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之間,時日便過得飛快。
洛寧慕一點都不著急,小日子過得挺自在的。雖然去離宮偷偷私會曲嬈,比從前大搖大擺地去棲芳殿要稍微復雜了那麼一點,但也有情趣了許多不是麼。
相比之下,洛千䉪就顯得既煩躁又焦急。
轉眼已至深秋,終于有消息傳來,貴太妃的車馬預計在幾日之後便可入京。
按貴太妃的意思,是打算在京內過完年再回帝陵。
洛千䉪想了又想,就算貴太妃真是回來養病,只要她一入京城,該知道的也必然都會知道。這麼長的時間,無論要處理什麼事,也都足夠時間來處理了。
洛千䉪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
他固執地認為,自古以來,當皇帝的沒有哪個不是風流成性的,只要他在政事上沒出什麼錯,後宮里多個出身不好的女子,也不是什麼大事,大不了被教訓一頓,稍加遮掩也能過得去。可洛寧慕那件事就不那麼簡單了,女子與女子相戀,曲嬈還是太妃的身份,無論從哪一點上來看,這事都絕不可原諒。有洛寧慕這事在前頭擋著,貴太妃要如何發作也應當先發作洛寧慕,發作完了,再比對著想一想,他的罪名可不就輕了許多?說不定,也就那麼稀里糊涂地隨便混過去了。
洛千䉪的設想很好,自認為應當如此。
待到貴太妃的車馬到達京城的那一日,洛寧慕先按耐不住,找人給洛千䉪報了一聲,就騎著馬興沖沖地出宮去迎接了。
貴太妃一向待他們姐弟如親生兒女一般,洛寧慕也自小便在貴太妃身邊跟著撒嬌胡鬧,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母妃——”
洛寧慕遠遠看見熟悉的車馬,更是興奮,馬鞭一揮就朝那邊沖了過去。
貴太妃在馬車里恍惚也听見了洛寧慕的聲音,加之早有宮人趕著來報,便趕緊吩咐人停了車,又將車簾拉開,笑吟吟地等著洛寧慕過來。
洛寧慕跑了一頭汗,利落地翻身下馬,再笑嘻嘻地湊到了馬車跟前。
“母妃你可算回來了!”
“瞧你這孩子咋咋呼呼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變。”貴太妃拉住洛寧慕的手,又仔仔細細將洛寧慕打量了一番,再又吩咐宮人取熱手巾來給洛寧慕擦臉。
“我騎馬騎累啦,母妃讓我蹭個馬車坐吧。”
洛寧慕頑皮一笑,與幼時並無什麼分別。
“快上來。”
貴太妃熟知洛寧慕的性子,也是一笑。
浩浩蕩蕩的車隊停了片刻,終于又開始動了起來,徐徐地朝著皇城而去。
馬車中,洛寧慕挨著貴太妃坐著,一會兒要倒茶,一會兒又要捶腿,殷勤得不行。貴太妃雖然很是受用,但臉上卻還要先板一板,故意拿出些長輩的派頭來。
“說吧,你又惹了什麼禍?”
“我哪有惹禍。”洛寧慕撇著嘴,有些氣鼓鼓的樣子,“我分明是發自內心地一直惦記母妃,想要在母妃身邊盡孝。”
“如此哀家真是感動。”貴太妃道,“不如,等過完這個年,你陪哀家去一同帝陵守孝。”
“母妃……”
“怎麼樣?不肯了?”
“倒也不是不肯。”洛寧慕忽而笑道,“但我陪著母妃,母妃也該賞個人來陪我。”
貴太妃眼眸微動,面上卻神色不變。
“胡說八道。”
等車馬入了宮,洛千䉪帶著皇後妃嬪一同來見貴太妃時,洛寧慕仍陪在貴太妃身邊,一直扶著貴太妃的手,還時不時地說笑兩句。貴太妃笑得很是溫和,看起來也十分享受洛寧慕這樣的陪同。這讓洛千䉪心中莫名有些發慌。
如今後宮之中位份最高的就是貴太妃了,其實當時洛千䉪登基之時,本想尊貴太妃為太後,可貴太妃當時顧慮朝局便堅決推辭了。
但既然貴太妃回來,後宮上下自然全部都要拜見一回。
好不容易見完了,洛千䉪與洛寧慕一人一邊陪著貴太妃坐了下來,便說了幾句閑話。
洛千䉪當然是先問候了貴太妃的身體。
“其實哀家倒覺得這身子沒什麼大礙,人老了,總會有些毛病,可太醫當然寧可謹慎一些,便請哀家回京過冬,免得入了寒氣。”貴太妃保養得宜,本就不老,看著更是顯得比本身的年紀要年輕許多,但畢竟年歲到了,時不時總會有一些毛病。再加上帝陵那邊當然比不上宮內,身體也就更不容易保養。
“太醫的謹慎總有些道理。”洛千䉪跟著說。
“說到身子不好,哀家倒是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貴太妃道,“曲家那丫頭也是自小便是藥罐子,入了宮也一直不大好,方才並未見到她,可是又病了?”
