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烈日西斜,慢慢滑落至山腰,一抹血色的光華從中彌漫開來,逐漸覆蓋了半邊天空,染紅天邊白雲,籠罩向蒼茫無垠的蠻荒之地,使得聳入雲巔的連綿險峰披上了血衣紅袍,歸林的飛鳥羽翼間綻放燦爛霞輝。
倏地,遠方密林沖出一只巨大的凶禽,直擊血色高空,雙翼伸展開來足有十數米長短,伸縮間裹挾無匹勁風,壓彎身下成片古樹枝丫,驚退空中歸鳥無數,向雲層內雪峰絕壁掠去。
凶禽通體瑩白似雪,身型似鷹,但不知大了幾許。身下雙爪如勾,宛若金鐵澆築而成,在夕陽中折射寒光。此刻其雙爪間緊緊抓握一條金紋巨蟒。巨蟒亦身長十數米,扭動間身泛陣陣烏金光芒,自不是尋常蛇類,體內似是蘊有裂石斷木之蠻力,只是此刻心髒被鷹爪抓破,命不久矣。
可嘆昔日盤踞蠻荒之地一片山林的蠻獸烏金蟒,今日終歸淪為了凶禽雪鷹的晚餐,然而蠻荒之地蠻獸凶禽遍布荒林之中,弱肉強食便是亙古不變的生存法則。
荒林邊際,樹木漸漸稀疏,此刻晚霞透過林梢斜射下來,在地上留下千奇百怪的斑駁影跡。忽然一顆大樹枝頭一陣翕動,一道身影自大樹上落下,空地上頓時多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倏一落地,此人便仰頭望天,徑自不動,腦後烏黑長發散落及肩,略顯不羈,灰黑色麻衣包裹之下的身材欣長勻稱,看體格雖然健碩但應是年歲不大,微微上揚的面龐呈古銅之色,顯然是多出沒山野之人,俊秀中透著堅毅,眉眼間帶有少年人獨有的精致細膩,略顯稚嫩,十五六歲模樣,臉龐上一雙黑眸格外澄澈明亮,此刻正眺望遠方雪鷹,一眨不眨,很是專注。
目送雪鷹隱入雲間,少年莫風收回目光,艷羨之意不絕,“那雪鷹捉去的竟然是一條烏金蟒,听閆老說烏金蟒渾身是寶,皮可制甲,牙可鍛器,膽可煉藥,就是血肉也是大補之物……帶去城里應該可以換取上千金幣吧……”
口中念叨著烏金蟒,莫風反手拍了拍背後鼓囊囊的皮袋,感受著剛剛入手的兩枚拳頭大小的鳥蛋,不由唇角上揚。麻利地扛起不遠處獵來的巨角黃羊,莫風收斂得意之色,凝神望了望四周,恢復了獵人的謹慎機警。
天色漸晚,覓食的忘憂鳥隨時可能回歸,若是發現巢中的卵少了兩枚,縱是忘憂鳥性情溫和,也會將此地鬧得不得安寧,莫風可不想被抓個現行,承受忘憂鳥的怒火。見四周無異,莫風快速遠離此地,向清泉村趕去。
清泉村,圍繞一汪地底冒出的清泉而建,亦因此得名,小村只有十幾戶人家,大多依靠狩獵、采藥為生,本應為籍籍無名之地,但因其位于蠻荒之地邊緣,是銀月城最外圍的村落,因此成為前往蠻荒之地冒險的最後補給地,客棧、藥店、鐵匠鋪等一應俱全,為世人所熟知。
