死早超生,而且若是讓畢然先去,自己稍後又出現,他不定要怎麼腹誹她呢。
掛了電話,秋芸懷著一臉山雨欲來的視死如歸,對畢然說︰“好吧,我去。”
丑媳婦遲早得見公婆,不是?
她們倆的關系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抵達酒店的包間,里面三三兩兩已經坐了不少人,不過都是甦拾東的幾個死黨,一個女眷也沒有。
秋芸有些緊張,大有舍生救義的壯烈犧牲感。
畢然率先進門,笑著說︰“看我帶了誰過來。”一伸手就想去攬秋芸的肩膀。
秋芸一見他這個動作,連忙閃身到後面去。
觀察到甦拾東的眼楮已經瞥過來,秋芸還沒來得及賠笑,畢然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前一帶︰“躲什麼啊?大伙兒你不是都見過麼?”
好想哭……
秋芸暗自掙脫畢然的手,奈何怎麼也掙不開,轉眼見甦拾東已經離座,慢條斯理地朝這邊走過來。
秋芸差點急火攻心。
甦拾東在兩人面前站定,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秋芸,然後慢慢地從畢然手中抽出秋芸的手,穩穩地握在自己的掌心。
他對畢然微微一笑,道︰“多謝你把人送來。”
桌前的眾人看到這一幕,筷子和下巴齊刷刷地掉落下來。
沒有一點點防備,對象就被兄弟給搶了?
畢然難以置信地看著甦拾東牽著秋芸的手,一步步走回餐桌,然後將秋芸安置在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給別人做了嫁衣,這是他做過最蠢的事。
其他人也是一臉詫異。
這兩人什麼時候暗度的陳倉?
“我說呢,你今兒怎麼神神秘秘的說請我們吃飯,敢情是來獻寶來的。”曹木升揶揄完甦拾東,又看向秋芸,“秋芸妹子,你這魅力不可估量啊,能讓咱甦老板甘願放棄與孔家的聯姻。”
秋芸見他笑得意味深長,訕笑了聲,忙低頭默默喝水。
畢然心情相當郁悶,整個飯局都沒說幾句話。
事後他曾嘲嗤地對甦拾東說︰“你可真夠意思的,跟兄弟搶女人。”
甦拾東一筆帶過︰“我記得,她已經明確跟你表明過態度。”
畢然無話可說,靜默了一下又說︰“可你瞞著大伙兒,就是你的不厚道。”
甦拾東只淡淡地說︰“還不是時候。”
只有解除與孔家的婚姻,他才有資格公開和秋芸的關系。
畢然忽然有些明白了甦拾東的意圖。
他想起畢家的另外幾個兄弟,幾人分庭抗禮,都是畢家有力的的繼承人人選,若不能順從家族的婚姻安排,繼承資格自然就會被取消。
他現在還能撐一時之能,盡可能給秋芸所有保證,可以後呢?
他的父母,他的爺爺,畢家的所有人……是否會接受秋芸這種沒背景沒地位的身份?
先不說秋芸最後肯不肯跟他在一起,他自己又是否真的甘願為她放棄整個家族,忍受大家嘲笑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到最後還可能累她背負“紅顏禍水”的惡名……
這一切都是畢然該考慮的。
可甦拾東不同。
自打白敏君去世以後,甦耘就沒再續弦,他的專情曾在圈內為人所稱道,所以至今只留下甦拾東這一個獨子。
甦拾東沒有繼承方面的顧慮,另外又有屬于自己的穩固事業,完全可以選擇自己今後的人生。
這麼一比較,畢然輸得一敗涂地。
整個飯局,秋芸都沒怎麼吃東西,一方面喉嚨疼,一方面對著這一桌各懷心思的面孔也胃口盡失。
尤其是前些日子給她送車的井嚴,時不時把目光投注過來,看得秋芸全身都不舒服。
秋芸決定跟甦拾東坦白井嚴的那件事。
然而走出酒店,秋芸還沒做好坦白的準備,甦拾東卻已經開了副駕門,沖她招著手說︰“過來交代一下。”
交代的當然是和畢然一起出現的事。
秋芸只想說︰甦總,俺是無辜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