洛千䉪微微一怔,很快便想到,貴太妃提到的“曲家丫頭”只怕就是曲嬈。
“她……”
“貴太妃真是料事如神。”洛寧慕卻快言快語,“賢德太妃娘娘的確是病了,不過,皇上說棲芳殿不好養病,將她挪去離宮了。”
“什麼?離宮?”
貴太妃眉頭微蹙,目光很快轉向洛千䉪。
“貴太妃,其實……”此時屋內坐了一大幫的人,盡管這些後宮女子們幾乎人人都听過那個傳得不像話的流言,但洛千䉪卻還是不願在這種場合里提起那件再他看來可算得上“後宮丑聞”的事情,遲疑了半天,最終,洛千䉪只道,“此事別有內情,還請貴太妃容朕過後再細細稟告。”
洛寧慕可不管那麼多,竟笑了笑。
“其實皇上也是看賢德太妃養病辛苦,覺得離宮最為清靜,便將那一處掃了個干淨院子出來,倒是一片好意。”
“胡說。離宮再清靜,那也不是個好地方。”貴太妃輕斥了洛寧慕,又朝洛千䉪道,“趕緊將她挪出來,回棲芳殿去好好養著。”
“可……”
“先讓她將身子養好了,其余的事,慢慢再說。”貴太妃的口氣不容拒絕。
“就依貴太妃所言。”
洛千䉪想了想,索性也就應了,反正,等他將那件事稟明,一向眼楮里揉不得沙子的貴太妃必定就明白了。
“好了,你們也不必都在這待著了,各忙各的去吧。”貴太妃的面上似有疲色,“皇上也有皇上的正事要忙,不用在這耗著。哀家有寧慕這丫頭陪著就夠了。”
一席話說完了,眾人也便都散了。
貴太妃再一抬手,一旁侍立著的宮人們也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洛寧慕暗自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了貴太妃身前,跪了下去。
這一跪,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她與曲嬈的未來。她們未來是否真的能順利地離開這座皇城,是否真的能一生一世廝守在一起,就看這一戰了。
“母妃,寧慕自幼便任性妄為,長大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不思悔改,如今終于釀成大錯,還請母妃……重重責罰。”
貴太妃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只是端起一旁的茶,徐徐喝了一口。
“什麼錯?”
這話要她怎麼回答?違逆倫常大逆不道?還是……私通?偷情?
洛寧慕想了一圈,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罪無可赦。但在關鍵時刻,洛寧慕倒終于有了一點急智,避重就輕,竟然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錯在……情不自禁。”
洛寧慕自己心里都忍不住鄙視自己,這種抒情的調調其實還是很不適合自己的。
然而貴太妃竟然不吃這套。
“既然知道錯了,改好了還是好孩子。”
“母妃。”洛寧慕跪著沒敢起來,但她以膝行路,連滾帶爬趴在了貴太妃的面前,像以前很多次犯錯時那樣,可憐巴巴地拉著貴太妃的袖子,“其實寧慕覺得自己沒錯,這‘錯’是皇上非要扣在我頭上的,母妃還不為寧慕評評理……”
貴太妃實在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洛寧慕,自小便既頑皮又機靈,實在教人又愛又恨。
“你還沒錯?”
“……沒錯!”
“且先不說你這事有違道德倫常。”貴太妃面色嚴厲,“就先說你們都是些什麼身份!你堂堂長公主,曲家那丫頭又是先帝的嬪妃,即便她剛入宮先帝便過世,她也仍是太妃,是你的庶母!”
貴太妃真正板起臉來是有幾分可怕的。
然而洛寧慕卻只是瞪大眼楮,將話題轉向了另一個詭異的方向。
“為什麼且先不說道德倫常?莫非母妃也認為女子與女子相戀其實並非錯事?”
“你胡說什麼!”
“母妃,是不是你也見過這樣……”
“……你別岔開話題!”
“明明是母妃你心虛了想岔開話題!”
“……”
“……”
大眼瞪小眼,一時兩廂無話。
不過,貴太妃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甚至還朝洛寧慕冷哼了一聲。
“你不用在這胡攪蠻纏。”貴太妃道,“哀家看著你長大的,你心里那點花花腸子……哀家還能不知道?你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不就是在皇帝那里吃了虧,所以想讓哀家回來,讓你利用哀家去逼皇帝,對不對?”
“母妃你也不用說什麼‘利用’這麼難听……”
洛寧慕眨巴了一下眼楮。
“哀家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貴太妃突然道,“既然你都謀劃好了,那哀家也給你一個機會,明日你與那曲家丫頭一同來,只要你們有本事說服哀家,哀家就幫你對付皇帝。”
“……真的?”
“一言九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