夕陽雖美,但總是短暫。在似血殘陽漸漸隱向山間之際,莫風踏著余暉,回到了自小生活的清泉村。整日在凶險的蠻荒之地游走,心神時刻緊繃,此刻回到村子,不由放松下來,臉上洋溢起少年人的燦爛笑容。
“瘋小子,你今晚怎麼曉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又要在山里陪蠻獸過夜呢?”王大叔遠遠的望見莫風,不由打趣道。
“嘻嘻,晚上山里有些冷了,沒有我的被窩暖和啊!”莫風訕訕一笑答道。
待到近前,莫風盯著王叔手中抱著的兩個巨大酒壇,暗自咽了口口水,道︰“王叔,你這又要去藏酒,我剛好沒事,幫你抱一壇去。”說著便卸下肩頭巨角黃羊,去接手酒壇。
“別,別!瘋小子,你叔我可不敢勞煩你!”王叔邊說邊躲,而後更是疾走幾步,躲開莫風,遠遠道︰“看你自小長大,在我這就沒有動過好心思,我在村里酒窖藏的酒被你禍害了多少去,今後你就別想打我酒水的注意了!不要跟來啊,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眼巴巴看著王叔走遠,消失在林中,莫風無奈的重新扛起黃羊,向著鐵匠鋪走去,口中猶自喃喃道︰“王叔你先藏好,等酒成的時候,我再去找出來,嘿嘿……”
鐵匠鋪不大,只有一間門面,門口不立牌匾,只有屋檐下常年懸掛的一串鐵器風鈴彰顯著鋪子身份。
來到近前,莫風見鐵匠張伯正在收拾器具,連忙卸下肩頭黃羊放于火爐前,道︰“張伯伯,你看我今天打的巨角黃羊,黃羊巨角,鍛器良品啊!”說著,莫風順手拿起火爐一根鐵棒在崢嶸巨角上敲了敲,發出金鐵之聲,而後奉上笑臉,道︰“張伯伯,幫我換五十支箭矢。”
鐵匠張伯嘿嘿一笑,道︰“我說你小子,好的不學,客棧李老忽悠的本事你倒是學來不少!箭矢沒有,箭頭五十個你要不要?”
“要,要,多謝張伯伯!”雖然張伯此刻臉色唬人,但莫風知道一對黃羊巨角若是村外人來換,最多換取二十只箭矢,五十個箭頭倒是值了。
來到火爐前,張伯抽出火爐中一把紅彤彤的刀坯,劈砍向黃羊頭骨,手起刀落間,帶起串串火花,不多時一對崢嶸虯曲的巨角便被完好的取下。
“明天過來幫我組裝箭矢,送你箭桿箭羽。”把玩著巨角,張伯不待莫風回復便徑自轉身走回屋中。
聞言,莫風暗呼不妙,連忙問道︰“又要組裝箭矢,不是剛組裝不久嗎?張伯你這次打造了多少箭頭啊?”
“一千!”伴著一陣叮 金鐵之聲,屋內傳來張伯的回應。
“一千支箭矢……那得裝多久……”莫風頓覺口中發苦,剛剛抗上肩頭的黃羊似乎瞬間重了數倍,壓得他一個趔趄。
“不樂意嗎?!”屋內張伯聲音高了幾分,道︰“老規矩,組裝最差的五十支歸你,就該好好磨磨你的性子,省的閆老天天為你擔憂!”
“樂意……樂意……”聞言莫風自是不敢反駁,只是心中叫苦不迭。
“莫風哥哥!”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稚嫩呼喚,尋聲望去,只見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向這邊奔來,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雙大眼楮中喜悅之意洋溢。小丫頭三四歲模樣,奔跑間腳步略有踉蹌,宛若一個跌跌撞撞的小精靈,甚是可愛。
“莫風哥哥,爺爺開始做晚飯了,我們快回去吧。”小丫頭來到莫風身邊,瑩潤粉嫩的小手抓起莫風兩根手指,催促道。
“好好,我們這就回去。”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莫風反手從背後皮袋中掏出一枚鳥蛋,在她眼前晃了晃,寵溺道︰“小咿咿,看哥哥給你帶回來了什麼。”
“哇,好大一顆鳥蛋。”雙手接過鳥蛋,小丫頭臉上笑容更勝,仿佛得到了了不得的寶貝,翻來覆去把玩個不停。
清水村本就不大,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住處跟前,小咿咿當先向前跑去,沖院中呼喊道︰“爺爺,爺爺,莫風哥哥回來了!”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由竹屋和籬笆環繞而成,間或點綴修竹幾簇,很是清雅,此刻一間竹屋中正有炊煙裊裊升起。
“你這皮猴子還知道回來啊,這次入山又是三天了,瘋夠了?”屋中一個老人走出,身型有些佝僂,頭發已然花白,但是精神矍鑠,雙目蘊有慧光。
莫風連忙卸下肩頭的黃羊,將背後的皮袋摘下,獻寶似的呈到老r n mi n前,道︰“閆爺爺,我這次進山主要是去尋藥,不尋到您吩咐的藥材,我怎麼能回來呢,附近的產藥地藥齡不夠,所以跑的遠了些,耽誤了兩天時間。”
從皮袋中取出幾株藥香濃郁的藥草,莫風交于老人手中,道︰“再說,我有您老配制的閉氣散,尋常蠻獸怎麼能找到我的蹤跡,您就放心吧。”
老人先是看了看藥草成色,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看向莫風,嚴厲道︰“閉氣散雖然能夠隔絕生人氣息,逃避蠻獸追蹤,但若是踫到高級蠻獸,任你這只皮猴子再滑溜,也得交代在里面,那荒林深處更是深入不得,你以後切莫在林中貪玩,冒進險地,不然我這老骨頭可沒辦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我知道了閆爺爺,我自然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會進入荒林深處,您老就放心吧。”莫風一副受教模樣,恭聲道。
“放心,若真有讓我放下心來的那一天就好了。”老人無奈慨然一嘆,接著道︰“還在這愣著干嘛,燒火去!”
莫風,出生在清水村一個獵戶人家,自幼天資聰穎,活潑好動,七八歲時便隨父親進出山林采藥狩獵,身手較同齡人矯健許多。然而四年前,莫風父母進山采藥,喪生在蠻獸b o d ng中,幸福的一家三口只留下十二歲的莫風孑然一人。
閆老乃是村中的老藥師,十幾年前在村中住下,獨自經營著村中的藥店,雖不說醫術超絕,但一雙妙手救死扶傷無數,深受村民及往來冒險者尊敬。老人見莫風可憐,而又聰穎靈動,便照顧起了莫風的衣食住行,教其識藥診病,意欲傳其醫術衣缽,收作弟子。
怎奈莫風生性不羈,志不在此,常以外出采藥為由,隨著村中獵戶進山打獵,後來年歲稍長,體力漸豐,更是時常悄悄溜進林中獨自狩獵、玩耍,令閆老無奈至極。
而三年前的一個傍晚,莫風更是仗著少年虎膽,只身戰退蠻獸鐵刺豪豬,從其口中救出幼童咿咿。當步履蹣跚的莫風抱著咿咿呀呀哭個不停的幼童回到村子時,一身血跡著實驚得閆老亡魂直冒。
此後,嚴加看管之余,閆老便開始收集淬體草藥,熬制藥液讓莫風堅持藥浴,增強體魄,以期他出入山林時多幾分保障,也算是為莫風父母盡了心力。
幾年熬練下來,閆老的藥浴當真起了不小作用,本就較同齡人健碩的莫風,剛滿十六歲便有了ch ng r n的氣力,進山打獵已是不輸村中經驗老道的獵戶多少,這才讓閆老稍微安心。
然而莫風終是少年頑劣性子,時常進入荒林獵奇,夜宿荒林,幾日不出早已是常事。如此不久,便有獵戶見他與蠻獸為伴,馳騁山林。村民贊其神異不凡之時,閆老卻也頗為擔憂,故而時常告誡。
血色霞光斂盡,天空逐漸被黑暗籠罩,灰蒙蒙一片。
清泉村,各家晶燈間或亮起,遠遠望來,似是瑩瑩星光灑落在大地一隅,皎潔而寧靜。
“閆老,瘋小子在家嗎?我听說他今晚回來了。這小子真是福星高照,剛回來我就給他攬了一個大買賣!”
院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喝,話語中帶著三分急切,七分喜悅,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已至院中。